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2 / 2)
因为贵妃娘娘的金面,这回的宫宴办的极体面。虽然已经是九月,但是殿门前放了数十个硕大的玉盆,盆里植种了颜色各异在暖棚里烘吹出来的花卉。红白黄粉争奇斗艳,在微风中摇曳生姿。
顾瑛被宫人领进来的时候,周贵妃抬起头把她上下打量了几眼。
半晌之后,才慢腾腾地剔着双蝠捧寿累丝羊脂玉护甲道:“你就是那个顾门顾氏,看着也算一个精细人,怎么尽看着你丈夫干些蠢事儿?咱们内宅妇人最要紧的,就是规劝夫君走上正途……”
周遭响起了一阵细小的哄笑声,实在是顾门顾氏这个称呼太古怪了。
自己生下来就顶着这个姓氏,说起来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顾瑛大大方方地应了一声,“娘娘谬赞,我只是一向做事仔细些。又因为家里开了布庄,对于算账之类稍稍有些心得,离精细还差得远……”
周贵妃手里正拿了一块平日里极爱的羊奶螺丝卷,听到这句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做什么表情。
想了半会儿才记起今日的目的,就把手中的螺丝卷儿让宫女端了递给顾瑛,勉强笑了一下道:“真是个说话实成的孩子,多少年都未见着了,真是招人喜欢。快过来在我身边坐下,着人送盏茶过来……”
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难怪俞王妃说这位娘娘偌大岁数了,还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且刚才的话转得实在太过牵强,让人听了简直不知说什么就好。顾瑛捏了一块精致点心轻咬,笑着赞了几句味道好,却根本不敢老实吞进肚子里。
然而这番小心谨慎却挡不住周贵妃的乱出招。
不过一会儿工夫,这位娘娘就把顾瑛招到跟前说了两回话。又夸又赞,还赏了两件她年轻时带过的首饰。最后一脸带笑地吩咐顾瑛到园子里摘几朵玉楼点翠过来,好给几位一品夫人簪花……
以往这些事都是周贵妃的亲侄女儿周玉蓉做的,今日却全部推到了顾瑛的身上。
有几个不明就里的夫人就又羡又妒地望过来,心想这位顾夫人手段机巧高超,不过几句话就把贵妃娘娘哄得高高兴兴。看这样子等这场宫宴结束的时候,京里又要多一位八面玲珑的红人。
带路的尚宫自称姓洪,把顾瑛主仆让到一处用竹帘四面遮掩的花轩,笑呵呵地道:“还请顾恭人在此歇息一会儿,我到外面让几个伺候的人把花儿剪了,赶紧给您送过来。”
临走时好似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不过还请您不要乱走,这里养的几株名品都是娘娘顶顶心爱的。若是有了差迟,小的们有几条命都不够往里填!”
隔着竹帘子可以看见卷棚里敞着热气,几个蓝衣内侍正在轻手轻脚地剪花,一切都井然有序看不出半点异常。
不一会功夫,洪尚宫就用红漆托盘端了一大捧花进来,笑眯眯地解释道:“贵妃娘娘吩咐了,请顾恭人在里面仔细甄选五朵上品,等会儿要拿去赏给几位一品夫人……”
红漆托盘上十几朵新鲜切花尚带着露珠,粉红朱红黛绿鹅黄葛紫,每一朵都极尽妍态。顾瑛本来就是爱花之人,见这牡丹花大色浓香幽远,就忍不住拿在鼻边轻嗅。
等觉察到一缕突兀异香的时候,顾瑛立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一转头就见寒露已经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她心中一凛正准备有所动作,就觉得口齿含糊眉眼酸涩,片刻间就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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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宫中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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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七章 盘纽
片刻后, 敞轩外有一双绣着方胜如意纹的黑色朝靴在门口停住了脚步。那人狐疑问道:“我阿娘今日不是在宫中举办宴会吗,玉蓉表妹不在前面帮忙, 怎么有空非要叫我过来一趟?”
来人正是敬王,他微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站在廊下,一袭宝蓝箭袖衣摆的褶子像剑一样直直的垂了下来。
那洪尚宫想来是个极有体面的女官, 微微躬了身子,脸上带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善解人意。
“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只知道主子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听玉蓉姑娘隐隐约约提及,有一品极为难得的稀罕牡丹好容易今日才得到手。殿下若是错过今日这遭, 只怕永世都没有机会再一亲芳泽了……”
这话说得古怪而暧昧。
敬王见多了宫里宫外的龌龊手段,不自觉地就提了十二分的警醒。嗤笑一声转身欲走, 刚迈开脚步想了一下又拿了折扇微掀帘子,一眼就看见隔着竹帘的窗下螺钿椅子上正酣睡着一个人。
看那身形分明是……
明暗两间相连的敞轩里传来一阵又轻又软的呼气声, 紧闭双眼的年青妇人穿了一身真红通袖的衣裙,头上戴着做工雅致的翠口圈,一串米粒大小的衔珠搭在她的左颊上,以毫无防备的姿态半靠在螺钿椅背上。
大概因为好梦正酣, 大红色的裙袖有些微微上卷,露出了纤长有力的右手。头发也稍有些散乱,轻拂在白皙透明的面庞上, 竟是动人心魄的黑白分明。水红色的嘴唇却微微张开,透着一股小姑娘才有的娇憨之意。
敬王的喉咙蓦地有些发紧, 做梦都没想到会在此处碰到此人。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最应该做的就是立刻转身离开, 但步子却像焊在地上一样, 怎么也舍不得扭转。
洪尚宫眼里的笑意更深,知道自己这一把豪赌终于不是无的放矢。
她心中暗暗佩服,这世上最了解敬王从未现入人前的隐匿心思,竟然是周家那位姑娘。皇宫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不可思议且荒唐无由的事情,能够揣摩上位者没有说出口的意思,就意味着已经把主动权抓到了手里。
那位侍郎府的周姑娘心思敏锐,其实很适合在这个诡谲的皇宫中生存。但听说她已经定亲,对方是一个只有举人功名的世家子,实在是太可惜了……
洪尚宫无比谦恭地低下头,声音幽微难辩,“前面正在歌舞,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找过来,殿下不妨在此处好生品品这株牡丹……”
敬王略略回头,就见园子里穿着青衣蓝衣的内侍已经像潮水一样退得干干净净。他迟疑不定的地盯着窗前的女人,声音里已经不自觉地带了冰寒之意,“你们简直是胆大包天,顾氏……可是朝廷命妇……”
洪尚宫见他目光灼灼却声音发紧头都未回,心里更是笃定许多。
她眼神闪了一下,微微直起身子细声道:“奴才……只晓得为主子分忧,这些日子看着您吃不好睡不好,显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烦心事。奴才是看着您长大的,哪怕就是粉身碎骨为您分一点忧也是好的……”
她淡淡扫过被竹帘遮掩的内室,语气越发恭顺,“这顾氏的出身低微,就是有个什么变故也不敢声张。只要殿下政事繁忙之余稍稍得到慰藉就是她天大的造化,至于其余的不过是小事……”
宫人们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甚至还极为贴心地掩上了门,屋子里只有那个一无所觉的妇人。
敬王一会儿下定决心,一会儿又迟疑不决,好半天才手脚僵直地走了过去,甚至可以听见骨头关节的咔嚓声。只有他自己知道面上神色虽然如常,但眼底已经一分一分地渲染上滚烫热意。
说不上是憧憬还是恼恨多一些,自己的这份隐秘心思竟然落入别人眼底。周玉蓉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表妹,无意中窥破也是可能的。但鼓动宫里尚宫把这妇人送到自己面前来,恐怕也包含无尽恶意……
但敬王却舍不得走。
描金小几上的牡丹香气浓烈,处久了便觉得一阵头晕脑胀。那妇人因才生产过,比头几次见时丰腴许多。绣着云霞孔雀纹的真红通袖袍在腰身处奇异地收敛塌陷,显现出极细的柳腰和高高拱起的胸口。
其内里穿着齐颈的月白绫子对襟长衣,其实并不能清楚看到什么。敬王就好像着了魔一般,在旁边的椅子坐下细细凝视,良久……才伸手解开那妇人颈上的一对琵琶盘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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