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艳宦 第50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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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马车辘辘驶离皇城,禁卫在前开路,宫人在后随行,三日之后,大绍的皇帝陛下便会住进行宫,享受这难得的闲暇。

与此同时,另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悄从京城中一条巷道中拐出。

酷烈的阳光晒得人睁不开眼,昨日刚落过的大雨已然蒸发得一干二净,人人都闷着头走路,唯有街边凉棚下的小贩,还在卖力地吆喝着在深井里阴过的绿豆汤。墙角滋生的几株青藤上挂了不知名的果,引来避暑的鸟雀偷偷啄食。

很寻常的景色,可裴祯元却悄悄打起车帘,从缝里往外偷看。

他穿着一件雪色交领,外罩一层薄薄的绀色绣金纹大袖衫,梳着常见的少年发式,一半披散在背,一半梳成圆髻盘在头顶,以黑玉冠定之,加上他长眉薄唇、养尊处优的模样,分明就是哪家大户出身的小少爷。

最近几年已经很难见到皇帝对外界事物如此感兴趣的模样,戚卓容低下头,无声地笑了笑。

这车中只有她和裴祯元二人,按理来说至少还应该多个司徒马,但皇帝去行宫,身边竟然一个亲信也不带,实在可疑,因此司徒马须得先跟随帝驾前往行宫,和里头的“假皇帝”演上一段时间的戏码,才能偷溜出来追上他们。

毕竟还在京中,裴祯元生怕被人瞧见,没有多看,还是放下了帘子。头一回出这么远的远门,他靠在车壁上,显得心事重重。

戚卓容没有吱声。他已不再是小孩子,用不着她开导,他若是有话想说,有话想问,他自然会开口。

马车出城很顺利。因为是秘密出行,就算是在东厂,也只有司徒马、拾壹、拾肆三人知道。为了不让消息走漏,车夫是戚卓容让芥阳帮忙安排的,芥阳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她向来聪明,从不多问,很快就找了个可靠老实的车夫,虽是土生土长的京郊百姓,但从未见过天颜,只当他们是哪家贵人,要外出探亲。

他们宣称要去庆阳府,虽然路途遥远,但给的钱多,因此那车夫也就接了。裴祯元在马车里沉默不言,戚卓容见状,便主动与车夫攀谈起来,聊聊家里的田地,聊聊每年的税钱,聊聊父母妻儿,裴祯元便也挪动身位,往前靠了靠。先是静静地听,后来再忍不住开口问上几句,听着这些再平凡不过的百姓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若有所思。

几天后,他们抵达庆阳府,向车夫付了银子,住进客栈里暂时歇一歇脚。

戚卓容要了两间相邻的上房,嘱咐裴祯元:“此处简陋,少爷多担待些,若有什么事,及时喊我便是。”

裴祯元拧了眉头:“我瞧着这里挺好,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马车上不更简陋?”

这里是庆阳府最好的一家客栈,来往的多是赶路的富商与豪族士绅。但是再好也不可能好得过皇宫,何况还无人服侍,万事都得他亲力亲为。戚卓容起初还有些担心他不适应,但看他这副样子,便也笑了笑,不再多言。

到了夜里,裴祯元和衣而卧,辗转难眠。倒不是床不好,而是这客栈里住着许多人,其中不乏晚归的客人,饮了酒,呼朋引伴地聊天上楼,吵得他堵住耳朵了还能听见。这里不比京城,没有那么严格的宵禁制度,他就算出去理论,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何况他此刻还有些自矜身份,不想和他们说话。

第二天,戚卓容看到他眼下两片淡黑,不由莞尔一笑:“看来少爷昨晚睡得不好。”

“太吵了。”裴祯元夹了一片开胃的甜酸乳瓜入碗,不快道,“难道就不能考虑一下其他住客的感受吗?”

“客栈就是这样的,大多数人也就住一两日,忍忍便过去了。”戚卓容道,“除非有人肯出头,不过,出门在外,以和为贵,谁又愿意轻易来当这个出头鸟呢?”

裴祯元不由揉了揉眉头。是他想得简单了,前几日歇在马车上,虽冷硬了些,但胜在安静,本以为到了客栈可以放松一下,谁知睡得还不如在马车上。

“待会吃完了朝食,我便去再买一辆马车来。”戚卓容说,“此地离京城甚远,应当不会有人认出我们,那么远的路,就别再雇车夫了。我戴好斗笠在外头驾车,少爷就在里面多休息一会儿。”

“不必。”裴祯元看上去像是在对自己生闷气,“之前是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才租的马车。但马车行程太慢,你我还是亲自策马疾行,早日赶到顺宁府才是正理。”

“我倒是无妨,少爷可以坚持?”

裴祯元抬头瞪了她一眼:“你真当我是琉璃雕的,碰一下就碎?我的骑术还是不错的,只是平时无处施展,只能在围场上动一动罢了。”

“既然少爷这么说,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戚卓容笑笑。

裴祯元今日换了一身窄袖劲装,看上去倒不似昨日那般金贵了,颇有几分少年游侠的样子,看来是早有准备。

戚卓容很快就买来两匹马,一黑一棕,问裴祯元要哪个。

裴祯元挑了半晌,也没挑出什么区别来,便随手选了一匹黑马。城内不可纵马,两个人便一人牵一匹,在路上走着。

庆阳府虽不如京城那般繁华富庶,但也是颇为热闹的大城,人来人往,商货琳琅,若不是急着赶路,两个人定要闲逛一番。

“我大概明白你为什么非走不可了。”裴祯元忽然道。

自从三年前那一夜崩溃地哭了一场后,他就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个话题。戚卓容本以为他已经接受释然,没想到他只是一直沉在了心里而已。

戚卓容斟酌道:“少爷觉得是什么?”

“这外面,确实是比宫廷里有意思得多。”他眼风瞥过路边打架的两个闲汉,原本只是肉身相搏,结果突然开始抄起家伙,一棍子下去,那细长又脆弱的木棍便断成了两截,一截直直朝他飞了过来。只是这一次,他再也不是当初被戚卓容偷偷带出宫看热闹,差点被油泼了一身,还得靠她往回捞的小孩子了。他牵着马,身形灵巧一避,那木棍便落在了马蹄边,又被马轻易踩断了。

“虽然无权无势,但是人际简单,再生气,也就是动手而已,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不必机关算尽,不必步步为营。不想与人打交道了,也可直接隐居山林,超然世外,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他勾起唇角,“确是再好不过。”

戚卓容没有吭声。好在裴祯元也并不是需要她回答,继续顺着人流往前走去。

出了城,便是平坦官道。他一攥缰绳,翻身上马,黑马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脖子,却被他几下安抚住。

确有几分真本事。

戚卓容便也上了马,马鞭一挥,与裴祯元同时奔驰出去。两个人都戴着斗笠,专心致志地赶路,为了避免风沙入口,一路上也鲜少说话。只有马匹劳累,放马去饮水食草之时,他们才会在路边停下,吃一些简单的干粮。

先前在马车里,还可以带一些精致糕点,如今换了马,一路颠来簸去,只能放容易保存的食物。戚卓容一手提着水袋,一手捏着油饼,坐在树枝上,既是为了乘凉吹风,也是方便观察四周,免得有什么危险出现。

她看着裴祯元坐在树荫下认真撕油饼的模样,忍不住微微一笑。

“你笑什么?”他明明没有抬头,却好像知道她的表情一样。

“我是觉得,少爷果然是纡尊降贵,体察民情来了。挺好的。”她仰头灌了一口水,微热的风吹过她高束的马尾,心境难得开阔起来。

她已经很少这样和他打趣,虽然话里有微妙的讽刺之意,但裴祯元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并没有生气,反而也生出几分松快之感来。

他捏着那块油饼,望着溪边饮水的马,道:“戚卓容,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戚卓容从树枝上跳了下来,笑道:“少爷,不要搞得好像我们生离死别了一样。”

裴祯元摇了摇头,低头吃饼去了。

他们为了缩短路程,没有选择附近的村镇停留,而是直接改走了山路。到了夜里,云层越来越厚,几乎就要伸手不见五指。戚卓容断定不能再冒险,便要寻一个落脚之地,最后被她在半山腰发现了一座破败的荒庙。

戚卓容一夹马腹,绕到庙后打量了一圈,随即翻身下马,将马拴在了一块塌了一半的草棚里面。裴祯元跟在她后面,也照样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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