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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宋佳说道,“无论是江宁还是青州诸人,对这个冬天的坚壁清野策略都很有信心——怕是个陷阱……”

“哦?”林缚应了一声,疑惑的看向宋佳,问道,“怎么说?”

“青州诸人,对整体的坚壁清野策略有信心,但对守阳信还是没有万全的信心……”宋佳说道。

“怎么不足?顾嗣元可是带着五千兵马亲自守在阳信。”林缚问道。

“上一回阳信大捷是你打的,顾嗣元要想在青州获得威信,这一趟难道能用别人来阳信不成?”宋佳说道,“但看他们的兵力部署,临淄与青州都是以守住城池为目的,多余的兵力却主要集中在离阳信较近的渤海。多少能看出他们对守阳信的信心有些不足——当然,只要燕胡不继续往东线增加兵力,青州方面主要城池不大可能陷落,阳信也能守住,甚至会获得一些战绩。这样就将增强顾家父子守阳信的信心,青州军的主力将很自然往北倾斜,主要集结在阳信。你觉得一旦形成这样的势态,会有怎么的后果……”

第106章 顽固不化

燕胡在这个冬季对河淮防线展开的攻势并不强,即使是受兵最严重的青州,无论是江宁还是青州自身,都认为守住重点城池不难。但熬过这个冬季,形势会如何发展,即便是淮东也没有认真去思考、推演。

经宋佳将这个问题捅开来,林缚想了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去,次日召集诸人讨论这个问题。除了刘妙贞、马兰头等淮阳镇诸将外,还将刘庭州、肖魁安邀过来。

讨论河淮防线的守御问题,毕竟不是淮东的机密,让刘庭州、肖魁安参与,也能通过他们,将淮东在河淮防线上的一些想法,传达给江宁众人。

有时候事情便是这样,要是淮东直接了截的将想法传达过去,江宁众人首先会琢磨淮东的居心何在。这么一来,淮东任何谏言在效果上都会大打折扣,甚至可能促使江宁众人走向事情的反面。

“要是让我们替青州制定守御方案,应以临淄城为核心、以阳信为前哨,在临淄城北到阳信之间形成缓冲区。这一区域纵深有两百里,又是靠近渤海湾口。虽说地势平坦,事实上是个狭长的湖荡地形走廊。在缓冲区坚决的实施坚壁清野,确保渗透进来的燕胡骑兵从缓冲区得不到粮草,只要前面守住阳信,又在临淄驻以重兵,保证一定的野战能力,基本上就能确保临淄以东、以南地区的耕作安全,不给燕胡骑兵渗透进来,”高宗庭分析道,“以临淄城为守御重心的好处,还能较好与平原府、济南府互为依托……”

阳信与平原差不多处在同一纬度上,居北,共同直接面对燕南的敌军。

临淄与济南差不多处在同一条东西水平线上,位于内线。

以这个守御方案为出发点,淮东推测燕胡势必要在攻克平原、济南之后,才可能对临淄、青州大规模的攻城掠地——而宋佳认为顾家父子很可能会在这个冬季过去之后,将青州军的防御重心放到阳信……

“待明年春后,若青州军主力都集结到阳信一线,势必造成头重脚轻的滞形,”刘妙贞与刘庭州对案而坐,分别坐在林缚的左右下首,说道,“从地势上来说,燕胡在燕南集结的兵马,对阳信城与平原城用兵没有很大的区别。最大的区别在于平原城背后有济南为依托,而本身兵力也相对充足,而一旦青州军集结到阳信,阳信被围,青州军在临淄将抽不出多余的兵马援救阳信。这么考虑,一旦青州军主力集结到阳信,很可能会让阳信成为是燕胡攻打的首要目标!”

“将卒效用,守边御敌于外,梁成冲之守平原与顾嗣元之守阳信,岂能分什么先后?”刘庭州听着高宗庭、刘妙贞先后发言,认为他们本质上还是要维护青州,有以梁氏为壑、引祸水西流的意思,刘庭州对此颇为不满,反驳道,“青州与济南,唇齿相依——即便燕胡先攻阳信,梁侯及鲁国公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林缚头痛的挠了挠太阳穴,有些不知道怎么跟刘庭州将道理讲清楚。

刘庭州要算一个能吏,但依旧摆脱不了他的局限性,这个局限性在大越官员身上体现非常明显。

要么软弱到底——江宁这次对河淮防线的要求,仅仅是要求守住重点城池,甚至明文禁止将卒出城野战,坚壁清野之余,彻底放弃城寨之外的乡野。一旦形势稍有好转,就反弹得厉害,恨不能在最前沿建立坚固防线,将敌军彻底的封在外线。

从根本上缺乏一个现实的、可执行的战略方案来。

这种局限性不仅在刘庭州身上有,在顾悟尘身上也很明显。

这种分歧表现在军事上,则分为外线防御与内线防御两种争议很大的战略方向。

在实力弱于敌人时,积极的内线防御是更为现实及妥当的战略方案。

以青州的防御方案为例,以临淄为守御重心,阳信为前哨,就是典型的内线防御。

阳信城小而坚,少量兵力也只需要少量兵力就能固守。青州军主力集结在临淄城一线的内线腹地,就能迫使燕胡不敢放开手脚强攻阳信。

而阳信未陷,燕胡主力显然不大会冒险深入到临淄来跟青州军进行会战。

青州军将主力集结于阳信,就是外线防御思路。

要是实力强于敌军,毫无疑问,自然是要将兵力重心放在外围,与敌军针锋相对。但在实力弱于敌军时,青州军将主力集结在阳信,实际就是让燕胡在外围、不用太冒险就能获得会战的机会。

李卓的五年平虏策,整体上就是积极内线防御的思路。

林缚有时候会想,要是崇观帝在蓟镇军打下松山之后,不再冒进一心想着要打下辽阳城,而是接受李卓的建议,只留少量精锐与充足粮草固守松山,由李卓率蓟镇军主力退回到内线,继续维持内线防御的势态,形势就决不会是今日这般难以收拾。

林缚心里很清楚,不要说李卓当时为保证蓟镇军元气不伤,不肯冒进打辽阳,在那种势态下,换作他率淮东军主力去打辽阳,也逃不过惨败收场的结局。

很可惜,满朝文武自诩文韬武略者众,愣是没有几人能看出那是一个陷阱。

这时候,同样的陷阱很可能又将摆在青州诸人面前,燕胡很可能会诱使青州军将主力压到阳信一带——淮东派人去劝阻、解释,会有效果吗?

林缚对此毫无信心,听着堂下诸人议论纷纷,临了又与刘庭州说道:“江宁有意加强淮阳以西的防御,确保从涡口到寿州到庐州一线都有兵马守御。这个做法我能理解,也觉得很有必要。但如今江宁将肖指挥使所部调了过去,又不想让我插手西线的守御事,这算哪门子事情?肖指挥使还算不算淮东的军将,我还是不是淮东制置使?要是将肖指挥使从淮东军司彻底调出去,归御营司直辖,我也不问,但军械补给从此跟淮东绝无关系,将卒家小也请迁出淮东去……此外,刘大人近来也无暇留在淮东,我看淮东以后的粮草钱秣,由支度使跟你汇报得了,也省得你几地奔波劳碌。”

刘庭州琢磨着林缚话里的意思:肖魁安所部脱离淮东军可以,但所部家小都要迁出去。这个几乎不能算什么条件,濠泗有大量的荒地可以用来安置将卒家小,同时刘庭州也希望如此,这样才能确保肖魁安所部忠于朝廷,避免以后有给淮东拿家小进行劫掠、要挟的可能。

除了这个之外,林缚所提的条件,就是要求将淮安、海陵两府的钱粮税赋并归淮东军司支度使(林梦得)辖管,由淮东支度使向总军领司汇报负责。

实际就是以后由着林缚在淮东自征自用。也就是除军政大权外,林缚要全面掌握淮东的财政大权。

刘庭州摸着下颔沉吟,说道:“此事非下官能决定,林大人或可上折子奏请圣裁。”他心里思量着:明州府的税赋数据是个秘密,已经给林缚完全控制,但淮安、海陵两府可供抽出来养军的钱粮税赋并不高。

在津海粮道断了之后,将明州、淮安、海陵三府的税赋都给林缚,也未必能养得兵马总数将近八万的淮东军。

从这个层面来说,由着林缚在淮东自征自用并不过分。但是,林缚一旦全面掌握淮东的军政、财政,淮东府县即使是受朝廷任命的官员,也将无人敢正面对抗林缚——从这种意思上来说,这对朝廷是大害,时日一长,淮东很可能会彻底的沦为给林氏割据的藩镇。

高宗庭所坐的位置,最方便观察刘庭州的脸色,见刘庭州迟疑不定,心想江宁即使晓得这是一杯鸩酒,饥渴难耐,也会迫切喝下去解一时之渴。

就淮东来说,让肖魁安所部脱离控制,并没有直接的好处。但将两府的钱粮税赋并归支度使统一辖管,少了刘庭州这一层阻力,则方便淮东将新政全面推进到淮安府,甚至可以从钱粮税赋一块,整肃吏治。

将肖魁安所部将卒家小都迁出去,一来表示淮东没有劫掠肖魁安所部的心思。再者淮西有大量抛荒地无人耕种,将一万多户丁口迁过去,能恢复淮西地区的农事耕种,也能淮东耕作用地紧张。

刘庭州带着模棱两可的态度离开淮阳。

就河淮防线局势的可能发展,林缚也只能秉书直言,能不能给江宁及青州听进去,也没有太多的把握。

在刘庭州离开之后,林缚在淮阳多留了两天,也就南下渡淮去了淮安城,找淮安知府刘师度商议在淮安推动新政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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