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步生莲出书版 第26节(2 / 2)
孟珍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眼中浮现轻视意味,微微挑高了眉:“郡主想过这样的日子,便不应待在丽川王府中。丽川王府同京城中的王府别有不同,容不得一位富贵逍遥不解世事的郡主,郡主在此迟早要拖累世子,不如早一日回你的静安王府,如此,对郡主、对世子、对王府,都是桩好事。”
成玉用扇子尖儿撑着下巴尖儿。
孟珍淡淡:“还请郡主仔细考虑。”话罢不待成玉回应,已移步迈出凉亭,于微雨中淡然而去。
红衣歌姬怜音随意拨弦,重弹起方才那支小调来,成玉还用扇子抵着她的下巴尖儿,半晌道:“蜻蛉姐姐说珍姑娘会来挑衅我,怜音姐姐,我怎么觉着珍姑娘这不像是在挑衅我,是在赶我出王府啊。”
怜音微微一笑:“郡主用赶这个字,算不得是个好字,奴婢以为委婉一些,用劝这个字,听着要好听些。”
成玉刷地摊开折扇,半掩住脸,动作端的风流,轻轻一叹:“都是想我走啊。”
怜音抱着琵琶幽幽然唱了一句:“琼花折,冷香谢,西风只向无情夜。”弯眉一笑,“郡主同奴婢联词联曲为乐,何苦为他事多费神思。郡主择的这一曲本就有哀调,配郡主这句词,倒显出十分的伤怀来,奴婢便将这句词减了两个字,郡主可觉得是否不那么寥落了?”
成玉扇子一收,乐出声来:“怜音姐姐不愧为词曲大家,是个炼字之人。”
但成玉回头还是想了想离府这事儿。
她待在丽川王府,乃是因她欲同季世子结交,加之恰巧她的忠仆朱槿那阵子觉得她很讨人嫌顺势把她给扔这儿了。
朱槿的意思是半年后再来接她。她初来王府时二月中,此时才将将五月中。
她同季世子走到这一步其实很没有意思,她再待在王府的确有些说不过去,但丽川不比平安城太平,她就这么贸然离开王府,若她出事,皇帝的态度不好说,但朱槿一定徒手将丽川王府给拆了……着实是给老王爷夫妇添麻烦。
她觉着还是待着为好。
此后每每同孟珍相逢,瞧着对方隐含着“你怎么还没有离开”之意的眼神,她都当瞧不见了。
有一回为了捉一只飞去花园中那座流泉瀑的彩蝶,成玉蹑手蹑脚地跟过去,一耳朵听到山石一侧孟珍同她的侍女用南冉语闲话,有几句说的是她。
那侍女道:“世子殿下这一月来每日都要来花园中走一走,姑娘你……”
孟珍没有说话。
那侍女恨恨道:“那红玉郡主为何还不离开?道理姑娘都同她说明白了,她便安心在王府中当一个拖累世子殿下的无用之人不成?她是未听明白姑娘的意思还是……”
孟珍开了口:“她明白,”淡淡道,“只是中原女子,大约骨头都轻。”
说着二人步出山石,一眼看到她,那圆脸侍女一脸慌乱,孟珍倒是颇为镇定,还皱了皱眉。
成玉展颜一笑,竖起手指来放在唇间,同她们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又指了指停在一朵大红色佛桑花上头的彩蝶,蹑手蹑脚地靠近那朵佛桑花,似只捕食的鹞子猛朝那彩蝶扑了过去,又立刻从花丛里爬起来烦恼道:“咦,这样都能叫你跑了!”一路追着翩飞的彩蝶而去。
柔和软风中听到身后那圆脸侍女松了口气:“幸好她不懂南冉语。”
孟珍淡淡道:“能听懂又如何。”声音中微含怒意,“便是这样一个玩物丧志之人!”
成玉追着彩蝶而去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若是在平安城,有谁敢说她骨头轻,她能将对方打个半身不遂,别说打一个蛮族公主,便是打当朝的公主都不在话下。但念及她今日是在丽川王府,如蜻蛉所言,孟珍于季世子有大用,季世子同她虽然这样了,但总是救过她。且她蒙丽川王府殷勤照拂了三月,因朱槿是个说半年后来接她就必定会在半年之后才来接她的说话算话之人,因此他们还得再照顾她三个月。
终归丽川王府对她有恩。
她愿意为了这个恩,多担待一些孟珍对她的莫名敌意。
季夏时节,三伏里赤日炎炎,花园中待着嫌热,蜻蛉便领着成玉出门听说书了,倒是很少再看到孟珍。蜻蛉提了一句,说近日前府事多,世子十分忙碌,成玉并不多问,蜻蛉也就不多说。二人只是听书看戏,玩物度日。
结果那个月末,出了事。
季世子领着精兵良将去探了南冉古墓。前去十八人,回来只得两人。一个是孟珍,一个是为了救她而身中剧毒的季世子。
季世子身中剧毒,生死一线,照理说这是个缓和季成二人关系的好时机。
蜻蛉瞧了古往今来许多话本,于此深有心得,明白即便世子认为二人间有什么迈不过的沟壑天堑,只要郡主她以泪洗面日日服侍于世子榻前,病弱的世子怎能抵挡得住,必然就从了。
她前些时日冷眼旁观,觉着郡主着实是个看得开的人。自以为郡主天真童稚不能与他并肩的是世子,因此而将郡主拒于千里之外的是世子,但隐痛着看不开的那个人,也是世子。她觉着自己有这个打算其实是为世子好。
但问题就在于季世子驭下太严太有手段,以至于蜻蛉探得季世子他中毒这个消息,已是三日之后;待她刚在心里头勾出一幅借此时机助郡主世子冰释前嫌的大好蓝图来时,她又立刻探知世子他剧毒已解了。
的确如话本中的套路,翩翩佳公子命悬一线之时是有佳人陪伴照顾还痛哭的,但那不是成玉。
为世子配出解药的是珍姑娘。
守候服侍在世子榻前的也是珍姑娘。
世子醒时在他跟前哭得梨花带雨的,还是珍姑娘。
蜻蛉觉得世子和郡主怕是要彻底凉凉了。
成玉得知季世子中毒的消息是在世子回府后的第七日,倒并非全然自蜻蛉口中获悉,乃是听拒霜院门口那株樱树提了几句,她再去问了蜻蛉。
成玉在书房中坐了片刻,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前几日她读得如痴如醉的那本《幽山册》。那上头她拿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做了许多笔录,添记了平安城外她探过的许多奇山妙岭,与册子上记载的菡城山泽遥遥呼应,蜻蛉看过,也觉得很有趣。
她将册子揣在怀中,便领着蜻蛉去拒霜院探病了。
她们在外堂候人去内室通传,正碰到孟珍自内室出来,瞧见她二人,皱了眉,却没有说什么,端着药碗出了外堂。未几便有小厮出来请她二人入内。蜻蛉随着小厮走了两步,才发现身后成玉并无动静,回首时瞧见她左手端着茶盏右手撑在圈椅的扶臂上,眼睫微微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蜻蛉开口唤她:“郡主。”她才终于回过神来似的,却依然没怎么动,只将撑着额角的右手手指缓缓移到了腮边,垂着的一双眼睛淡淡看过来。因沉默和迟滞带出的些许懒态,与平日之美大不相同,配着微蹙的一双眉,清清泠泠的。
蜻蛉在心中叹息,想若她是世子,便为着这一张倾城国色的脸,她也狠不下心推开她。
“其实我来得有些草率,”成玉缓缓开口,情绪不大高的样子,“竟忘了季世子一向嫌弃我,见着我总要生气,此番他卧病在床,静养时节,应该少生点气。”
她顿了顿:“方才我瞧珍姑娘面色里已无担忧,想来季世子已无甚大碍,既然来了,那蜻蛉姐姐你进去瞧一瞧世子吧,我去外头逛逛,在园子里候你。”话罢搁了茶盏便要起身,目光落到放在一旁的那本《幽山册》上,愣了愣。
蜻蛉见她这个模样,斟酌着道:“世子卧床定然无聊,那这本书我替郡主捎给世子?”
她沉默了片刻,将书拾捡起来:“过我手的东西,季世子他定然也难以瞧得上,算了。”拢着书册出了外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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