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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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他会比现在还要不择手段。

但他总觉得自己心里并不难受,因为一步一步都是他自己走出来的,早就想好了,没什么好后悔的。

一路回到了冷冷清清的安定侯府,他谁也没惊动,东西也没吃,径自来到顾昀那无比整洁简单的卧房中躺下,闭上眼,好像被子上都还有清浅的药香。

半个多月之后,朝堂上无数扯皮争辩之后,隆安皇帝最终驳回了雁王关于“首批购入烽火票的百姓按着金额大小予以加官进爵”的荒谬提议,只许诺给商会,未来等局势稳定,会开通军队护卫的商路,使其免受盗贼匪徒侵扰,此时购入过烽火票的可以直接凭此票获得入会资格,不必缴纳会任何费用。

而又过了一个多月,一条震惊朝野的法令自上而下实行——将烽火票作为文臣吏治考核的重要指标。

一把所有人此时都没有看见的刀锋,缓缓地露出形迹来。

这法令一出,举世皆惊——大梁朝廷并不亏待官吏,俸禄不算低,但官场上人情往来,花销也大,特别到了元和先帝年间,国力在武皇帝的铁血开拓下曾经空前强盛了那么几年,奢靡排场已然隐约有蔚然成风的态势,此时又鼓励官员为了前途购入烽火票,靠国家俸禄能有几个钱?

将来岂不是鼓励贪污舞弊?

不过几天,边疆都听到了风声。

“子熹!”沈易把马缰绳往亲兵手里一摔,直接闯进帅帐,刚要说话,却见顾昀鼻梁上夹着个铂金琉璃镜,就知道他又没吃药,只好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顾昀近来也不知是怎么了,只要不见外人,便越来越不怎么吃药了,好像打算当一个心境平和的瞎眼聋子。

沈易刚抬起手。

顾昀便道:“不用,你说就是,我也练练唇语。”

沈易叹了口气:“……吏治改革的事听说了吗?”

唇语顾昀是会看的,但这些年一直依赖药物,身边的人又都会为了照顾他而打手语,弄得他有些生疏了,得慢慢习惯,他反应了一会才弄明白沈易指的是什么,顾昀眉心缓缓地皱了起来,缓缓点点头。

“雁王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搞下去不怕人以后说他是贪官佞臣之始吗?就算能解一时燃眉之急,以后怎么办?有家底的名门望族就算了,天下寒门士子不把他的脊梁骨戳碎了吗?你说他独掌军机处,本来就树大招风容易遭嫉,我真是……”

沈易一番话说得满怀忧虑,他一忧虑嘴皮子就快得仿佛小鸡啄米,上下翻飞,直把顾昀看得眼晕——大半没“听”懂,但是最后一句看明白了。

沈易:“将来他打算怎么收场?”

顾昀沉默了下来。

沈易:“子熹,说句话。”

“不能再打下去了。”顾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答道。

沈易:“……”

他重重地长叹一口气,怀疑顾昀方才是根本没“听”见他碎碎叨叨地说了些什么,心道:“练唇语,练个屁,练我的嘴皮子还差不多。”

沈易正打算交换沟通方式,顾昀便自顾自地接道:“先前我有些太急躁冒进了,被人炸一下也是活该,好在这边有惊无险,但我这几天想了好多……加莱荧惑不是西边这帮窝囊废,那头恐怕要打几场硬仗,咱们现在恐怕没有一鼓作气家底——得从长计议。”

沈易一愣:“你是打算……”

“我这一头就把朝廷拖累得团团转,”顾昀低声道,“该休养生息了。”

第77章 噩梦

隆安八年初夏,西域诸国实在抵挡不住,收拢残兵,开国门,联名向宗主国上投降请罪书。

古丝路入口处,西域诸国第二次与大梁代表坐在一起,被迫议和。

对手下败将,顾昀根本懒得出面,只派了沈易全权代理。

沈易带着大梁的苛刻要求前来——先是要敲一大笔金银,其次,要在西域各国建大梁驻兵所,监控属国,自此以后,除楼兰是盟友外,其余属国皆不许备一件火机钢甲,包括轻裘在内,全部销毁,最后,大梁要求,属国需将每年开出的紫流金中七成以上纳贡与大梁。

这条款沈易自己念一遍都觉得牙疼,简直是刮骨三分,诸国代表当即也是一片哭爹喊娘。

首次谈判破裂,顾昀隔日便带了三百重甲夜袭已经投降的西域残兵营,炸得天上/人间一串大地红,人为地替他们完成了合约第二条的主要内容,并公然宣称,其他两条不答应没关系,他立刻带人屠城。

屠城这事有伤天和,一般只有北蛮人才这么干,大梁军中很少有这种风气,但西域人担心顾昀嫉恨那一炸之仇,怀疑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刚开始尚且硬挺,等顾昀令人轰开城门的时候,谈判桌上的联军代表终于怂了。

几经讨价还价后未果,三天后,“楼兰新约”签订,在顾昀重兵威慑下,各国首先以最快的速度清剿了国内战备,随后又叫苦不迭地拼凑出一年挖出后还没来得及用的紫流金。

五月底,顾昀和沈易自西域秘密押送紫流金回京。

一场大雨洗刷了京城的街头巷尾,细碎的槐花落满了长街。

吏治改革之事风声大雨点小,所有人臆想中将会导致的乱局奇迹般地没有出现。

首先世家门阀都不傻,就算对雁王变着法地从他们口袋中挖银子有所不满,但心里也明白,相比自己,那些个科举出身、浑身上下搜罗不出几两银子的穷翰林才是最恨这政策的,犯不着由他们来替人家做这个出头鸟,所以刚开始,这群人个个躲起来准备看笑话。

不料这事也真邪门了,除了了几个冥顽不灵的老酸儒站出来说了几句“体统”不“体统”之类的鬼话,朝中竟连个水花都没翻起来。

长庚先是上书拿下了皇帝,将他对烽火票的更长久的设想上呈李丰,来龙去脉写了个分分明明,有技巧地隐瞒有技巧地夸大,最后给皇帝画了一张大饼——假以时日,烽火票从上至下推行,能将天下民间金银悉数收归国库,民间买卖全屏票据即可,票据多寡由朝廷酌情裁定,再不会出现民间金银充斥积灰、国家危难时国库无钱可用的局面。

李丰先前觉得雁王有些想法过于离经叛道、不成体统,这时才发现,此人并非是不成体统,简直是要将“体统”二字踩在脚底下。

昔日有始皇帝收天下之兵以铸金人,今日就出了个敛天下之财的雁亲王。

可是这想法实在太过诱人,李丰在稍稍理解了“用几张纸片代替金银买卖”是个什么概念后,一方面心里隐约存着不安,一方面又实在无法抗拒这个诱惑,将折子扣了三天,反复推敲后,终于还是义无反顾的便吃下了这张饼,命长庚着手操办,但再三警告,手段不可过激,尤其对朝中那些寒门出身的后起之秀,要“徐徐图之”。

李丰皇帝不知道的是,早在雁王上书要求改吏治的时候,江南首富携各地巨贾一十三人进京,在当年临渊木牌择主而论的那家小酒楼中请了一次客。

小酒楼本来破破烂烂,名不见经传,前些年被起鸢楼的光芒遮掩得如月下萤火,眼神不好的根本找不着,此番却十分侥幸地从满目疮痍的京城中保留了下来,年初又休整一番,正式开门迎客,在原本的二层小楼上又加盖两层,破砖烂瓦整饬得十分干净,更名“望南楼”,叫人见了,便凭空生出一股半壁沦陷的悲意,十分应景——少有人知道,这原本半死不活的酒楼,就是杜万全的产业。

双方首次洽谈时曾经十分不顺,读书人自持清贵,又都是在宦海沉浮多年,委实不愿意与这些满身铜臭之人打交道,大多是来敷衍应酬的。

谁知接触下来,才知道杜万全其人不简单。

杜万全曾亲自泛舟下西洋,见过真正的大世面,为人谈吐、胸中沟壑都与普通商贾天渊之别,一条三寸不烂之舌能活活把死人说活,加上江充不动声色地从中斡旋,很快便有许多人心思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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