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1 / 2)
他们沦落到如此地步也算是咎由自取,实在轮不到自己操心。
她转头看了一眼,见丈夫的脸颊好似又瘦削了些。虽然说着外边闲话但眼神冰冷尖锐,似乎心中还有一股难以言说的郁气,顿时就把那些闲杂事抛在一边,“……我看你晚上睡得还好,怎么脸色还是有些不妥,可是衙门里的公事吃紧?”
顾衡哑然失笑。
毕竟是同床共枕的夫妻,稍有不妥就能让对方发现。他却是想起了好久没有做过的那场大梦——童士贲、叶瑶仙都是那场大梦当中浓墨重彩的人,依靠种种手段把当年的顾衡玩弄于股掌之间,直到很久之后才弄清楚这两人的真正为人……
而这一世叶瑶仙委委屈屈地跟着顾彾,好日子一天都没过就死于非命。而在这之前,童士贲更是早早就葬于无名大火。认真说起来,他们今日的下场也算是一种极好的因果报应!
文哥儿咿咿呀呀地叫唤,嫩白的小脸在大人的肩膀上不住磨蹭。
顾衡抱着小儿子站在屋檐下,一颗刚刚凝成的大水珠啪地一声正正落在石阶上,声响把文哥儿吓了一大跳。他睁着大眼睛望着窗外,笑嘻嘻地看着瓦片上残存的雨水一滴接一滴地落在地上,这副趣致的模样让当爹的心都要化了。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儿,就通通随着雨水进下水沟吧!
顾瑛趁了空档吩咐厨房备了几样劝酒小菜。不一会儿功夫,尖椒猪头肉、爆肚丝、蒜泥白肉、鸡汁浇饭和两样点心就端了上来。又让寒露过来把困倦了的儿子抱走,这才净了手亲自帮着布菜。
顾衡脚步一顿笑道:“……平日里不是不让我喝酒的吗,今天怎么想起陪我喝一杯?”
顾瑛看他面色转好,终于松了口气,“哥哥是不是想起了从前在莱州的时候,那童士贲和叶瑶仙联手狠狠坑了你一把。其实他们今日各自死于非命,哥哥心中有再大的仇怨也该消了……”
浮罗春被温热之后散发出宜人的清香。
顾衡双眼凝视着她,柔声道:“先前我是有些不痛快,觉得他们就是死了也难解我心头之恨。不过看到你和孩子过来,就觉得他们之于我不过是不相干的人。人死灯灭,童叶二人欠我的终究还完了……”
顾瑛笑了出来,取了酒壶倒酒徐徐道:“哥哥从来都是通达的人,倒是我瞎操心了。那年周玉蓉成心败我名声,那时节我想拉着她一起去死的心思都有。但回头想想,我把日子过得越是红火,她心里只怕越不舒坦……”
顾衡浅浅喝了一口酒。
“我有分寸,这里面我即便动了些手脚也没有露过面,那些人怎么都怀疑不到我的头上来。我只是骇于那些内宅妇人狠起心来比谁都要狠,根本不给别人留活口。对于叶瑶仙之死,周玉蓉也不是全然无辜。她想要以和离的名义脱身,如今只怕不太容易!”
顾瑛也是冰雪聪明的人,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位童老太太……想必是哥哥特意派人从莱州请过来的吧?”
几杯小酒喝了,顾衡身上拒人千里的戾气消散许多。
他微微一笑,拈了一筷子味道恰到好处的蒜泥白肉,“这世上一物降一物,端看别人给得起什么价码?童姨妈已经糊里糊涂的没了儿子,总要给唯一的亲孙子留些象样的东西。只是她不知道京城水深,咬别人一口肉下来,多半同样要崩坏几颗牙才行!”
顾瑛想起昔年在莱州城时,这位童太太和汪太太两姐妹一唱一和,躲在背后险些置哥哥于死地。心知这世上有些人你不害他,他却要起了心要害你。
她摸着手中细巧的五彩灵芝八宝酒杯,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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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人一个个地收拾干净……
第二五四章 休弃
永祥胡同, 周尚书府。
这场官司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旷日持久, 把每个人都拖得精疲力尽。所以当周玉蓉拿着手里的休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是要和顾徔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和离, 他竟敢恬不知耻的先写封休书给我,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
这对于一向骄傲无比的天之骄女来说无疑是一个沉痛打击。
周尚书却是吓了一大跳,他看着眼前一脸勃然怒色的女儿仿佛不认识一般。心想从前那个娴静温雅,时时智珠在握的周家明珠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蒙尘,如同寻常百姓家的妇人一般锱铢必较?
桌上的铜烛台闪烁着浮动的烛光,他心中升起一股不耐烦。
“那莱州过来的童老太太不知受了谁的挑拨,死咬着你和顾彾不放。眼看扯出来的烂事儿越来越多,眼下只有先把你从里面摘出来。只要能够撇开顾家这个祸源, 名声受些损害又有什么关系?”
周玉蓉感到从未有过的憋屈, 知道父亲必定有些事儿瞒了没说。
她只得深吸一口气抬头道:“与人和离和被人休弃是两回事,这名声传出去不是与我一人受损。阿爹要考虑长久局势我本不该置喙,可是要让那些外人知道周家的姑娘如此受欺辱, 只怕会在背地里笑话阿爹的手段不够, 连自家人都庇护不住!”
周尚书腾然变色, 腾的一下站起身子怒道:“当年要不是为了给你出气, 我也不会平白惹了顾衡那个煞星。你知不知道自从他调回京城在大理寺任职之后, 像条疯狗一样死咬着我不放。今天查我一个人明天查我一个人,就没个安宁的时候。”
这无异于当面揭穿周玉蓉的伤疤。
她胀红了脸忽然想起一件事,“阿爹, 今次这件事是不是就是他所为?那童士贲死了好久, 他老娘怎么如今才想起来为他讨公道?”
周尚书慢慢张大眼,“其实最早我就是这样怀疑,那位童太太毕竟是顾衡的亲姨妈。但我派过去的人回话说,从来没有看见过童太太登巾帽胡同顾家的门,他们两家往年因些不可调和的嫌隙早就形同陌路。”
有些事是周尚书老早就打听得清清楚楚,“这顾衡与童士贲虽然是表亲,但两个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京里时也从未走动过。其实认真说起来我与顾衡也只是意气之争,他实在犯不着为了个外三路的亲戚与我死磕?”
其实最早的时候,敬王还想出面摆一顿和合酒,想让顾周二人摒弃前嫌重归于好。只是后来端王冷不丁冒了出来,摆明了顾衡是他罩的人,这顿和合酒就不了了之。
周玉蓉恍若未闻,她忽然想起了那年在景仁宫披香殿做下的一桩恶事。虽然鲜为人知,但也不是没有遗漏……
顾衡的确不会为了早就化成灰的童士贲出头。
那个人面相和善骨子里却最是凉薄无情,别说童士贲只是他的表亲,就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横尸当场,这人会不会援手还是未知。但是顾瑛……与他的情份不同,受了委屈后说不定会鼓动这人使些手段。
那年的事虽然神不知鬼不觉,且顾瑛到最后并没有受任何损伤,但若是细查总会有蛛丝马迹。以顾衡的睚眦必报的小人行径,说不定会把这团烂帐牢牢的扣在自己头上。
夏日即将落土的夕阳半浮在空中,窗外的水池跳跃着粼粼的金光。近晚的风已经有了凉意,吹得池里的莲花和浮萍随风摇曳,给人一种繁花盛景之后的凄凉。
周玉蓉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当年凭着一时意愤设下了那个仙人局,当时还颇为值得。之所以没有放在心上,是因为她从头到尾没有露过面,是成是败都牵连不到她的身上。且前前后后计划中,笃定没有人能够识破。
敬王表哥因这份不可见人的心思,巴不得从此之后不要再提起。而顾瑛再能干又如何,因为事涉妇人最看重的名节,这女人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以周玉蓉的推测,没有人敢冒大不韪到处追查。
这一环扣一环的,就是个神仙也难解的仙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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