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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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河边种的柳树居多,五六月里正是繁茂的时候,远远一望,从上游到下游就形成了青青的一条长带,配上两岸拙朴的房舍,风景很宜人。

华苓努力地又吃了几口,将饼子吃了一半,将自己噎得直伸脖子。吃馕饼子其实是该配着水吃的,一个饼就是一顿饭,谁能光吃饭不喝水?

“勿要吃了。”卫羿看不下去了,将剩下的半个饼拿走,迅速地在小娘子啃出的缺口上咬了一大口,两腮鼓起,用力地嚼。

“你……神经病,没脸皮。”华苓痛苦地扭过头去。

卫羿又咬了一口,浑身都透着愉快的气息。

……

“谢九娘子,我们惠文馆里有人偷书!”

又过了几日,华苓在竹园里琢磨着画画的时候,何冯派了个叫方大的雇工来丞公府寻她,气喘吁吁地跑来了,说:“谢九娘子,此事何执事不知如何处置,他说了,许是要请谢九娘子定夺!”

正好有空闲,华苓见方大的时候已经换了外衣,叫人备了马车往惠文馆去。到从丞公府到惠文馆要半个时辰,她在路上听方大将事情说了一遍。

惠文馆开业才十来日,每日来客都不是很多,居住在附近的民众大概是能走得动的都来了一遭。当真想要看书的还是少,但这附近街区的人也都知道了,这是个不收钱银的馆子,两手空空进去,在里面呆上一日再出来是可以的。

而许多人也知道了,惠文馆里有许多许多的书,都是免费开放给人翻阅的。

有那心术不正的人就打起了这些书的主意,偷偷趁馆中雇工不注意的时候,将看中的书藏在腰间,拿腰带紧紧缚了,再大摇大摆地走出馆去。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书带出馆了,往后再拿去卖钱。

市面上的书,便宜的值几百钱,贵的几两银、十几两银都是有可能的。越是稀少的古籍,估价就越是高。

动一动手钱就来了,这样的好事,还真是有人愿做的。

但这回的事却又很奇怪,是偷书贼已经将书偷出去了,却又被外面的人发现了,反而送了回来。

华苓到了惠文馆,馆中客人都已经暂时被罗定何冯两人请回去了,雇工将大门守住,抓住的偷书贼拿绳子绑了,丢在庭院中央的空地上。那是个看着只有二十来岁的男人,一身灰扑扑的,被粗麻绳捆了全身,堵了口,呜呜呜地说不出话来。

他偷出去的是一卷《周易》,被搜了出来,就放在旁边的矮几上。这是一卷旧书了,华苓刚好记得,这是前阵子从金陵市井之间搜集回来的旧书的其中一本。

罗定何冯两人迎了上来,深深朝华苓鞠躬,满脸羞惭:“谢九娘子,此事竟是我等工作疏漏,令此人趁机将馆中珍籍偷走,不敢推脱责任。”

雇工们跟在后面行拜礼,多数情绪都很激动,纷纷说道:“此事是我等工作不力,恳请谢九娘子责罚。”

华苓皱着眉没有说话,环视一圈。馆子才开张就遇到这样的事,这让她意识到了,这座图书馆要想开得长些、好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问:“说是一位见义勇为的郎君将这偷书贼捕了,送了回来?”

何冯将一个身材高挑削瘦,脊背微微有些佝偻的中年人引了过来,说道:“启禀谢九娘子,便是这位陈九郎。多得陈九郎出手相助,否则我等竟是对此事毫无所觉,被偷去的书也决计追不回来了。”

那陈九郎朝华苓拱拱手,行了个礼。

华苓看清了他的面容,这是个非常不起眼的人,看上去三十来岁,满面风霜,没什么精神。她福身回了个礼,笑道:“陈九郎,这回我们惠文馆当真要多谢你了。不知陈九郎是如何知道此人偷了惠文馆的书?”

陈九郎再次朝华苓行了一礼,他抬起了头,很快地看了华苓一眼,又很守礼地垂下了视线,低声说道:“谢九娘子许是不记得在下了。数年前,小人曾面见过谢九娘子一回。谢九娘子为人心慈,虽被冒犯,却将小人放了,不曾追究。”

“咦,是你。”

华苓想了起来,这是几年前她独自跑出府外那一天,割过她袖子的小偷儿。

不过时隔数年,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她上下打量陈九,掩不住诧异。记得当时见这人,似乎很是年轻。如今最多也就二十来岁吧,为什么看起来足足老了十年?

何冯连忙问道:“谢九娘子,原来陈九郎是九娘子相识之人?——陈九郎君,我们馆子恐是怠慢了,对不住,对不住。”

何冯忙忙令人取来了高椅几案,请华苓坐下了,又给她泡了茶来。

华苓便坐下来,问道:“陈九郎这几年可还有操那旧业?”

小娘子身姿端雅,面容秀丽,眼神清澈无暇。问的话也并不带着种种情绪,但却让听这话的陈九郎脊背佝偻得更低了些。陈九郎将手在身上擦了擦,有些局促地回道:“回谢九娘子,不、不曾了。”

华苓眼尖地发现了,陈九郎右手的食指没了,被齐根斩去,只剩下四个手指的手看起来很违和。她皱了皱眉。不问可知,若不是这人在那回之后还行惯偷之事,又怎么会没了手指。这种人她实在无法看得顺眼起来。

但却是陈九将偷书的贼人送了回来?坏人也会做好事吗?

她问道:“你是如何发现此人偷了惠文馆的书?你想要什么?”

陈九朝她一躬身,恭敬地说道:“回禀谢九娘子,小人并非为得利来。”

华苓挑挑眉。

陈九将经过说了一遍。这偷书的贼名叫张固,发现了惠文馆这么个好地方,里面一切都是免费的,有许多书,就打上了主意,穿得齐齐整整地,扮成读书人进来,偷了书到市井间偷偷兜售。但是书这东西,在普通人家销量并不好,张固两三日都没有将第一本书卖出去,倒是被陈九听到了风声,就将他叫了去问。

问清了书是丞公谢家小娘子开设的图书馆子里来的,陈九当即就绑了人来谢罪了。

陈九看了张固一眼,眼神发狠,说:“虽然小人没有读过多少书,但小人知晓,谢九娘子开设此书馆子乃是为金陵百姓想,并不利己。这样的好事,张固也敢来打扰,他是罪该万死。谢九娘子,小人将张固绑来了,小人想,谢九娘子此书馆子方才开业,正应当立起威来,便拿张固来作个筏子,将他狠狠惩戒了,叫周近人群都知晓书馆子并非可随意进出、随意渔利的去处。往后这样的事总能少许多。否则,若是轻轻将他放过了,从此书馆子怕是更易遭贼。”

华苓到底有些惊讶。她算是听明白了,陈九这是也不求什么,主动地来帮忙。她转向那个张固,下令道:“松开他的口,看他有什么话说。”

馆里的雇工忙忙将俘虏的口中塞的破布取了出来,那张固挣扎着匍匐在地,哭道:“谢九娘子,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偷书了!求谢九娘放过小人,小人定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华苓看了这人片刻,点头道:“如此。你是认罪了。金瓶,行偷窃之事,在我们大丹是怎么判的?”

金瓶走上一步,稳稳地回答:“窃盗已行而不得财,笞五十;一贯以下杖六十,一贯之上至一十贯杖七十;论得财数目递增,得财一百贯则杖一百,流放二千里;一百二十贯以上,处绞刑。”

笞比杖要轻些,是拿木板或者竹条抽的,死不了人,是极重的皮肉之苦。

华苓又问道:“如此,这本《易》在市面上价值几何?”

罗定对这些更熟悉些,当即说道:“禀九娘子,《易》乃是贵重古籍。此本又是古旧版本,格外珍贵些。至少当值五两银。”

五两银,也就是至少五贯钱。华苓点点头,直接道:“罢了,送到金陵令衙去,请金陵令依罪处置便是。”转头问何冯、罗定两人:“你们可有意见?”

“并无的。”这年头,奴仆和平民的地位还是不一样的,若是奴仆,可以在家中处置了,但若是平民,最合理合法的做法自然是交由官方机构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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