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2)
和悦楼是莱州城里最大的酒楼,雅间里一张螺钿八仙桌,墙角的绉沙宫灯将屋子照得通明。多宝阁上的器物或金或玉,是酒楼东家多年的珍藏。
案几上是一品极难得见的双色醉芙蓉,估计是在大棚里调节好时日的。在煦暖酒气的薰染下,颤巍巍地开满了酒盅大小的膏红色大花。
肖大似乎见惯豪奢场面,对于酒楼里华丽雅致的布置视而不见。自顾寻了一张椅子大咧咧地坐下道:“老马,如今我们也算半个熟人了,这宗生意成是不成你给个痛快话。若是实在没有缘分,咱们也算结识一场。”
马典史悄悄望了一眼墙上的富丽堂皇的蜀锦挂屏,堆着满脸的笑容道:“你想必也知道我的难处,我就是管钥匙的通房大丫鬟。虽然看着威风但着实当不了家,上头不但有老爷还有太太。他们一起发话了,我才敢给你办这宗事。”
肖大让他这番粗俗的比喻逗笑了。
挥舞着蒲扇般的大手,一路喷着酒气,“这话糙理不糙,但是哥哥你也要晓得我的难处。每天早上门一开,手下有多少张嘴等着吃饭,在你这块地界实在是耗不起。弟弟我说句老实话,明天这个时候再不给我一句满意答复,我就要揣着银子另寻门路了。”
马典史把胸脯拍得震天价响,“一定一定,若是老爷太太还不发话,我这个当大丫头的就悄悄拿私房银子贴补你……”
肖大哈哈大笑,也忍不住说了几句荤话,“若你若你再生得细瘦一些,脸嘴再标志一些,说不得我真的把家里的婆娘休了,把你迎娶回去当正房。”
马典史心头暗骂,打迭起精神下死命给这个姓肖的灌老酒。
等到街面上的二更鼓响起,两人喝得都有些找不着北了。好容易等到对方扯起了鼾声,马典史悄手悄脚地走到隔壁屋子,借着外头余留的灯光可以看清楚屋子里静坐着一个人。
他凑过去低声问道:“秀才公,你倒是给一句稳当话。这火塘里的烫手银子,咱们到底赚不赚得?”
暗处里的顾衡徐徐抬头,露出一双湛若星辰的眼,就像野地里随时准备袭击猎物的豺狼。
青年缓缓一呲牙,暮气沉沉的屋子转眼间就亮堂起来,“送上门的肥肉若是不啃一口,岂非浪费人家的一片盛意拳拳?典史回去只管回复方县令,就说我看得真真的,这桩生意尽可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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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前,男主在往奸商的道路上狂奔!
明天暂时恢复一更,让本君……休息几天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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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重阳
九月九登高节, 莱州百姓都喜欢在家里自制栗米和莜面做的九层糕, 请年岁高的老人享用后可以延年益寿。
顾瑛一大早就起来忙活。
她手巧人也麻利, 等张老太太起床的时候,一抬齐齐整整的重阳糕就已经得了。钱师傅父子俩不是本地人, 所以没怎么吃过这种东西,就跟着张老太太和顾衡在外头看稀罕。
顾瑛做的重阳糕是以江米面和黄米面蒸成,取上金下银的意思。饰以香菜或者嫰蒿叶,中间夹上青果小枣, 核桃仁之类的糙干果。最上面铺了苹果脯、桃脯、杏脯之类的蜜饯,又插满了彩纸做成的小旗,看着就让人觉得喜庆。
张老太太身上穿着顾瑛新做一套的密合泥金拱碧莲花纹的夹衫,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亲自上前用银刀取了一块糕递给站在一旁的顾衡。
这也是莱州城历来的风俗。
凡有子弟上学的人家在重阳节里蒸糕分发,意欲在来年大考中讨得一个好兆头。愣头愣脑的钱小虎在顾家生活久了也有了几分眼色,忙恭手说着喜庆话,“祝三爷明年跨马游街得中状元……”
顾衡便不免笑骂,“这些日子叫你多读些书,偏生你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明年是秋闱大比,我就是考中头名也不过是个解元。后年才是春闱,考中头名的人才是正儿八景的状元呢!”
对于这件事张老太太倒是想得极开, 不想给小孙子太大的压力, “小虎到咱家来一贯老实, 衡哥不许欺负他。老人常说三百六十行, 行行都能出状元。你打小就聪明, 作诗做文章跟别人吃饭喝茶一般容易,打量个个都跟你一样不成?”
老太太是一个节俭人,逢年过节时才穿一身新衣。平日里多半是耐造耐脏的粗蓝布裙,今天这套袄裙还是顾瑛好说歹说了老半天才上身的。
她爱惜地抚了一下泥金色褙子上的折痕道:“只不过这世上有一种说法叫运道,多少能干不过的人就是考不中进士。原先我还指望你一路读书读个名堂出来,多少照拂一下乡里,便是帮忙少些税赋也是好的。”
远处有孩子们四处乱窜的笑声,老太太却有些怔仲伤感。
“但回头一想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有些人有些事儿比读圣贤书这桩事还要紧。即便做了官也不免沾些官场上贪赃枉法仗势欺人的毛病,那还不如老老实实在乡下种地来得安逸!”
顾衡端着一块重阳糕,哪里不明白老太太这是把话反了说。老人家生怕他富贵后忘了当初的种种艰难,这是拿话在敲打呢,忙站在一边老老实实的听训。
张老太太缓缓点头,“我本就是乡下妇人,不懂什么书上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只是想告诉你,当人要当好人,做官要做好官。咱们这些人做的每一件事情,老天爷都细细地记在本子上,总归有一天要清算总账。”
顾衡不知道老太太一大早扯这个闲篇儿做什么,但老人家说话有条有理,显然不是无的之矢。
他垂首听训,心头却在想,在那场大梦中自己分明没有干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最后却落得个身首异处。那童士贲叶瑶仙一对奸夫淫~妇却郎情妾意,生生受了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天道又何其不公,可见善恶有报这句话也不见都是对的。
兴许人老嘴巴就有些碎,张老太太一时收不住口,“……像你二哥被你娘吹捧得天下无双,在家里横针不拈竖线不动,二十五六岁的人了只会以读书的名义遮羞,像个妇人一般只会在窝里横。”
孙辈当中老太太顶瞧不起的就是顾徔,“千万不要昧着良心干坏事,那些个报应迟早是要来的。你二哥心眼就不正,考了将近七八年了,到现在连个举人都不是,他还是一门心思往里钻营。所以说凡事只要努力就成,千万不要过分强求。”
老太太活了半辈子,对很多事都有自己一套通透的看法。
顾衡知道最后一句才是重点,老老实实地听完训,小声道:“我这还没去考呢,祖母就给我打退堂鼓。也罢,我懂您的意思了,今次若是不得中我就回来帮祖母看管田地,保管明年打下来的庄稼多收两成!”
张老太太笑得不行,“我不过是怕你日后得志张狂,更怕你不得志消沉,才故意拿些话来提点你。没想到你依样画葫芦专拣我老人家的漏洞,小猴崽子真真该打。”
她扬起嗓门一阵叫唤,“瑛姑,等会儿你和小虎把这些重阳糕全部分给周围的邻居。这个小猴崽子明年若是不好生考,我看他拿什么面目见这些乡里乡亲?”
顾衡忙站起来道:“那我回屋子里看书去了,瑛妹帮我泡一壶茶,让我好好醒醒神。昨晚上为帮你磨这些米面豆面,到现在为止我的眼睛还有些睁不开。”
顾瑛真以为他累了,忙到祖母面前告罪一声,急急将人扶进屋里。又将被褥枕头拍散铺好,点了一盏安神香道:“哥哥你先歇一会儿,有精神头了才好看书。这会儿不忙喝茶,当心走了瞌睡晚上又睡不着。”
顾衡含笑看着她忙忙碌碌,半晌才拉着她的手道:“盐场那边每个月给我支十两银子的工钱,我存了好几个月,在银楼里给你挑了几样首饰,你过来看喜不喜欢?”
顾瑛唬了一跳,回头道:“哥哥不是说过,那马典史把哥哥的银子折算成股子尽皆投在盐厂里,且明年才能见效益,怎么每个月还有十两银子的工钱?”
顾衡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只一尺二寸宽的镶铜角首饰盒,顾瑛初初一看便觉得眼花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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