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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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知道,再没有什么两天了。

插管里的气流似乎发生了轻微的变化,出口的地方发出了细小的哨音。

姜颂低头看他。

张如森的眼睛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珠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姜颂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墙上挂着一幅紫袍玉带图。

那是他亲手画的,原先被张如森挂在客厅里,家里来个人就要炫耀一下:这是老姜儿子画的。

有一次姜颂就在他家,来的人和张如森打趣,画得再好也是人家姜总的儿子,你跟这儿得瑟什么劲儿呢?

张如森那时候头发就不多了,拍着姜颂的肩膀说:那小颂也算我半个儿子呢,照样也是我疼大的。

包括后来姜正国去世,姜家四面楚歌。

姜颂正用命保姜家,虽然不敢轻生,但对生命也没太多期待。

不过是家仇未报,还有游子在外尚未长成,不敢死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了,张如森跟他说:人活一辈子,太多身不由己。但是你只要还活着,好多事儿就还有个转圜。

姜颂偏过头,对着稍亮的地方看了一会儿才转头跟床上的人说:这幅画得不好,我就带回去了,之后再画一幅更好的送您。

张如森的眼睛闭上了,只有身体微弱缓慢的起伏表明他还活着。

姜颂拎着那幅画拧开门,一双双眼睛都有意无意地望过来。

张小娥的眼睛有些红肿,颂哥。

魏雨谋还没走,目光打他手里一扫,姜总来看望病人,空着手不说,还要带东西走?

原本坐着嗑瓜子吃茶水的人也都停下手里的动作,拍拍裤子站起来。

我父亲对张叔有恩,张叔在我姜家劳苦功高,已经算是报了。姜颂被人围着,说话依旧不紧不慢,去年冬天张叔就改到别家高就,他的股份是顾长浥顾总收着。就已经跟姜家没关系了。

他把画展开,露出里面的落款,这是我十几年前给张叔画的画,本来是出于情谊送给他。如今情谊没有了,今天这一遭儿来,就顺手带回去。

张小娥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捂着嘴痛哭了起来。

人还没走,姜总这边的茶就已经凉了。魏雨谋带着些讥讽,不愧是名满京圈的硬骨头,硬到心坎儿里了。

顾长浥什么话都没说,低着头很轻地笑了一下。

魏雨谋立刻住了嘴,忌惮地看了姜颂一眼。

没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诸位好坐。姜颂冷冰冰地扔下一句,卷起画轴走了。

魏雨谋看着门合上,恨恨地咬牙,也准备走。

魏总,跟着吗?吴总不是说盯着他?一个人凑上来跟他说。

魏雨谋出了门,声音就不再压着,那老东西连声咳嗽都发不出来了,肯定半句话都不能说。至于那幅破画儿,就薄薄一张,能有什么玄机。

万一那人有些担心。

万一个屁!魏雨谋挥挥手,你没看姜颂旁边跟着什么人?顾长浥是他/妈你们想招惹就能招惹的?嫌命长了!?

回去的路上,姜颂一直盯着手里的画出神。

他知道那画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但眼前却是张如森油尽灯枯的眼睛。

他有些解不开。

他不知道张如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幅画的。

是病危之前,是确诊之时,还是在办公室里被浇那一杯热茶之前。

他猜测过张如森跳槽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

但是习惯了太多众叛亲离,他也没有往更深的地方想。

甚至在张如森给他指明那幅画的前几分钟,他还在想要不要利用眼前的将死之人。

他对敌人没有仁慈。

但是过去那些回忆不肯放过他。

就好像从始至终,张如森都是一个不曾背叛他的,和蔼可亲的人。

最可鄙的。

他此刻最深重的情感并不是悲伤,而是庆幸。

他庆幸自己还活着。

他庆幸顾长浥不曾需要像今天的自己这样来同情深意重之人告别。

他不敢想,要是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

顾长浥坐在床边,要像自己刚刚那样,挖空心思说一些让他安心的话。

却很清楚这世界上的事很快就和这个人再没半点关系了。

他放不放心,该走就走。

他想不出来当年顾长浥被自己送走之后是怎么假装一切都好的,也想不出来顾长浥是怎么活在一个纯黑的社交网络头像里的。

所以他才要吃那种药吗?

还有顾长浥回国的时候,看见一个病骨支离的自己,又是怎么徒然怀恨的。

顾长浥那些咬牙切齿,忽然都有了解释。

他一心向死的时候,手上戴着顾长浥一步一叩首求来的护身符,还费尽心机地盘算着把一切留给他,想着哪怕自己死了顾长浥也在这世上有所依托。

多么滑稽。

姜颂望着车窗外掠过的新柳,双眼干涩。

他没什么可哭的。

他早知道他的眼泪对这个世界无计可施。

不像姜正国活着的时候,他甚至不用真的掉眼泪,就能得到几句简单无奈却有效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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