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2 / 2)
外地籍的学子纷纷打听,这四位学子到底思从何人?听说都不过是寻常的县学和乡学,不免都大失所望。每个人心底都有这种侥幸,不是我自己天分有限, 而是因为没有得遇名师。
四名举子当中, 有一个三十多岁举子决定到衙门里谋一份差使。毕竟明年的春闱犹如大军过独木桥, 能存活下来的少之又少。考取举人还说可以说是侥幸, 在京城会试上考取进士可谓是中头彩。
余下的另三人都决定继续考。
在济南府因为那本八十两天价银子的文集,与顾衡有过数面之缘的冉举人对他的印象大好。回到莱州后,主动到沙河老宅探望。说顾兄弟你走的实在太急,巡抚大人举办的鹿鸣宴都错过了。此次秋闱的监临官齐为民齐大人,还特地在宴上问起过你。
顾衡就一幅少年模样的羞涩,“实在是这副身子不争气,上场时完全是强撑下来,下场时人就松了形。若非家仆细心照顾,说不得又要大病一场……”
七月十八几个人同上济南府赴试时,顾衡在同茂堂门口误饮毒酒。为了遮丑,顾家对外一致的说法是一一顾衡头晚因意外食物中毒。其实,莱州本地人个个都晓得其中不可与外人说的缘由。
冉举人果然不再深问,脸上也露出一抹了然。
心想,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末了还极为好心地建议,说顾徔此次科考失利,说不得那边又将莫须有的罪名扣过来,不若早些收拾了一同进京,省得看这些乌七糟八的事。
此议正中顾衡下怀,商定把手中事了清后结伴同行。
除此之外,就是德裕祥盐场的份子和分红。今年春夏因为两准一带遭遇天灾,几个股东和底下的盐工个个都很赚了一笔。顾衡仔细考虑后找过马典史两次,说从明年开春起就不再从盐场里分红了,毕竟自家的本钱已经回来了好些倍,再拿就不好意思了。
马典史自然是意正严词地拒绝。
别人想攀顾举人的高枝都找不到门路,自己要是为了几两银子随意放弃与他交好,那脑袋就是被驴踢了。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一件事儿,就是与顾衡相识于微末,在这人困境时伸了一把手……
更何况方县令老早就嘱咐过,说顾衡此人极擅经济,别人习以为常的事落在他的手里就会化腐朽为神奇。若不是专心科举转而经营生意场的事儿,三五年过后定会成为一方大贾。
眼下不是他们与顾衡划清界限的时候,而是他们与顾衡更加精诚合作的时候。想起这一年以来顾衡种种不现于人前的手段,马典史深以为然。
除了按时按量的把盐场分红送到沙河顾家老宅外,还时不时以各种名义邀约顾衡出来喝个小酒。相互之间的称呼,也从以往的顾秀才变成了更加亲热些的顾兄弟。
顾衡眼下另一种要紧事,就是采买进京会试时所用的东西。
虽然京城里什么东西都可以拿钱买得到,但是想想也知道其物价肯定贵得惊人。这年头挣钱不容易,能省一点是一点。再说如今稍稍一浪费,祖母就会跟在屁股后面絮絮叨叨好半天,说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莱州县城总共只有几条街道,顾衡亲自赶着马车带着顾瑛在大街小巷里穿梭,车厢里已经堆满了大包小包的货物。女人大概天生就对有些感兴趣,走了老半天之后顾瑛都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顾衡也没闲着,一路帮着打下手掺合主意。或说这家米打得糙了,蒸出的饭肯定不好吃。或是说那家的豆油里面还有浑浊之物,也不知是不是作坊里的人太过懒,连豆荚壳都没择干净……
要不是看在他是新科举人的份上,那些脸色越来越绿的小店老板们只怕当场就会骂出声来。
顾瑛忙把人拉出店面,埋怨道:“哥哥尽添乱,我说让钱小虎陪我出来就行,偏你要硬跟在后面。帮不上忙不说,还净给我捣乱。莱州城地方小,没几个不认识你的。看你胡说一通,气得人家都脸不是脸嘴不是嘴的。”
顾衡手里拎着几本刚从书店买的新书,一边惬意地享受清爽的凉风,一边心满意足地舔着手中的麦芽糖,全然不顾新任举人的体面。
闻言不以为意地道:“他们要是货真价实,我也不会乱说。就是欺你们这些老弱妇孺面善,不跟他理论几句,这些奸商真以为他们价钱公道呢!”
顾瑛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转头收拾几个凌乱的小包裹,“年初时,德裕祥盐场的细盐运到两淮卖了高价,祖母也这样说你是个奸商。我想那些吃盐的人,端起碗吃饭的时候肯定也是如此这般骂你。”
年青女郎穿着家常的湖蓝细葛布裙,风一吹就显现出纤细的腰肢。头发浓密慧黠灵动,眉目舒展浑身自在,站在街口笑得肆意飞扬。
顾衡实在忍不住手掌心的痒意,轻轻揪了一下女郎玉白色的耳朵根。
顾瑛一下绯红了脸,左右瞧了一下,见没人注意这边才低声嗔怒道:“哥哥得意忘了形,当心祖母见了要让你吃排头。”
顾衡也觉得自己孟浪,但看着女郎生气恼恨的样子就有些感慨——这辈子终于用不着心生遗憾。很多事都在自己的掌握当中,终于可以护得眼前之人的周全。
两个人并没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但望向彼此的目光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缱绻细腻。正在对面绸缎庄里挑选布匹的小汪氏无意间一抬头,就正巧看到了这一幕。
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心中就不免一动。
再过几天是小汪氏的亲爹,原来莱州县主簿汪世德的五十大寿。因为这段时间坏事不断,家里人就提议好生办个寿辰,正好去去家里的晦气。
小汪氏今天一大早就过来挑选寿礼,偏生这间名为利丰的绸缎铺子里的东西好是好,但件件都贵得咬手。手里的钱寸得很,买了这件就买不成那件。
往日里这点银子哪放在小汪氏的眼里,但如今婆母汪太太被送到乡下尼庵苦修,家中主持中馈的是长嫂赵氏,买个针头线脑都要提前知会一声才行。
这匹驼色地斜万字朵花纹的绸缎又富贵又吉祥,拿来当寿礼正合适,眼下只有自己先拿银子垫补一下了。就是以家里的这种青黄不接的状况,什么时候才补得上。
小汪氏的手又在一匹茜红色串枝叶子纹的香云纱上流连,实在舍不得丢开。这料子实在是太好看了,若是来年初夏时做一条褂裙穿在身上,肯定会为自己添几分韵姿。
她在这边忙碌,脑中却回想起……前任小叔子顾衡看向顾瑛时的眼神,蕴藉温柔满含不容错认的缠绵情意,就像自己看向这匹料子似的神情。
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小汪氏心头砰砰乱跳,勉强镇定下来细细斟酌一番后,还是实在舍不得这匹香云纱。但手中的钱已经办了寿礼,就没有多余的闲钱置办这个料子了。这个取舍,实在是让人难以做下!
刚才虽然只有匆匆的一眼,但小汪氏已经眼尖地看到顾瑛身上虽然穿的平常,头上却插戴了一支嵌宝石的赤金如意钗,手上是一对镶绿松石的绞丝鎏金银镯子。
看这副光景,这一家子比自己的处境好上太多了。
顾衡被过继出去后,自然不能再领生药铺子的出息。小汪氏还没来得及高兴几天,就得到顾衡考中举人的消息,而自己的丈夫顾徔照旧名落孙山。
每每想起那日的情形,小汪氏都恨得咬牙切齿。
堂堂济南府巡抚衙门的人办事怎么如此不靠谱,送个报捷帖还弄错了名字。官差的蔑视,邻居们的嘲讽,长嫂赵氏似笑非笑的言有所指,都统统成为那日挥之不去的噩梦,臊得她几日不敢出门!
公爹顾朝山一天到晚地在家中唉声叹气,至于为什么唉声叹气,大家都心知肚明。现在谁都不敢招惹他,就连一问称王称霸的珙哥都规矩许多,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顾衡。
看顾衡那副模样,多半在采买进京会试的东西。那些店铺里的老板脸上笑得能堆出蜜来,一副顾举人能在我们店里买东西,就是我家的荣幸。只要顾举人喜欢,白送都行。
真是一群贱骨头,要是这些铺子的老板得知他们推崇备至的顾举人,竟然是一个喜欢自家妹子的逆伦畜生,脸上还会不会笑得出花来?这样的人,日后就是考中了进士被朝廷授了官,也是一个被人戳脊梁骨的下贱坯子!
要怎样才能拿到证据呢?
若是此时自己当着众人揭破这桩丑事,只怕这对兄妹会当场矢口否认。也是,兄妹相~奸的罪名一但坐实,这两人只怕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从此往后,也没有哪个大户人家敢与他们结亲。毕竟他们兄妹一个屋檐下住着,谁知道做没做过见不得人的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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