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步生莲出书版 第12节(2 / 2)
直至梨响离开,秦素眉依然十分惊讶季明枫竟能容一个奴婢在他跟前如此放肆。
大熙开朝之初,封了六位异姓藩王,迄今唯留丽川季氏一脉。
季明枫是当今丽川王最器重的嫡子,乃丽川季家第十四世孙。
秦素眉她爹是王府主簿,她自小同季明枫一起长大,懂事起便开始崇拜季明枫。在秦素眉心中,季明枫霞姿月韵,允文允武,是当世最为杰出的俊才,甚而有时候她觉得丽川若有十分灵气,这十分灵气便都汇在了季明枫一人身上。只是这十分灵气生成的季世子大约在降生时单缺了一味日暖之息,因而生得性子寒冰也似。
可能因他爹是颗情种,曾为情误事,寒冰也似的季世子生平最恨红颜误事,于女色上的不上心,比个和尚也差不离。能同季世子走得近的女子,在秦素眉印象中只得三人,一个她,一个红玉郡主成玉,还有一个后来的诺护珍。
据她所知,红玉和季世子的缘分,始于去年春日。彼时红玉郡主游玩丽川时遭遇强匪,同家人离散,被路过的季世子顺手搭救,又顺手带进了丽川王府中。
在秦素眉的回忆里,这位郡主被救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十分倾慕季世子,无论世子去往何处,她总爱沾前沾后地跟着,左一声世子哥哥右一声世子哥哥。世子不搭理她,她也不怎么生气。
因她缠得多了,后来世子似乎也同她亲近过一段时日,但那段时日并不很长。
不久后世子便救回了那位异族姑娘诺护珍,世子对诺护姑娘很是另眼相待,之后便同郡主越来越疏远了。郡主似乎很是伤心了一阵。
而后便发生了南冉古墓之事。这位郡主不知做了什么,惹得一心想征服南冉的世子大怒,世子当夜之怒连她都是平生仅见,竟将闯祸的郡主关在了王府中。
再然后,便是这位郡主不告而别。
在那之后,秦素眉便放宽了心,并不觉得季明枫对成玉有什么别念。有时候她还会想,无论开初有没有情分,到成玉离开丽川时,季明枫应该多多少少是有些厌憎她了。若不然,在发现成玉不告而别的当夜,他为何什么表情都没有,表现得那样平静?且那之后他也没有派人去寻找过成玉,甚而在王府中的半年多来,他连提也不曾提起过这位在丽川王府中暂居了半年的郡主。
可此次入京再次逢见这位红玉郡主,世子的态度却让秦素眉的心中波澜顿生,直觉过往有些事,她要么未曾留意,要么留意过的那些,她看得不够分明。
她脑海中又响起方才那美貌丫头一番咄咄逼人的高谈。
“郡主在丽川流落时,幸得世子大义相救,又允郡主在丽川王府中暂居了半年,我们十花楼十分感谢,本应着厚礼相酬。但南冉古墓一事,贵王府却不厚道,看我们郡主孤身落难在王府,便以狠言羞之辱之,又以威权迫之压之,着实欺人。不过恩怨两重,就算两两抵过罢,这些事我们十花楼也不再计较。只希望世子往后若再见到我家郡主,便如今日一般只做陌路视之罢了,正巧我们郡主也只想同你们丽川之人做回陌路……”
世子竟没有恼怒,只是打断了她的话:“你说,她想同我做回陌路?”
那伶牙俐齿的婢子冷笑了一声:“我们郡主就在前头,世子若是觉得我妄言,不如直接过去问问她本人如何?”
世子沉默了许久,绸缎庄前成玉已结束了与人的交谈,没有回头,径自朝前面的街角走去,那婢子便对他们哼了一声,然后小跑着跟了过去。季明枫一直一言未发。
他们在那儿站了许久,直见到成玉和那婢女均消失在街角,又站了会儿,季明枫才领着她进了医堂。
季世子和红玉郡主之间到底如何,秦素眉原以为自己看得清清楚楚,此时却又觉得扑朔迷离模模糊糊。
或许扑朔迷离的从来不是他们之间曾发生了什么,她想。
扑朔迷离的,只是季明枫的态度。
天步回府时,听婢子说烟澜公主来了府上,正在书房中同三殿下弈棋,天步愣了愣。
方才在绸缎庄时她并非诓骗成玉。近些时日三殿下夜夜晚出日日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在府中休憩也不过午时前后的个把时辰。烟澜公主虽来过几次寻他,次次皆是错过,今日这个时辰他竟在府中,天步也感到十分稀奇。
在书房中伺候的小婢子下来换茶时悄悄禀她,说公主此次是来求字,公主她带了幅“蝶恋花”,栩栩如生一幅画呈上来请公子给题几个字儿。公主原本的兴致像是很高,还帮着公子磨墨濡毫来着,公子的兴致也像是不错,公主请他题字,他就题了。
小婢子说,她不识字,因此并不晓得公子题了什么,只瞧着那些字龙走蛇行,体骨非常,是很好看的字,公子还题了整整四行,她想着公主是该高兴的。可公主读完那四行字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默默收了画,喝了一盏茶,又欲言又止了一盏茶,最后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请公子再陪她下局棋。她印象中烟澜公主求的事,公子很少不依的,故而两人一直下着棋,直下到此时。
小婢子说评书似地同天步禀完,很有些为自家公子鸣不平:“公主想要什么,公子可都依她了,但公主的脸色却一直没好起来过,”她偷偷向天步,“奴婢觉得,公主的脾气是越发古怪了。”
天步叹了口气。小婢子禀的这桩事,显见得是烟澜她以画传情,结果落花有意流水却无情,因此落花自伤罢了。这倒让她忆起一桩旧事。
当年长依恋着桑籍时,忍到身如枯木,心如死灰,也曾作过一幅“春莺啼绣阁”图请桑籍题字。
拿“春莺啼绣阁”喻她对桑籍的一段闺阁之情,确是太文了,也含蓄得忒狠了,倒不怪桑籍没瞧出来,竟在上头题了一句“春莺喜闹新柳绿,晓风一拂青天白”。
长依揣着这句诗回去解来解去,也不过解出这幅传情图可能激发了桑籍的一些大志,使他想如晓风一般涤荡八荒重建一个清明天地这样的意思……
长依很神伤。
天步走了一会儿神,暗道入凡后的长依,别的一概忘了,性子也变了许多,唯一保留了的,竟是爱以画传情的这份小心思,着实令人感叹。
烟澜还在书房中同连三耗着。
甫入此凡世,三殿下便吩咐了让她多看着些烟澜,天步琢磨,那就是说烟澜的一举一动她都该了如指掌,那今日烟澜呈了什么图,三殿下题了什么字,她似乎也该了解一下。
小婢子在一旁嗫嚅:“彼时是兰问姐姐在一旁伺候公子笔墨。”兰问是连三案前的笔墨侍女。
兰问来到天步跟前,神色很是复杂,先给她做了一点铺垫:“当是时……烟澜公主摊开画来请公子题字,是幅‘蝶恋花’,蝶戏秋海棠,乃是前朝刘子隆刘才子的大作,公子沉默了一下,问公主题什么,公主含蓄地说题一些对这幅画的注解便可。”
天步点了点头:“‘蝶恋花’,若配注解的诗词,当然该配两句彩蝶如何恋秋花的艳词。”她在心中佩服烟澜,这暗示颇为大胆,以烟澜的性子,定是鼓了许久的勇气才能做到这个地步。天步不禁好奇三殿下究竟题了什么竟能让烟澜脸色立变,她向兰问:“你在旁伺候着,有瞧见公子他题了什么吗?”
兰问语重心长:“奴婢方才有没有提过,那幅画上画的是秋海棠?”
天步不解:“你是提过,不过这关秋海棠什么事?”
兰问就面无表情地背了起来:“秋海棠,多年生草本,兰月开花,桂月结果,块茎可入药,多治咳血,衄血,跌打损伤。”
天步的脸色逐渐凝重:“你不要说它们是……”她没有把话说完。
兰问沉默了一下:“嗯,”面现不忍,“就是公子给那幅画题的注解。”又补充道,“因此公主看了脸色不好。”
“……”天步一时竟无话可说。
天步既回了,连三跟前自然是她去伺候着。刚为他二人换上热茶,桌上的一局棋便了了,公主欲辞,天步注意到公主辞别的神情中别有一丝怅惋。
天步很是同情烟澜,只觉烟澜竟还能痴迷地看着连三满面怅惋,说明用情很深。她试想了下要是她违反天条有了个心上人,这个心上人却在她摊开来借以传情的名画上写秋海棠多治跌打损伤,她感觉不用天君来棒打鸳鸯,她自个儿就能先和人割袍断义了。
烟澜走后,连三信手在棋盘上重摆了一副残局,又伸手问她要茶。天步趁着递茶的当口上前禀道:“今日奴婢去绸缎庄买布时,遇见了那位玉姑娘。”
连三低头喝着茶,闻言停了一下,是让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天步缓缓道来:“玉姑娘认出奴婢来,请奴婢带句话给殿下,说她被关了十日禁闭,今日方从禁闭中出来,想邀殿下去逛酒楼。因殿下这几日难得在府中,故此奴婢照实回了,玉姑娘说那便看殿下的意思。她因几日后要去探望她祖母,大约不在城中,但这四五日,她都很空,说殿下若筹得出时间有那个空闲,便差个人去横波街的仁安堂传个话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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