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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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压根没注意到那个总刷存在感的黑衣人,满心满眼里都是自己的阿起。他趴在韩起的肩膀,讨好地哄道:“当然最喜欢阿起。阿起对我最好。”完全一副好色之徒泡妹子的德行。

韩起的步子顿了顿,继续往前走,没再吱声。也不知道是默认还是根本懒得搭理成天勾三搭四的风流主公。

韩起的好感度和忠诚值都到了99,楚昭也查看不了这句话所带来的效果。

“听寄奴这么说,我可真是伤心啊。”大树后面忽然转出一个人。

楚昭抬头一看,黑黝黝的大眼睛立马心虚的移开,唤了一声:“舅舅。”

韩起把怀里的小娃娃放在地上,死死看了兴高采烈的世子一眼,就好像被人挖出心脏般。重创肺腑的伤他也受过,可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难受。好像有一柄钝钝的刀子,反复在韩起心口上拉过来,拉过去,拉过来,拉过去。

今朝一别,不知何日能再会。到那个时候,世子殿下身边还会有自己的位置吗?

握紧了拳头,韩起终究没有任何反抗,跟着从谢铭身后闪出来的三个黑衣人,朝另外一个方向离去。

楚昭终于觉察出几分不对劲来。

“舅舅?”楚昭走到谢铭跟前,仰头看他。谢铭瘦了很多,脸色苍白,宽大的袍服穿在他身上,衣带当风的气度中总显出几分伶仃来。

谢铭垂目看着楚昭,摸摸他的小脑袋,略带醋意地说道:“总算能看到舅舅了啊。还以为你眼里全是自己的几个属下呢。”转眼两年不见,原本乖巧可爱的小外甥已经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长大了,身边还多出来好些野男人。把楚昭看的比自己两个儿子还要宝贝千万倍的谢铭心里滋味莫明。

看见谢铭的手伸过来,楚昭下意识闪避了一下。

谢铭举起的手愣在半空,半晌颓然放下。

楚昭也被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惊呆了。愣在哪里不知该作何反应。

谢铭上前一步,一把将愣愣的小孩子捉起来抱住,问他:“这是在和舅舅赌气?没有及时过来保护寄奴,也没有护住寄奴的娘亲,是舅舅不对。但是舅舅有其他事情要做啊。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说着,谢铭温柔地凝视着楚昭的小脸蛋:“寄奴还小,但已经足够聪明懂事了,你……你能够原谅舅舅吗。”

楚昭轻轻点了点头。

谢铭好像得到了赦免一样,他呼出一口气,把楚昭抱起来,往另一条路上行去。

“阿起和要我一起。”楚昭挣扎着,非得韩起一同进去。

大步离去的韩起猛地停下了脚步,却固执地没有回头看。他怕自己一回头,便再也迈不动脚步。

谢铭本能地感到一丝威胁。就好像自己辛辛苦苦栽培的花,过段时间归来一看,已经开到别人家院子里去了一样。

略带轻蔑地瞟了韩起一眼,谢铭自然不同意:“你要是喜欢这样的,舅舅给你找十个八个侍卫,都比这僧奴干净体面。不过他这次也算立了大功,所以舅舅已经让人给他除去了佛图户的奴籍。本想着他若是愿意做个富家翁,便与他一块田地,让他在谢家的封邑中太平到老,子孙后代若是出息,未必不能成一方豪强或是富商巨贾。不过这小子也奇怪,居然自愿留在寺庙里。你若是平安长大的话,也可以隔三差五来看看他,日后说不得他还能接乌见禅师的位子。到时候你封他个国师,不比什么都强?”

谢铭是过来人,虽然自家外甥还懵里懵懂的,可他见了韩起的眼光,还有什么不明白。

在大楚王朝这样阶级固化到恨不得实行种姓制度的社会里,除非韩起去造反,否则他和楚昭的身份永远都是云泥之别。

世子殿下一句话,自然有无数人抢着为他生为他死,如今却被一个僧奴呼来喝去,做小伏低。韩起这般不识抬举,桀骜不驯,屡有冒犯之举,谢铭作为长辈,见到了哪里会高兴?只觉自家捧在手心的宝贝被人欺负了。

可楚昭一听不干了,好容易攻略一个忠诚度和武力值都高的未来名将,他哪里肯轻易放过。

“就要阿起,就要阿起,就要阿起。别的人再好我也不喜欢。”楚昭死死缀着谢铭的手不肯走。他一点不怕谢铭,仗着舅舅真心疼爱自己,就开始撒泼耍无赖。“舅舅不让阿起陪在我身边,我今日就蹲在这里不起来了。”

再顾不得丢脸,楚昭知道若是今日自己不能把韩起留下,大楚未来的大将军就只能当一辈子和尚了。没错,依照韩起的忠诚度,他一定会强迫自己当一辈子和尚的!

谢铭头上青筋直冒,气得拂袖离去。孩子太小,很多事情不明白,只以为自己喜欢就足够了……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寄奴走上歧路?

士庶有别,寄奴马上就要成年了,哪怕是崔景深或者是自家两个不肖子都好,绝对不能让寄奴稀里糊涂地被哄着选这个贱民给他行成年礼。

楚昭见一贯疼爱自己的舅舅这回异乎寻常的强硬,愣了一愣,旋即哇哇大哭道:“我要娘亲,我要娘亲,我要娘亲,只有娘亲疼我。”见似乎没什么效果,又狡猾地改口道:“父王,呜呜呜,我要父王。”边哭,边对着谢铭离去的方向伸手要抱抱。

韩起立时就疯了般要冲过来,却被那三个黑衣人死死摁住。他的眼睛迅速充血变红。

谢铭听自家寄奴宝贝这样哭,哪里还禁得住?离去的脚步如有千斤重,再也迈不开了,只得转回来把坐地上的小娃娃抱起,给他拍干净泥土:“真是个坏家伙,你这是把舅舅的心摘下来放地上踩啊。”

楚昭立时不嚎了,他还摸摸谢铭的脸,安慰道:“不痛。”

气得谢铭肝肺都在疼。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孩子生来就是向他谢铭讨债的,少不得什么都依他。

谢铭便对着那三个黑衣人点点头。那意思就是默许他们放了韩起。

***

清凉寺的珈蓝塔中,谢晋和王震升踞坐于胡床上,乌见和尚跪坐一侧。周围或站或坐或卧,全都是四大家族的核心人物。

胡床正中间摆着一个黑红色漆的三足凭几。黑白棋局,厮杀正烈。

正在此时,一位奴仆上前来送上邸报,谢晋扫了一眼,不由得摇头笑道:“郭石头还是这样冒失。”

谢晋将邸报放在旁边,神色如常地落下一子,道:“李家那边的事已了。”百日宴上是他奇差一招,没想到谢莞居然糊涂到背叛了自己的家族,而自已一贯认为贞静的二房媳妇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文弱无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谢晋实在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人。

八年隐忍,一朝功成,谢晋当此巨变之时,却依旧能够保持风流儒雅的名士风范,喜怒不形于色,叫乌见不得不佩服。

大和尚笑道:“那我就恭喜谢檀越得偿所愿。不过,运筹帷幄,是我不如你。棋枰对弈,你却不如我。”

受到九品中正制的影响,对应棋艺所能达到的境界,围棋也分为九品。乌见是大楚有名的国手,已经不入品级,被尊位棋圣,而谢晋虽然谋略过人,却并不擅长下棋。

范子卿曾经作《棋品》,最为推崇乌见和尚,称其为中原第一,而王震升也因为擅长兵法谋略,棋力甚高而位列二品。只是该书提到谢晋的时候,称其不喜俗务,然位列一品,雅好弈棋,棋品第九。

棋品第九曰守拙,这个评价也足够刻薄促狭了。

谢晋虽然下的一手臭棋,却十分喜欢与人对弈,听了乌见的话,也不生气,只捏了一粒黑子在指尖长考。

雷厉风行的王老将军不耐烦的用指节敲打着桌面,似有催促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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