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 2)
小德子说不出什么,段荣春就开口接着说:“她是很重要的一环。”依旧言简意赅。
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小德子刚才的解释已经给了这个秘密添加了许多底色,还是因为其他的一些什么,双杏一瞬间就听懂了段荣春所指的是什么。
段荣春甚至用的都是“环”,而不是“人”。在这个永远不会被后人提起的故事中,所有的努力和不甘都只是计划中的一环又一环,而不是活生生的人或爱恨。
双杏轻轻舒了一口气,在她心中,这的确会是安兰可以做出来的事情。她不会就这么简单地就和其他人一样凋落。
软弱的身体和不被尊重的心下支棱的是她的一把比谁都坚韧的瘦骨。
看着双杏陷入了怔忡,段荣春也回忆起了当时他见到安兰时的场景。在此之前,他只对她有她和双杏住在一起的印象,但是见到她之后,他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聪明人。
她没有见过黄琅或是段荣春,但是在看到自己被两个嬷嬷带过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后,她还是叫出了段荣春的名字。
段荣春对她所说的话,她仿佛都没有思考,听进了耳朵中,就接受了。当时常有德在他身后,看着眼前这个宫女,疑问僭越地脱口而出。
她是怎么回答的呢。在段荣春回忆里,这并没有占据一个重要的地方,但是在常有德的回忆里,它还是清晰可见。
安兰抬起脸来。在进入这里后她低眉顺目看他们,这是她第一次抬起脸来。只是在侧殿背对着两位嬷嬷擦了擦脸,她的脸上未施粉黛,因为寒风刮擦,还泛起了一层薄红。
但是这红色和她眼睫上凝结的白霜并没有损减哪怕半分她的明艳。
安兰和双杏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好似生命力也更顽强一些。她抬头直视段荣春和常有德,眼中却是亮的。
“至少我还能选。”她嘴角带着一点笑,细细分辨她的眼神,却也好像不是在看他们,而是在透过他们看着前面,看着很多事情的背后,没有给他们一丝垂怜的命运主宰。
她离开后,常有德自请去安兰姑娘服侍。
后来的事情几乎超脱了段荣春的掌控。他也没有想到安兰会这么顺利地得宠,而在得宠之后也能保持着、不被朝令夕改的皇上厌烦。
他本来就已经做好了多出一枚弃子的准备,但想来他们的身上还是有着某些相似的特征。那就是都可以如同野草一样,只要还有生存的一线余地,就拼尽全力向上去、向上去。
但他并没有兴趣去了解另外一个人,更何况那还是一个和他相似的人。相似总是会让人感觉到比较和厌烦,段荣春不敢回首看自己走过的路,也不愿从安兰的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
不再怔忡,双杏似乎明白了这轻描淡写的言语之下掩藏着的漫长伏笔,又有些惊异段荣春竟然这么轻易就告诉了她。
但是这些都不能和她现在最想要做的事情相比,她开口,许愿般恳求段荣春让她和安兰见一面。
她心中也觉得这不是一个容易满足的愿望,更何况这背后也不是只掺杂了几个人或几桩事。但是段荣春却如同已经料到了她会提出这个请求一样,转头问常有德皇上现在在哪里。
方才一进屋门就撞上了双杏的问题,常有德险些忘记自己本来是来干些什么的。
他一直在兰姑娘身旁服侍,因为近日皇上看重兰姑娘,连段荣春和黄琅有时都会想不到。而安兰的寝宫明面上是被皇上亲手造就,仿佛铜墙铁壁一般。既有美人在怀,那美人还是自己驳了皇后面子得来的,又无人再敢置喙自己、没有人可以窥探到自己的言行,真正如同人间极乐。
皇上全心全意投入温柔乡中,段荣春却教了常有德将他的一言一行都及时禀告给自己。
此刻皇上已沉沉睡去,安兰也算是有了些许喘息的机会。
没有更多的话,双杏跟着常有德从暗门到了安兰面前。
一路上双杏满心陷入了可以见到安兰的喜悦之中,却忽略了,那就是为什么段荣春都可以轻易地刺探圣意,甚至如此大胆地潜入所在之处。
主子已经不配作主子,而奴才也不甘心仅仅只做一个奴才。
安兰在侧殿等着,她本以为常有德禀报完消息后便会和往常一样一个人回来。却没想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让她哑然的影子。
双杏看着她本来漫不经心地半倚在躺椅上,妆容精致,和宫中其他的受宠嫔妃一般无二。雪肤凤眸,风情万种。
见到她后,她凤眼睁大,霎时间贴近了过去曾经陪伴她的那个人。
出乎双杏意料的,凤眸中的惊喜一瞬间就被淡漠冲刷。她好像不认识她了一样,张口便问:“你来干什么?”
一半带着质问向常有德,一半无情飞向双杏。
双杏却没有被她吓到,她既是心疼她,又恼怒她这么一走了之,虽然知道她也没办法跟她传消息,没有思考那么多,话竟然比她还要嚣张:“我凭什么就不能来?”
安兰偏偏只吃她这一套,脸变得比孩童还快,眨眨眼,笑就重新回到了脸上,冰雪消融。
“我还当你真的就不来看我了。”有点高兴,还有点埋怨,还带着些分明不合符她现在身份的伤感落寞。
语毕挑起一个眼神,常有德就退下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这时候双杏才顾得上仔细看看偏殿周围,偌大一个殿中,此刻除了她们二人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面向她询问的眼神,安兰只低低地说:“那人不喜欢身边人太多。”
三言两语之间,双杏能听出安兰对皇上的轻慢,但这样的态度才和她记忆中的那个安兰重合。她本来就是这样的,无论面对着什么样的人都要带着自己的骄傲在。
安兰心中也有一丝后悔在,但是现在除了向前走,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她把自己的希望重新投注到了双杏身上,她无比希望那些她没有得到的东西能被双杏得到。
之前她很是厌烦宫中的宦官,即使是做到段荣春黄琅之流,在她心中她还是看不上。安兰总觉得这样的人拖着残缺的身体,配不上做一个男人。但现在,经历过她从未想象过的改变,又亲眼看过了段荣春的样子,那些曾经在她心中令她奉为圭臬的想法已然黯淡。
她又想起冬月里双杏屡次的晚归,那时候她还一门心思想要和她争劳什子“皇上的宠爱”,却不知道这种东西一向虚无缥缈,有时候得到了反而不如没有得到好。
双杏对段荣春定然也是有心的,而段荣春,那个她多看一眼都觉得冷心冷情的人,能处处照顾双杏,除了“情”这么一个字以外,还有什么是他可以贪图的。
迟疑了片刻,看常有德的的确确是出了门去,安兰开口:“现在宫中并不平静,既然过去你就能为了他付出那么多,以后希望你们能好好的才是。”
抿抿嘴,脸上又带出些许不甘心,像是不满自家的女儿许了个不太好的去处。能说出这样服软规劝的话,便是她的最终底线了。
双杏哑然,在她和段荣春之间摇摇欲坠的、一直被她所忽视的隔膜就这么一瞬间被挑开。
她本来还一边听着安兰的话一边点着头,偏殿温暖的熏香暧|昧地落在她身上似乎凝成了实质,带上几分昏昏欲睡的意味。
她的话钻进她耳中,反应了一个瞬息后就变成了一道惊雷。
双杏的脸上的不解带上两分失魂落魄般的惊诧,成功落在安兰眼中,让她笑着住了口,打算给眼前人一些时间好好想想。
安兰又是笑又是在心里感叹他们之间竟然还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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