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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娘的柳棺材,别动不动便哭天抹泪的。大人们狎妓那叫附庸风雅,你个穷书生也想去那个地方逍遥,便只能是辱没道德文章,自甘堕落。更何况,你戏弄的那个青楼女子,正是县尉大人的禁脔,他不收拾你收拾谁?合该你倒霉啊!不过呢,若是听老子的话,识趣一些……未必没有活路……”

童疤瘌的话音低了下来,亦阴沉了许多,好像是意有所指。他话未说完,干脆钻入了草团子里睡了起来。不一会儿,竟是扯起了呼噜声。

‘柳棺材’是童疤瘌送的外号,‘柳秀才’是齐黑子给予的尊称,其实,这就是个落魄的读书人,靠着祖上的一点福荫度日。而‘童疤瘌’自然亦是个诨号,这是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强人,恶名远播。此次意外遭擒,其本人对此浑不在意。

许是童疤瘌适才一席话的缘故,柳秀才缩在蒲草里,眼睛直眨巴。他见齐黑子兀自在发愣,便挪了过去,没话找话地小声说道:“黑子,睡不着……?”

重重叹了口气,齐黑子忧心忡忡地说道:“我婆娘一人在家,她可怎么过活……”

一同患难了几日,彼此间的状况亦略有所知。柳秀才露出一丝猥琐的神情,笑道:“你身子骨这般的结实,缘何成家至今没有子嗣?是不是你婆娘的缘故?”谁想齐黑子不爱听这话,眼睛一瞪,说道:“胡说呢!我婆娘过门晚……”

见对方不懂情趣,柳秀才无奈地翻了白眼,忙道:“知道啦,你没钱娶妻,岁数大却成家晚……还不是说说闲话用来解闷吗!且不知寒夜难熬啊!”他心头琢磨了一会儿,又问:“事已至此,我等难逃一死啊!你甘愿这般……”

叹息过后,死牢里半天没有动静。许久之后,才传来齐黑子沉闷的嗓音:“官法如炉,我等又能如何,只怪自己命苦罢了……”

柳秀才暗暗摇了摇头,没有应声,竭力埋入了蒲草的深处。抑制不住的寒冷袭来,瑟瑟发抖之中,他转动着眼珠子,神色中带有一丝莫名的祈盼。

……

冬日风冷夜寒,正是凄苦人最难熬的辰光,而济县的一所庄院的雅室内,却是炭火正旺,暖和如春。

那个林一见过的老者,有着四五十岁的模样,身材中等,却有着迥别于常人的气度。只不过,面对两旁婢女的殷勤伺候,他眉目舒展,神色中透着满足。其对面坐着一位身着官服的矮胖男子,带着满脸谄媚的笑容,举杯敬酒之后,笑道:“呵呵!我那小妾过门数年不见开怀,服用了仙长的丹药后,却于次月见喜!不仅如此,在下服用了仙长的丹药,筋骨愈发强健,延年益寿有望啊!翠红,斟酒……”

称之为仙长的老者,颇为矜持地摇摇头,又理所当然的拈须一笑,说道:“此为小术耳,不足一提!县尉大人每日里于百忙之中前来相陪,这个……呵呵!”说话间,有婢女在肩头轻轻拿捏,他舒服的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惬意的笑容。

还是这般的日子好啊!想当初苦苦修行,既不得长生,还要面临诸多的是非坎坷,最终都不晓得自己会埋骨何处。如今有佳人美酒相伴,快活似神仙,足矣!

“仙长莫说见外的话,将您老人家供奉起来,乃是贾某人天大的福分!”称之为县尉的男子忙恭维起来,他又冲另一婢女示意了下,对方乖巧的蹲下去,轻轻在仙长的腿上捶捏着。

见仙长安于享受的模样,县尉轻轻松了口气。心忖,能撞见这么一位真正的仙人,真是天降鸿福啊!将其孝敬好了,长命百岁、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第五百零七章 越狱

县尉自以为运气好,不然怎么会遇见仙人并将其请进家门呢!

那还是于几年前的一次外出中,偶见几人拼杀。令人惊奇的是,这竟是一伙施展飞剑手段的仙人。老仙长神通广大,竟是将围攻的五人杀了三个,余下的两个跪地求饶,并自愿为奴为仆,只求留下性命。那一日,贾县尉可是大开眼界。常听人说,深山有真仙,可闻不可见。而如今好不易撞见了仙人,又怎可轻易错过这好大的机缘。他跪地叩拜之际,道出了心愿,将阖家供奉仙长。

不知是念及贾县尉的心诚,还是仙人自己个儿动了凡念,最终是彼此皆遂了心愿。

贾县尉在自己的宅院中,专门辟出一个独院来,将三位仙长好吃好喝地供奉着。待彼此熟稔了,这好处便显现出来了。他有意无意提起过小妾的暗疾,老仙长随手便是两粒仙丹相赠。如今小妾的肚皮一天天见涨,情形喜人呢!此外……仙长带来的好处是愈来愈多,不胜枚举啊!只是,美中不足的事儿亦有发生过。

前不久,济县接连出现了几桩命案,不知怎么传到了上官的耳中,连连通牒,限时侦缉主凶。有难事,求仙长。老仙长果然是有求必应,所指出的命案主凶却使贾县尉大惊失色。原来几条人命竟是与两个仙长有关,这可如何是好!

当得知贾县尉的难处时,老仙长训斥了两个手下几句,便不了了之。至于命案如何了结,以及如何应对上官的通牒,只能由其本人想办法了。总不能将仙人绳之以法吧!

许是自觉行事有亏道行,老仙长亦发下话来,有他老人家在济县的一日,贾县尉的富贵前程无虞!

有了仙长的话在前,贾县尉的心里有了底气。于是乎,命案的主凶很快缉捕归案。是不是真凶?三木之下,何求不得!江洋大盗童疤瘌,杀的人多了,再背上一桩命案,不冤枉;那个连狎妓亦要吃白食的书生,品行不良,两棍打下去,杀猪一般的什么都招了;据手下的差役报功说,一个乡下人与命案有关。一个命案的三人团伙,就这么落网成擒,童疤瘌为主凶,书生为幕僚,乡下人为走卒,立案文书与供状已签字画押报与上官,只等着嘉奖下来。可见,家有仙人,万事亨通啊!

酒至酣处,贾县尉与老仙长相谈甚欢。此时,夜已深沉,县衙后面的大牢所在,一如往常般……

夜深人乏,大牢的院子里,围着火堆取暖的几个差役,一个个抄着双手缩成了一团,耷拉着脑袋打着瞌睡,钢刀被扔在了一旁。篝火被风吹的火苗乱窜,间有几声‘噼啪’的轻微炸响,与四下里传来的呻吟、梦呓、呼噜声交杂到了一起,却又被这寒冷的沉寂所淹没。这夜,阴寒而不知尽头。

篝火的映照下,大牢四周有火影晃动。死牢内,鼾声未止的童疤瘌,犹如梦醒一般,于不易察觉间,竟从蒲草下面悄悄睁开了眼睛。只是,他兀自躺着不动;柳秀才犹在磨着牙,嘟嘟囔囔说着梦话;齐黑子的喘息稍沉却起伏一致,分明是睡沉了。

“啪”的一下,犹如树枝的断裂声从屋顶传来,没有惊动任何人。童疤瘌转动了下眼珠,眸子里露出一丝喜色。未几,屋顶上的瓦,忽被揭开了两片,有人露出半截脑袋往下张望。

不再掩饰,童疤瘌忽地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挥动手臂小声说道:“我是童疤瘌!”接着有东西挟着风声落了下来,被他抄到了手中,竟是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钢刀在手,豪气大发的童疤瘌狞笑了两声,猛地扯开嗓门高喊:“兄弟们动手!”其喊声将起,已疾步冲至门栏前,刀光一闪,便听“喀喇”一声,儿臂粗的栅栏被劈断了两根。他横着膀子使力一撞,便滚到了院子里。

好大的动静,惊醒了大牢里的所有人。齐黑子揉着眼睛倚起身子,未看清四周的情形,听到镣铐的叮当响声,身旁一个黑影已窜了过去,那人不忘回头招呼:“黑子,呆在此处等死吗……”

与此同时,院墙上、屋顶上,突然跃下来几条人影,皆是手持钢刀身手利索的汉子,直奔篝火边冲去。那几个差役醒过神来,一个个大惊失色,忙抓起钢刀守在了一起,将要大声示警之时,却有人抢先一步高呼:“打死人啦!童疤瘌杀人越狱啦——”这分明便是柳秀才的嗓音,被人们不止一次的听到过。

几个差役面面相觑,暗暗叫苦。这个死囚的嚎叫声已被人熟知,自己再跟着呼救,还有用处吗?而劫狱的贼人已挥刀冲了上来……

“哈哈!狗日的柳棺材,最坏的就是读书人……”童疤瘌大笑了两声,已有人手举着厚背砍山刀劈开了他的镣铐。

不过转眼的工夫,一个差役难敌对手,被砍翻在地。见贼人势猛,余下几个差役边战边往后撤,却听远处有脚步声与喧哗声传来。帮手来了,这几人斗志大涨,便守在了院门处不再后退。

“大哥,翻墙走吧!”有人高喊。童疤瘌哈哈应声,手持着钢刀又走至几间牢门前乱劈了一通。见门栏挤开,在押的犯人呼啦一下涌出,满院子里都是人影。他这才手臂一挥,吼道:“兄弟们,走啦!”

院子的围墙不过丈二,有人抛出了绳索铁钩搭了上去。童疤瘌不会轻功,却是扯着绳子轻松地窜上了墙头。离去之际,他回头冲着直跳脚的柳秀才喊道:“狗日的柳棺材,想不想随我走……”

柳秀才身陷大牢之后,自知难逃囹圄之灾,最终怕是要搭上性命。靠人不如靠己,他只得自己想法子脱身,并留意起童疤瘌的举止言行,猜测到了对方越狱的心思。这才有了两人打闹的那一出,看似无意,其实是二人心有默契。

谁想大门被堵,大批差役马上要到,柳秀才见脱身不得,又不会爬墙上树,急的在原地直跳脚。跟着童疤瘌跑路与自己悄悄溜掉,情形截然不同。前者可是从匪的罪名,沾上了就洗不干净!可此时不走,铁定是要杀头的下场。要命还是要名声,有时候还真使人头痛啊!

心头忐忑不安,抓耳挠腮的柳秀才不由得想起了齐黑子,面对危急关头,这个乡下人又会如何取舍呢!他不由得回头望去,只见那个傻愣的汉子正倚在死牢门前,一脸的茫然。

“黑子,一道走吧!”柳秀才没了主张,却想多拉上一个人。当难以取舍的时候,从众的念头总在作祟。人性莫不如是!

谁想那个乡下汉子,全忘却了身负的冤屈,执拗地摇摇头,说道:“差役大哥说了,官府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

“你……”柳秀才气得直翻白眼,一跺脚便冲院墙处奔去,不忘恨声啐了一口,宁走贼道,莫信官府……

院子里混乱之际,突然有人高声断喝:“将越狱匪众拿下!拒捕者格杀勿论!”循声望去,只见县尉大人亲率众多差役涌进了院子,钢刀、棍棒雨点般飞了过来,惶然无措的人群顿时炸了窝,一片鬼哭狼嚎声中,有人浑身带血倒下,有人连滚带爬地跑回了监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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