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爱你(1 / 2)
澡洗着洗着,又做了一次,是她主动引诱的。
仿佛罹患上某种暴食症,关乎无底洞般的情欲,被塞满时才不觉得空虚,即便代价是折磨身体。
等万姿累得被梁景明抱上床时,已将近午夜。
“一直知道你酒量很好,没想到这么好。”
所谓床,其实不过是沙滩帐篷里的睡袋。空间有限,他们只能紧紧相依,又像一对在水流中牵手而眠的海獭,他永远更用力握着她。
显然以为今日的纵情都源于酒精,梁景明亲了亲怀中人。再出声时,多了分恳求。
“但以后还是少喝点吧,对身体不好。”
“特别是……你一个人在香港。”
万姿顿时没忍住勾唇,即便心情麻痹已成顽石。
她怎能不懂他的小心思,喝酒伤身只是最表面的理由。她一向有自制能力,除非在工作饭局上被人灌太多,别有用心的人。而梁景明还在香港的时候,都会掐着结束的点,来餐厅门口等她。
一是护送烂醉的她回家,二是暗暗地“宣誓主权”。
当时她还觉得甜蜜,认定占有欲就是爱的表现,直到现在,才有种幡然醒悟的凉薄之感。
男人会用一些原则来要求女人,而不是他们自己。
比如专一。
“没办法,我喝酒基本是工作需要。我们女人在外打拼的辛苦,你一个男人家懂什么。”
欣赏着自己的水晶指甲,万姿故意无视梁景明。和他聊天向来如同一场钓鱼游戏,她控制着鱼线收放起伏,比起收获几何,乐趣在于撩拨。
等他使劲盯着她时,她才悠悠抬头:“好啦我答应你,会少喝一点。”
然而一转,鱼线又沉了下去——
“我以后只跟男客户喝茶裸聊。”
激起一声浅笑,他果然如愿咬钩。
除了梁景明,没人在板起脸时,眼睛还会像狐狸般眯着。
“你不能这样对我。”
那你呢。你就能这样对我吗。
就能用其他女人的车,坦然地带我去约会吗。
就能面不改色撒这么多谎,玩弄别人的真心吗。
可诘问再激烈,也如盘桓在齿间的舌,万姿还是没有咬下去的勇气,只以插科打诨潦草盖过。
从深夜到黎明,她仿佛奇幻故事里的主人公,心怀难以言说的不舍和悲悯,看得见世人一弹指顷的寿命,尤其看得见巨大玻璃沙漏,悬停在梁景明的头顶。
他怀抱着她入睡时,流沙落了一点。他起床唤她吃早餐时,流沙再落一点。
他切一块班戟沾好枫糖浆,小心翼翼递给她时,流沙落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最终,吃完饭回房间,推开门的刹那,万姿收到航班行程提醒短信。
她知道这沙漏上方,已然所剩无几。
就是此时此刻,不能再拖了。
“对了,我们怎么去机场?打的?”
她听见自己在说话,故作的轻快千疮百孔。
所幸梁景明并未留意,正背对着她,帮她收拾返港的行李。
“不是啊,开车,就是这几天租的那辆。”
“哦,原来你还没还。”
恍然大悟地起伏着,表情却是麻木。仿佛透过狙击镜瞄准,万姿只盯牢他的坚实背影,一眨不眨,用近乎逼出眼泪的力度。
慢慢地,扣动扳机。
“不过我不喜欢这车,没你在香港借的那辆特斯拉舒服。”
“话说,那辆你是从哪借来着?”
“嗡”地长音。
行李箱拉链合二为一,平缓而缜密。
梁景明仍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同学那里。”
他终于半转过头,又揉出一个浅笑:“怎么突然问这——”
“这样啊。”
“那你那个同学,跟冯乐儿是什么关系呢。”
当核武器爆炸时,只有一片寂静。
因为听见声音之前,人已经灰飞烟灭。
他身形不动,可笑容如湖泊冰面,在大力踩踏下崩裂开来,袒露出内里的,涌动暗流。
她也不动,只是平视他的脸。所有神色瞬息万变,惊愕,心虚,紧张,慌乱……都在她的预判之中,然而唯独没设想还有这种——
他在掂量,掂量她是否知晓真相的全貌。
“我还有两个问题。”
于是她也不遮掩了,图穷匕见。
“你父亲是不是以前为丁家工作。”
“另外,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不要再对我撒谎。”
竖起食指警示,埋伏的猎豹般暴起,万姿截断在梁景明面容苍白,几欲开口时。
她就像俯视一只蜘蛛仓皇编织,怒火烧得太久以至于不慌不忙,静静等他完成搪塞之网,再一把扯碎。
把他的意志,一并摧毁。
“我会这样问你,说明我什么都知道了,我只想听你自己亲口说出来。玩弄我的感情是一回事,侮辱我的智力是另一回事。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请你给我放尊重些。”
“不要再把我当傻子骗。”
不是没有心存侥幸,不是没有暗自祈求,这一切都是误解。
然而她听见他打破沉默,颤抖地。
“对不起……”
避难所轰然坍塌,就在眼前。
大脑猛地眩晕起来,似有烟尘漫入鼻腔,刺得酸胀。
但她不能允许自己软弱,就像不能允许他借此逃脱。
“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直接告诉我。”
“我们……我们先去机场好不好,会来不及的……”
“你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人是静止的,汹涌的是呼吸声。
睫翼低垂如沾火蛾翅,他甚至没法看她。
“是,我爸的确以前为丁家工作,给他们的楼盘做建筑工人。”
“后来,他也是在那里出的意外。”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次,梁景明抬起眼眸。
“我怕你怀疑我,觉得我动机不纯。”
我为什么会怀疑你?
话未出口,万姿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好像被蒙上眼睛,把手交给身边人,任由他牵至未知之处。她还在雀跃兴奋,期待一场无伤大雅的刺激冒险,然而四周慢慢寂静下来,有呼啸风声渐起。
她开始觉得不对劲,但做什么已经晚了。
只能最后一眼看着他,看着他把自己推下悬崖——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爸是被狗臂架砸死的。”
“其实,事情没那么简单。”
梁景明深吸一口气,长长地呼出。
把死水般的沉默,掀起丝丝涟漪。
“他去世后,被认定为自行违反地盘安全规例,是主要过错方。丁家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出了一笔钱。对我家来说,是不小的数目。”
“但我知道,我爸不是粗心大意的人。也有目击现场的工友暗示我们,我爸死得很冤枉,这事没那么简单,跟丁家有脱不开的关系。”
“可是知道也没办法,就算我不要钱只要公道,我家还有个做议员的姑父,仕途需要丁家这种有钱人帮衬。外面人,家里人,一起半劝说半恐吓,要我妈、我弟和我拿钱就好,息事宁人。”
“于是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甚至,就跟没存在过一样。”
“但我一直都没有忘。”
出乎意料地,他说得近乎熟极而流。似乎这些话在他心底,历经旷日持久的积压。
又或者,排练过很多次了。
“那时候丁家还没这么得势,我爸的事被他家暗地里的竞争对手捅给媒体,为了安抚舆论,丁裕雄带着支票来我家看望。他甚至连道歉都不愿意讲,只说看望。”
“他就在我家待了半个钟,安排媒体拍了上百张照片。当时我妈伤心得住院了,我弟去照顾她,媒体就拍我和丁裕雄交接支票。”
“他说什么我都记不得了,我一直在看他。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这张脸,我必须再见到他。我要让他知道,不是所有人,所有事情,就跟没存在过一样。”
“后来我读大学,费了不少功夫,拿到他家设立的奖学金,因为每年丁裕雄会来亲自颁奖。”
“那是我能再见到他的唯一途径。”
“颁奖前一天,我又紧张又痛快,我一直在猜,丁裕雄看见我会是什么表情。甚至会不会看见获奖名单时,已经认出我是谁了。毕竟当年也是他,把那张我爸用命换来的支票递给了我。”
“但我没想到颁奖当天,丁裕雄同样递给我支票,却只对我说了声恭喜,甚至没有抬头看我一眼。”
“他根本不记得,也不在乎我是谁。”
“没有什么比你认定的仇人忘记你,更难受的事情了。”
“跟他相比,我太渺小了。”
无望在蔓延,于沉静中崩裂。
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脸和声线越埋越低,越来越慢。
梁景明再度错开她的目光,如同一种终极的缴械投降。
“所以没过多久,丁家那位竞争对手找到我,说从私底下了解到事情来龙去脉,可以帮我讨回公道,还我爸一个清白,我便很冲动地答应下来。”
“那个人,就是冯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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