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节(2 / 2)
“你们一路上辛苦了。”林缚与顾嗣元、马朝行礼说道。
“比起崇州来,我们没有什么辛苦的。”顾嗣元说道。
“拖到韩载离开崇州,再进行总动员,会不会来不及?”曹子昂有些担忧的问道,“虽说以常理推断,奢飞熊不应强攻崇州,但要防备他弄假成真,崇州的防务一点都不能松懈啊……”
“我考虑过,先将凤离步营第二哨、第三哨调到北岸来,加强这边的机动力量。西沙岛民勇先动员起来,使靖海水营第一营、第二营以紧缩态度守观音滩与月儿滩,”林缚蹙着眉头说道,“宁海镇不把军山寨让出来,江东左军没有守江口的职责……”
“如此一来,韩载更不敢留在崇州了,江口失守的责任,他可担不起,”林梦得说道,“对他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担子丢到你肩上,回江宁请援兵去,躲上一旬半月的,有过能推,有功能捞,他会想明白的,就怕萧百鸣硬着头皮留下来……”
“留下来也随他,岳冷秋另派援兵来也随他,我们眼下主要是防范东海寇登岸来肆意屠戮,主要的易登陆点,都要派哨探,建烽山墩,”林缚说道,“奢飞熊在嵊泗诸岛聚集了这么多兵力,真也好,假也好,不会一点动作都没有——这回萧百鸣不再避敌怯战,我还真找不到借口砍他的脑袋……”
“倒是害得你大婚无法热闹的操办了。”林梦得说道。
“我也不喜太铺张了。”林缚说道。
“你在外奔波了三天才回来,也该为大婚之事准备一二,”曹子昂说道,“此间倒没有什么要紧事。”
曹子昂有领军之才,但比起直接领军,他通晓军务、庶务,心思又细密,精力充沛,更是优秀的参谋人选,有他襄助军务,林缚要省力不少。
林缚便邀顾嗣元、马朝上山去,在山间林荫道下问起山东的势态。
去年东虏就是在十月初破边入寇,时至深秋,北方的局势也陡然紧迫起来,岳冷秋甚至将长淮军主力调到淮河北岸驻扎,做好北上勤王的准备——这也是林缚以崇州势态要挟萧百鸣撤出军山寨的根本,韩载根本从江宁请不到援军——黄河大堤上聚集的三十万民夫也是一个令人十分揪心的问题。
汤浩信在山东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是这事不归他管辖,只能布些后手,不能改变局面。朝廷要抢在开春之前将黄河大堤修复、恢复平原府境内的漕路,就张协以及内廷来说,肯定不希望将咽喉之要害系于糜费甚巨的津海粮道上,但又拿不出更多的银子来改善修堤民夫的处境——即使能拿出更多的银子,官吏贪腐严重,无力整顿吏治,最终也不可能有什么助益。
此外,刘安儿、罗献成、龚玉裁等部流寇大规模侵入西秦、川东、中州,也分股进入晋中、荆楚、荆湖等郡,诱导窘困乡民屡屡举事,府县屡屡告失,官兵偶有胜绩,也只是勉强维持局面。
中原大乱、边郡又临大敌,面前这样的天下大局,林缚也只能守住崇州观望了。
第83章 兵临城下
顾嗣元昨天就带骑兵护送其妹薰娘送嫁来崇州,除了顾嗣元、马朝外,林续禄、赵舒翰等人能脱开身、又不畏崇州危局也都一起到崇州来观礼。
林缚昨日人还马不停蹄的在鹤城巡视防务,今日赶回崇州,自然要在宅中设宴给众人接风洗尘。
紧迫的局势冲淡了大婚的喜庆,山上也加强了戒备,东南麓削土覆砖的障墙上刀兵林立,衣甲折射着黄昏时的夕阳光泽。
夜宴前,林梦得也上山来陪席,林缚陪众人在禅院前的场地上观望山南的江天,风吹过,有几片落叶飘过,直坠山崖下去,久久不坠到的江面上去。
“要去沉疴,必学崇州下猛药不可,”赵舒翰倒不担心在嵊泗诸岛聚集的东海寇会撕破江东左军在崇州的防线,心里念着仍是天下大势,朝廷安危,“我今日走一趟西沙岛、西山河口,林兄在崇州清僧院、查公田、抑豪族、扶弱民,无一不是中兴之策,若诸郡府县能学崇州,流民不为害,又不虞缺养兵之资,人人勇战,奢家、东虏何足为患?”
赵舒翰虽有大才,却仍然幻想大越朝能有一个雄才伟略、英明神武的皇帝将摇摇欲坠的元氏王朝带出困境。
林缚微微一叹,在他回崇州之前,崇州的官绅势族势力已经受到严重的摧残,他在崇州兴清僧院、查公田、抑豪族诸策才没有遇到多少阻力,却是其他郡县难以效仿的。
顾嗣元、赵舒翰、林续禄等人都知道林缚要忙于防务、兵事,夜宴后便告辞下山回住处去。
月洒窗前,林缚坐在案前浏览各地塘抄。
江东左军还没有条件建立一个完善的覆盖诸郡的情报体系,林缚主要还是从各地递来的塘抄、邸报里,判断天下大势。
只是塘抄、邸报里充塞着虚夸瞒报,往往相邻府县官方传出来的消息就迥然不同,报喜不报忧是官场常态,另外时逢王朝末年,诸多官吏也陷入无以自拔的困境,变得戾气、急躁,传抄、上呈的消息自然也无法客观真实,矛盾处比比皆是,几乎十封塘抄里没有一封值得完全信任。
要从这种种彼此矛盾的塘抄里去伪存真的进行对比,筛选出一些有用、较为可信的信息出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宋佳却有一种异乎常人的才能,总是替林缚将最有价值的塘抄放在最上面,并用朱笔将虚张瞒报的地方点出来。
林缚连翻了几封塘抄,都是浙东地区明州、会稽诸府县的塘抄,他抬头看向在窗下案前整理书牍的宋佳。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宋佳的脸颊上,使她的肤色看上去腻如润玉,身姿端雅美丽,林缚将手里的塘抄放下,问宋佳:“你认为奢飞熊在嵊泗诸岛聚集兵力,做出大寇崇州的势态,意在诱浙东郡诸镇军入彀?都说两浙提督权次卿生性谨慎,怕是奢飞熊的算盘要落在空处……”
“说得好听是谨慎,”宋佳侧过身来,她的书案靠东墙窗外,林缚的书案居中靠北墙,两人隔着四五步远,她睁着月下美丽的眸子看着林缚,嫣然而笑道,“说得不好听,就是胆小怕事——胆小怕事的人,不敢轻易冒险,但一旦确定自己占据优势,又会变得格外的贪婪。又正因为权次卿生性胆小,他若反攻昌国,很可能会将手里的赌注都押上去。你觉得权次卿会不会是这样的人?”
林缚将案前的塘抄推开,闭目瞑思,对浙东局势也确实有很深的担忧,但是就眼前的局势看来,崇州与平江府诸县都不能形成统一的阵线,更不要说去影响浙东的军事行动了。
就算奢飞熊有意示弱于敌,也必然会对崇州有大的举动,才可能诱两浙提督权次卿踏入他所设的陷阱。
想到这里,林缚有些心烦意乱,不管江东左军能否成功御寇于境外,东海寇都很有可能在浙东获得一次重大的胜利,扭转浙东的军事力量对比,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林缚怀疑他直接给两浙提督府发一封公函提醒此事到底能发挥多少作用,袖手站起来,走到庭院里,看着庭中的月下桂树权衡利弊。宋佳看着天时不早,也要回住处休息去,刚走来看到七夫人、六夫人从后宅那里走出来,她敛身施礼道:“给六夫人、七夫人问安,六夫人清减了许多……”
经宋佳提醒,林缚才注意到单柔比上回相见要清瘦许多、憔悴许多。
顾盈袖知道宋佳的身份,她与小蛮的心思差不多,看不透这个女人,就不大愿意这么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妖媚女子留在林缚身边,只是冷淡的跟宋佳微微颔首。她有事跟林缚,本要单柔陪她留下来,单柔抽了一下手,坚持与宋佳先出了院子。
“六夫人似乎比上回见清瘦了许多,大婚的事情让你们辛苦了。”林缚带着盈袖往庭院幽暗无人处走去。
“你倒跟没事似的,”七夫人瞪了林缚一眼,嗔怨道,“这山上山下都传遍了,六夫人就弄翻一盏茶泼你身上,你倒是能冷着脸将她训哭了赶出去。合辄人家紧巴巴的贴着你,还惹你不高兴了……”
“这是哪里跟哪里?”林缚握住盈袖娇柔的小手,说道,“你不提,你都快把这事给忘了。当时我心里想着其他事情,也许语气不是那么好,你帮我跟六夫人道个歉……”
“唉,倒是天生欠你似的,”顾盈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道,“要没有人提,你都把这事给忘了,人家郁郁的生了一场大病,憔悴成这样子。这女人啊,当真不能有一点念想,早死绝了心的好。小六也是娇惯的人,过惯了锦衣玉食的富贵日子,如今也穿起粗布衣衫来,将宝钿私藏都捐出来给你去修兵甲养百姓,你说我们小女子还真有心怀天下的心胸不成?”
“……”林缚一时无言。
“我先过去了,不能惹人闲言碎语,这几日,你能留在山上不走?”顾盈袖怜爱的摸了摸林缚的脸颊,软声说道,“你总不能冷落薰娘,她一个人远嫁异乡,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我担心后天寇兵就会大举入寇……”林缚苦笑道,有些事态不是他能控制的,江门岛外的东海寇哨船多如水鸟,小规模的接触战已经围绕江门岛展开,为迫使宁海镇水营从军山寨撤出,促使韩载回江宁避险,正式将崇州的军政大权交出来,靖海水营都龟缩在西沙岛南北两侧的观音滩、月儿滩没有出动,实际上不管奢飞熊对浙东有什么图谋,崇州这边的大战也是一触即发,不可避免,一时战事打起来,自己当真连拜堂的时间都未必有。
“唉,你们男人总是要忙大事的,”顾盈袖纵情的依在林缚怀里,手搂在他的腰,感受他的气息一会儿,便又毅然放开,说道,“你忙你的大事去吧,山上不用你担什么心。六夫人那边,你当真嫌弃她的身子不是完璧,也不要舍不得说几句宽人心的话,你要知道女人真是很苦。”
看着顾盈袖倩影离开,林缚站在月下,默然无声,想着六夫人单柔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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