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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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蓁反握住丈夫的手:“你想的什么,我岂会不知,既然做了,就没有退路。”自她嫁进来,他就没想过在她跟前妆相,当着太子自要说些违心的话,可对着她却再没瞒过,他怕她忧心,越到后来说的越少,可明蓁怎么会不会挂心。

她一无所长,因着没生儿子,府里又没有旁的姬妾,连在长辈跟前都不讨欢心了,索性圣人眼里只有一个元贵妃,皇后受得诸多折磨,早早离世,她在妯娌里头只好一味敦厚周到,等丈夫掌了兵,日子倒似踩在冰面上,步步小心仔细,就怕一时不慎,就落到冰窟窿里。

成王听她如是说,倒辛酸起来,上辈子她担惊受怕,这辈子还当她能安心,哪知道还是如此,他搂了明蓁肩头:“快了,至多一年,再等一年,就不会叫你受委屈了。”

明蓁眼圈一红,挨着丈夫枕在他肩上,他一只手抚住她的腰,一只手抚着她的肚皮:“到你生下儿子来,咱们一齐过那道门。”

明蓁的手跟着抚到肚子上,脸却紧紧埋进丈夫肩窝里,这一胎要不是儿子,不说成不成,若是成了,他也已经三十了,这个年纪还没个儿子,便是他肯,朝臣也不会坐视。

梅氏想到也是一样,夜时闭目不寐,如今明蓁尚算盛年,若是早年有个儿子,便后头进府也越不过她去,若是叫别个抢了先,守着树这许多年,都开了花了,果子却叫别个摘了去。

她也想过让女儿挑几个身份低微的,可若是后头有出身高的生了孩子,岂不又是一桩麻烦事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颜顺章拍拍她:“这是怎么?”

梅氏摇一摇头,想着纪氏刚给明潼送了个瘦马去,可王府里养些个歌姬乐姬便罢了,怎么能叫瘦马生下孩子来,又要出身清白,又要忠心明蓁,生下了孩子肯老老实实的给明蓁教养,万不能等着孩子大了,在他跟前挑唆。转了一圈,哪里有这样的人。

十五元宵节十六走百病,金陵城里一岁只有这一日上城楼,男女老少盛妆出行,走过定胜桥再去摸正阳门的门钉,门上的红漆都叫摸掉了,回回元宵后都要补一回。

明沅夜里用饭便不多吃,一家子只陪着纪氏,纪氏看他们一个个都只浅浅动几筷子,晓得是要到外头去吃夜市,把他们全看过一回:“夜市哪有这么早出来的,这会儿不吃饱了,可走不动。”

她小时候也跟着纪怀信纪怀仁几个到外头去走过百病,纪老太太派了两个得力的婆子看护住她,就怕她叫人拍了去,外头那番热闹寻常是不得见,今岁上头坐着的太子又很有三把火的意思,御街上张灯结彩,东西两边的坊市也是一样,花灯会热热闹闹办上整三日。

门楼铺子栏杆俱不得空,彩绸从街这头连到那一头,还叫底下人把吃的用的分开来卖,左边一道全是吃的,右边一道都是花果玩意儿。

街上人说了好几日,到真要出去了,哪个忍耐得住,听见纪氏说都低了头笑,官哥儿还伸手捣一捣沣哥儿,冲他眨巴眼睛。

明漪越发想哭,吸吸鼻子,知道自个儿再不能去,她还偷偷求过苏姨娘,可苏姨娘怎么肯放女儿出去,吓的一声拍了她:“再不能够,你姐姐大了,跟的人又多,你小人家一点点,真叫拍花子的拍了去,连家里都说不明白。”

苏姨娘打小就因着生得好,邻居都叫苏大娘把她看牢了,拍花子的拍着这样的,连个干净去处都无,全往最脏的地方卖,一条街上也有找回来的,卖到外头都生了孩子,怎么还肯认,这辈子只叹一个无缘,引人几句唏嘘罢了。

既抓不着人贩子,又惩治不得买家,便是那起意要告的,也叫人劝住,都成了夫妻还告什么?叹一句命苦,好容易回家了还有上吊吊死的,身后事且没个着落。

苏姨娘打小就听,苏大娘更是恨不得把女儿系在裤腰带上,拿这话吓唬了明漪,又担心起明沅来:“穿得素些,也别戴那金的玉的,叫人摸了去,到外头可得跟着人,走大道别走小道。”

她絮叨起来没个完,明沅且听且笑:“那儿就这么怕人了,太太叫了人跟着的,姨娘不必担心,有甚个要的,我给你带进来。”

苏姨娘不说话,明漪却挨着她,还在吸鼻子呢,嘴巴一动:“我要麻仁的糖葫芦。”想了回又要面人,一气儿报一串东西,说的时候高兴的,说完了又想到自个儿不能去,接着吸起鼻子来。

纪舜英早早就来了,吃了饭还又打了双陆,下了会棋,到外头掌灯,两个小的怎么也坐不住,急着套了衣裳就要出去,纪氏叫了六个下人跟着,纪舜英又有小厮跟了来,这么一数倒有十来个人了。

明沅怕人多倒走茬了,专叫两个看着官哥儿,两个看着沣哥儿,这一行人出得门去,先去走三桥摸门钉,明沅没穿白的,还是穿了一身红袄,却是喜姑姑说的,说八月里才穿白绫裳,正月里都是盛妆出门的。

明沅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迈脚走出颜家,外头处处张灯结彩,没走到巷子口,她就见着好些个打扮各异的小娃儿,戴了虎头帽子,分糖豆吃。

巷子里还有挑担子卖细糖果子各色饳馉儿的,明沅觉得有趣,这么个木头担子,有锅有灶有碗,还能放上两张长凳子。

纪舜英只当她是馋了,捏捏她的手:“越到前头,好吃的越多,留个肚子,咱们到前头吃去。”沣哥儿官哥儿已经忍不住,各各买了糖葫芦在手里啃,这东西倒是差别不大,纪舜英问她要不要吃,明沅见着那一层薄薄的糖衣,倒有些馋,算起来多少年都没吃过这个了。

站着看了一回,她有好几样想吃的,纪舜英干脆叫那老汉串个什锦的,多花了两个钱,明沅捏着长竹签,咬了一小口海棠果,吸一口热市上咸甜夹杂的热香气,脸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了。

一串什锦糖葫芦走到东街才只吃了两颗,街面上的孩子眼巴巴看着,还有机灵的知道她吃不了许多,一路跟着,干脆给了他们,又摸一把钱叫他们分了。

走三桥是不能回头的,往前去就是把病痛扔在身后了,一路过了定胜桥清江桥再走到五音桥,过了三桥摸门钉了,纪舜英倒拉了她的手:“这摸了就生儿子了,我想先要个女儿的。”

明沅一怔,满面通红,围得许多人,有听见的也只转头看了笑笑,明沅啐他一口,真没再摸,挤挤挨挨上了城楼,因着人多,夜风吹着也不冻人,全挤在一边看城里的灯火,连成线好似一道道游龙,忽的身后有人喧哗,转身一看,竟是从山道上也下来两条火龙。

太平年岁过久了,不论是官兵还是民众俱不拿这当回事儿,纪舜英先还想把明沅几个都带下楼去,等一辩方向便不再动,到这火龙队离得近了,火把照得城里城外如同白昼,这才看清楚,却是圣人回来了。

☆、第332章 炒鸭肠

圣人回宫于朝野是大事,于生斗小民不过是谈资,元宵节里外都是灯火,站在城楼上的人个个拎着灯笼,圣驾非挑夜里进城,倒是添了一份热闹。

金陵城的百姓一年算是能见着皇帝一回的,年年除夕元日,圣人都要在楼上看烟火,不在家里守岁的,就往城楼下守着,既看了烟花又看了圣人,远远的模模糊糊的一团,只知道穿着明黄衣衫,身边还跟着贵妃娘娘。

圣人出了城,除了出城那一日的仪仗叫城中百姓念叨过一回,今岁元日城楼上换了太子太子妃,一样是黄衣衫,烟火还放的更多更绚丽,进了年节始街上的懒汉孤寡就不愁吃的,倒比旧年过着还更舒服些。

太子要显着一番新气象,自然在这上头下功夫,可底下的百姓除开觉着更热闹些,楼上坐着什么人,于他们半点儿不在意。

这会儿也还拿这个当热闹看,小娃娃一面吃糖葫芦一面点着火龙队伍,看完了,就往另一边下去,赶着去东城的夜市看花灯。

明沅侧了脸看看纪舜英,见他眉头皱起来,问得一声:“这是怎的了?”纪舜英立时回神摇一摇头,知道她绝少出门,指了东西街市告诉她何处有寺何处有湖。

“诗里说南朝四百八十寺,如今城中也有大大小小许多寺庙的,东南西北四个算是镇城的,数东边那个最大,里头还有一幅郑笔画的罗汉。”这罗汉却是寺里的方丈往栖霞寺请了拾得出来画的,原想画一百零八的罗汉,拾得只画了十七尊就扔了笔,东寺就只有十七罗汉,少了的那一尊,叫人拿金箔在墙上作了个罗汉模样。

明沅听的有味,身边人挤挤挨挨,官哥儿沣哥儿两个还不住戏闹,纪舜英护着她不叫她被撞了,又告诉她哪里是鼎香楼,哪里是十方街,再远些灯火辉煌的地方就是夫子庙。

里头最热闹的还是秦淮河,画舫船只游荡湖面,一船都是灯,自城楼上看不见,还是走清江桥的时候站住看了一会儿,明沅心里疑惑怎么好好的元宵不回家过,倒往这声色场去了。

明沅还是头一回站的这么高,可就是站在城头上也望不了那么远:“要是能往塔上看的就更远了。”这儿再往远看也只看得见半条街,等山上下来的龙尾巴进了城门口,纪舜英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握了她的手,把她从城楼上扶下去。

官哥儿沣哥儿还没看够,又在城楼上磨得会子这才下来,官哥儿吱吱喳喳,一路说着刚才圣人进城的排场,哪个也没料到他今天回来,路上的担子铺子俱都向后退,等他过去了,才又担了出来。

太子接着急报,争赶着过来迎驾,圣人看着越发的老迈了,连腰都直不住,元贵妃泡了温泉竟越发好颜色起来,她扶着圣人的胳膊,大节里也还穿着一身白,乌发雪衣,眉间点得花心,弯眉轻蹙:“圣人只不放心,出了这样的大事,太子怎么瞒着。”

元贵妃说的大事,是君山地动,太子一听就面上变色:“是怕父皇为着这事烦心,养好了身子才是正经。”

一国之中旱涝有时,春蝗夏涝秋旱冬雪,灾祸不断,不酿成大祸就算是一年风调雨顺了,地动日食是少,可也不是全然没有,自开朝以来,大动便碰上过两回了,君山这一回且不能算大的。

可这山却再不一样,那是开国皇帝封过的山,太祖皇帝行到此处,文定侯听了山名戏言一番,君臣两个相谈甚欢,酒后竟真个在那山脚下找了块石条盖上大印,这个还当作传奇故事,编了《封君山》的戏出来,有说书打弹的,有唱文武戏的。

石碑确有一块,还专刻了印上去,那头既是皇帝亲封,传了几朝,就成了圣人的象征,说龙脉自那儿起,一个君山一个泰山,两边都要办祭祀的。

那头地动,却有人传出是圣人不在宫中的缘故,太子背地里咬牙,却寻不着这说话的起自何人,再后来连钦天监都插了一条腿进来,说要请圣人回宫,叫太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差点就罚了钦天监监正剃了头发去当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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