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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晏听陈西言这番话,仍感到心里发寒,见他心意已决,情知难劝,再说皇上也非真心想让陈西言随行去淮西,江宁这边总要留个人收拾残局。

虽说王学善言语间称对江宁情况熟悉,皇上去淮西,江宁也非不可挽救,但张晏也清楚,即使没有确凿证据,也断不能让有可能便宜王学善的事情发生。

“皇上走挹江门吗?”曾铭新问道。

张晏脸露迟疑。

“呸!”曾铭新怒道,“老夫真不该多此一问,往东去维扬,尔等怎么不怕淮东水军两万兵马过来‘迎驾’;直接往北,尔等怎么不担心林庭立跟淮东同穿一条裤子?除了走挹江门逆流往西去庐州或去池州,尔等能有什么选择?老夫真是蠢啊,多此一问还惹来猜疑!呸!”

王约心里冷笑,沐国公心存死志,这时候念及宗室旧情,心里有种种不忍心,多此一问,是想着给皇上指明一条活路,却给张晏的迟疑葬送掉了。

林缚初办钱庄时,沐国公就拿出大笔的银子,眼光之准自有过人之处,也应是对淮东有深刻的了解才会如此。

沐国公有这一问,难道猜到淮东会半道迎驾吗?

张晏面有愧色,也无脸跟曾铭新问策,揖礼告退。

很快委任陈西言为江宁留守的谕诏就送到府上来,却没有说明永兴帝携官员离开江宁的时间。

永兴帝去淮西巡狩虽说只对五品以上官员传达密旨勒令随行,但是消息很快就传遍街巷。即使没有内奸掀风作浪,到这时候消息也不可能瞒住。

稍有些头脸的人,都急着收拾家私逃离江宁,城里一团乱象,也根本无人有心收拾。

城头守卒大量逃离,便是护驾巡狩的江宁水军也出现大量逃卒;兵甲丢掉满大街都是,都觉得混迹在百万民众当中,更容易逃过一劫。

一时间江宁城里人慌马乱,彻底乱作一团。

陈西言勉强振作起来,曾铭新、王约随他巡视城头,到底有些忠心的亲兵跟随,勉强将城头的形势稳住下来,但城里到处都有人抢劫、强奸、杀人,仿佛是最后的疯狂,站在城头看城里十数处地方起了火,衙门班役也彻底瘫痪。

到拂晓时分,天际隐隐有火光传来,似是叛军更大规模的前哨队伍接近江宁外围,而在这时,宫城方向也有一队人马执火把而行,往挹江门内的水军驻营行去。

皇上出宫了——陈西言朝执火处跪下,拜了三拜,算是为帝饯行。

陈西言站起来,在城头望着从宫里出来的那队人马,心生悲怆,满心不舍,又问曾铭新:“老国公,到这时你跟我说句实话,淮东会半道迎驾吗?”

虽说淮东水军的主力离江宁城还远,仅前哨少量兵力进入金川河口外的狱岛,但保不定淮东还有其他什么后手;也可能林庭立早得信率军赶在庐州之南迎驾。

即使到这一刻,即使知道皇上去淮西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陈西言心里还是希望皇上还顺利进入寿州的。

淮西虽以董原为首,但刘庭州、陶春、肖魁安以及楚王元翰成等人,皆有势力,所以皇上在淮西还是有可能凝聚忠于帝室的势力的。

“蠢啊蠢啊!”曾铭新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淮东不迎驾,董原或岳冷秋就真有实力收容他吗?愚不可及啊!愚不可及啊!”

“什么?”陈西言吃惊的问道,“即使放皇上去淮西,淮东仍有后策?”

“高宗庭就在江宁,陈相见或不见?”曾铭新说道。

“林缚亲至又能如何,大势已去,除非淮东在这里能变成两万精兵来!”陈西言沮丧说道。叛军前部兵马离这边已经不足三四十里,而江宁四城军心浮动,将卒私自逃亡者甚众,陈西言凭个人威信也难阻止。只要皇上随水军出城,这边怕是不能多守住半刻时光,淮东兵马便是插翅也赶不及。

陈西言不相信高宗庭一人进江宁,能改变什么。

第115章 腹心之策

叛军前哨部队已经接近江宁外围,从拂晓时分起,御马监的禁卫军兵马及江宁水军就混乱出城,生怕给叛军大部队赶来堵在江宁城里出不去。

城里已经彻底陷入混乱,到处都有人在纵火、在破门抢劫,也不晓得有多少是内奸在里面掀风作浪,有多少流民以及城里的地痞流氓跟着趁火打劫,府军、御营军要么弃甲而逃,要么就直接参与抢劫。

站在城头能看到有成队的兵马参与抢劫,陈西言虽受命留守,但已经没有能力制止城中乱象蔓延——叛军过来,这些趁火作乱的将卒大概会抢着投敌吧?

这时候留在城头还愿意听命陈西言的将校不过五六人而已,能直接掌握的御营军也就三四千人,而且这三四千御营军心思还极其的不稳定。

皇上跟满城官员都跑路了,城里也乱作一团,要不是还有最后一点良知未泯灭或仅存最后一线畏惧,谁还愿意留在城头等叛军来打杀?

大势已去,大势失去!陈西言、王约等人心头都充满绝望。

“高宗庭在哪里?”陈西言这时候只能病急乱投医,只能指望淮东在江宁的部署能当起最后一根活命稻草。

“或在东华门。”曾铭新说道。

陈西言等在百余将卒簇拥下,往东华门而去。过东南朝阳门时,遇到张玉伯、赵舒翰跌跌撞撞的走来。

张玉伯手执刀,身披一件皮甲,满身都是血迹,身后十数家兵,也都个个身染血迹,有三五人还带有伤,相互搀扶着,显然是从满城乱兵中杀出来的。

张玉伯虽是文臣,但早年任司寇参军,缉盗捕寇寻常事,为人又任侠,故而有武将之风。本应是文武双全的名帅,奈何性子太直,前不受顾悟尘的重视,后又不愿意溶入淮东。

赵舒翰则狼狈得多,额头磕破,袍子——显然是在泥堆里滚了好几回。

“陈相,江宁城乱了啊!”张玉伯痛苦的吼叫。

“你二人怎么没有随皇上西行?”陈西言问道。

“不忍走,没脸走。”张玉伯、赵舒翰回道,又朝曾铭新揖礼,“曾老公爷也没走啊?”

“不忍走,没脸走。”曾铭新以原话相回。

陈西言听了想哭,要是满城官员、将领,有十之三四,能有曾铭新、张玉伯、赵舒翰这样的赤诚,形势何至于此?便是程余谦、左承幕、张晏最后也做了软骨蛋,卷家西行。

张玉伯、赵舒翰虽与林缚交好,但他二人确实是忠于朝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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