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1 / 2)
他这样照顾着昭明一直到冬天来临。囡囡穿着大红色元宝图案的棉袄,脚上套老虎鞋,已经会在摇篮里翻滚了。她跟枯荣非常投缘,一见他的面就伸手要抱抱,相比之下,跟昭明倒没那么亲近。
昭明也穿了烟灰色的的棉袄长裙,她坐在床边,把鞋子踢到门口,暴躁地说:“我要穿孔雀羽毛做的大氅。”枯荣端了一碗豆腐汤进来,他把早饭放下,好脾气地说:“那我去成衣店给你买一件。”
孔雀羽毛做的衣服,别说是成衣店,皇宫的织造局也做不出来,除非是俄罗斯进贡。昭明先前有这么一件,后来遗失了。她有些沮丧,穿着拖鞋走到饭桌旁,拿起调羹吃饭。豆腐汤里加了虾干蛋黄党参,可见是费了心思,昭明尝了一口,又说:“给囡囡喂点米粥。”
枯荣答应了一声,站起来时,又绕到昭明身后,把她垂下来的发丝撩到耳后,然后才去厨房。昭明有些尴尬,本来囡囡满月的时候就想赶他走的,但身边又实在离不开人伺候,这样一拖就是好几个月。眼看外面彤云密布,大雪纷纷。昭明心想:等天气暖和了,我就去西边召集兵马,趁顾庭树皇位还没坐稳,一举杀了他为父亲报仇。
院子里枯荣团了一个小雪球,捧到囡囡面前,抛来抛去地逗她玩,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改文名,这个名字太俗气了
☆、浮花浪蕊
顾庭树是这样的人,主动贴着他,他也不会拒绝,略疏远一些,他能把你忘得干干净净。他这种性子使何幽楠颇为踌躇。她自诩高洁孤傲,偏偏在他面前完全施展不出手段。
他那样的男人,每天面对的诱惑太多,无数的女人使尽浑身解数地献媚争宠,恨不能提着两只乳|房在他面前晃。何幽楠恨得咬牙切齿,放下了架子去邀宠,事后又懊恼羞愤,赌咒说再也不见他。她不主动找他,他可半点都想不起来她。弄得何幽楠很伤心。
求着他,哄着他,勾引他,又要臣服他,一点尊严都没有。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羲和帝登基三个月后,后宫女人里她是头一个被封妃的——正二品的贵妃,仅次于皇后。皇后的位置是空着的,她也算是后宫之主了。其余妃、贵嫔、婕妤、荣华……乃至御女、采女、秀女若干,跟别的朝代相比,这些女人的数量还算少的。而真正在顾庭树面前晃悠的,也就只有封了端贵妃的何幽楠,旧朝丞相之女静妃,相貌极漂亮的娴妃,性子活泼的娇妃。
娶静妃是为了拉拢旧朝势力,娴妃、娇妃则是凭借出众的姿容上位,几个女人都是玲珑心思,后宫里虽然常有明争暗斗,但都是小打小闹。羲和帝并不特别恩宠谁,大部分时间在自己的太极殿里处理政事。偶尔有某位妃嫔主动问安,送个香囊玉佩什么的,他当晚大概就在这位妃嫔的宫里睡觉了。
何幽楠看不上那些小狐狸精投怀送抱的轻佻劲儿,但她又没法端架子,真把自己装成一尊菩萨,皇帝就真把她晾到一边了。她原本以为,她和那些后宫女人是不一样的。
对着雕花铜镜,她细致地描眉画眼,她年纪不大,平日里又很注重保养,花朵般的容颜,映衬得头上的牡丹花都黯淡了。画完妆,又穿上绸缎襦裙,华丽的裙裾拖曳在地上。旁边的宫女都看呆了,称赞道:“娘娘真好看。”
何幽楠手里握着团扇,淡淡地哦了一声,又随口问:“比静、娴、娇三位呢?”
“她们都是萤火虫,哪能跟娘娘的日月之辉相比呢。”
何幽楠脸上并无喜色,拍马屁的话她并不会当真,然而论容貌,她自问并不输于宫里那几个妖姬。今日是上元节,她早早地写了一首《渔父歌》,中有“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一句,显出自己的恬淡娴静。她扶着宫女袅袅婷婷地来到太极殿,在院子里瞧见其他妃嫔的宫女,心中稍安。她恐怕自己来早了,好像自己多么急切见他似的,当然也不能太晚,他更不喜欢端架子的女人。
殿内欢声笑语的,年纪最小的娇妃正在讲笑话,声音娇娇软软,宛如乳燕雏莺,太监唱了一句:“端妃娘娘驾到。”
羲和帝斜坐在长塌上未动,其他女人则纷纷整顿起身,款款走到门口,行了万福,娇滴滴的道:“贵妃娘娘。”何幽楠回了半礼,又走到羲和帝面前,跪下行礼。
羲和帝伸手虚抬了一下:“起来吧,你今天来得晚。”
何幽楠脸上红了一下,被丫鬟扶着站起来,低头道:“陛下恕罪。”亲自把书写的卷轴递上去:“这是给陛下的贺礼,粗略不堪,叫陛下见笑了。”
羲和帝打开看了,随手搁到炕桌上,那里摆放着香囊、扇子、玉佩等物,想来是其他几位妃嫔送上的贺仪。他朝娇妃招招手:“刚才讲到哪儿了?”
娇妃面上得意,笑嘻嘻地坐在羲和帝身边,声音更加柔媚,脑袋一晃一晃地几乎歪到他的怀里,她在讲新看的小说《西游记》里的章节。她自己讲的津津有味,旁边女人们心里冒酸,并未认真听。而羲和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头上的珠翠金钗,忽然抬手取下一片褐色的小梳子,问道:“这是什么?”
他平日里很少和妃嫔们聊天,今日显然是兴致极好。娇妃忙回话说:“这是外邦进贡,说是犀牛角雕刻的梳子,有驱邪避凶的效果。”旁边妃嫔们忙凑趣说:“东西虽小,难得如此精致。”“果然有辟邪的功效?明儿我也要去内务府取一支。”“统共就这一支,娇妹妹得了,旁人可就没份了。”众人嘻嘻笑着说话,唯独何幽楠款款道:“传说犀牛是灵兽,这犀角点燃后照明,可以瞧见幽灵冤魂,元曲中有蛟龙虑恐下燃犀的句子。”她说到这里,忽然心中一沉,偷偷瞧了羲和帝的脸色。
羲和帝把玩着褐色的梳子,脸上淡淡地并没有其他表情。那娇妃又要继续说话,忽然嘭地一声,只见坚硬的牛角梳被折成了两截,扔在桌子上。众人吓得慌忙起身,跪在地板上不敢说话。
炉子里的升起袅袅的香烟,墙上的自鸣钟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屋子里寂静无声,连呼吸都听得清楚。半晌才听见羲和帝说:“都跪安吧。”
众人不敢再说别的,小心翼翼地磕了头,小碎步退出了太极殿。几位妃嫔俱心中纳罕,羲和帝虽然性格冷漠,但并非喜怒无常之人,今日不知怎么无故发火了。娇妃嘴快,跟在何幽楠的身后,诚心讨教道:“贵妃姐姐,您和陛下感情最深,可知道今日这事的缘故吗?”
何幽楠心里又痛又恨,半晌才冷冷地说:“圣上的心思,岂是你我可以揣测的?”
众妃嫔也只好唯唯诺诺地散了。
院子里夏风阵阵,蔷薇花的香味透过帘子飘进来,仿佛是过去顾宅院子里的芬芳。羲和帝怔了好长一段时间,清醒过来时,见太监丫鬟们跪在门槛外,屏气凝神的等待吩咐。
他定了定神,起身道:“备马。”
他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心情不好的时候,常常一个人到郊外骑马。他骑术很好,身后几百名御林军常常跟得呼哧呼哧喘气,他才勒马回转。洛阳城的城墙很高,独自站在城楼上俯瞰,云山雾罩,绵延的山岭江河。北国的烽烟,南国的烟雨,边塞的长河落日,这些都是他的。他的江山,他的天下。
但是他一点都不开心,他思念的人不在这里。
何幽楠十分生气,她一向不大瞧得上灵犀,以前在顾府里,因为灵犀是正牌夫人的缘故,她觉得自己只是输在了名分上。如今灵犀生死不明,自己可是贵妃娘娘,没道理又输给她。何幽楠颇动了一番心思,一个月后,她身边多了一位眉眼清秀的小丫鬟。
中秋时,御花园里举办了家宴,妃嫔们其乐融融,正在欢声笑语之时,忽然歌姬们都退下,走上来一位蒙着面纱的姑娘。这姑娘抱着琵琶,坐在秀凳上,拨弄琴弦,闲闲地弹奏了一曲春江花月夜。她弹奏的曲子并不高明,身形也并不十分婀娜,因为太过普通了,众人才略微诧异,不知道这姑娘什么来头。又有窃窃私语者,说这是端妃调|教出的歌姬,于是众妃嫔暗地里笑,以为端妃才貌不济,要凭借丫鬟争宠了。
一曲完毕,何幽楠坐在羲和帝身边,笑道:“这丫头是从江南来的,名字叫秋水。”又摆摆手:“过来,给陛下敬酒。”那姑娘似乎早就被嘱咐过了,落落大方地走到御案前,对着淡漠清冷的羲和帝,她摘掉了面纱,很机灵的一双眼睛,本来有三分相似,经过化妆后,眉眼更有七分像了。她握着手帕,端起翡翠酒杯,递到羲和帝的唇边。
羲和帝淡淡地扫了她一些,微微抬起下巴:“拖出去,杖毙。”身边的太监答了个是,立刻叫人把这丫鬟强拖了出去。何幽楠僵立在位子上,半晌不敢吱声。
“端贵妃,降为婕妤,待在屋子里闭门思过。”羲和帝不带感情地说。
何幽楠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答了一个是,垂首侍立在旁边。羲和帝看了她一眼,声音略和缓了一些:“你的那些聪明,别用在这种地方,朕很不喜欢。”
何幽楠站在他身边,眼泪只在眼眶里转,她觉得,她跟他离得很远,并且越来越远了。
何幽楠被降为婕妤之后,果然安分了下来,每日只在家里看书写字,抄写碑文。与此同时,一位采女怀了身孕,被封为荣华,同时娴妃也有了身孕,颇得皇帝宠爱。她耳听见外面这些事情,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屋子里。
这年冬天的腊月初八,满京城都飘着鹅毛大雪,羲和帝从外臣的酒宴上回来,趁着酒兴,也不坐轿子,一路踩着碎雪往前走,旁边的太监举着伞,脚下不稳,不停地打滑,又急得大喊:“陛下,您慢点!”
羲和帝嫌他太笨,自己接了伞,沿着宫墙走了一会儿,忽然醒悟道,腊月初八是何幽楠的生辰。他这才意识到,已经三个多月没见过她了。于是他转了个弯,专门去何幽楠的寒梅轩。
跟宫里的其他女人相比,羲和帝对她的感情更深一些。也许是因为她是他过去岁月里的见证。
寒梅轩的院门半开着,大风呼呼地往里面刮,门口一个宫女都没。羲和帝心中诧异,叫太监在外面等着,自己迈步进了院子。大雪纷飞之中,院子里设了香案蜡烛,何幽楠一身白衣,跪在案桌前的蒲团上,雪片纷纷扬扬地在她身上落了一层,她轻声祈祷道:“妾身何氏,嫁与皇家,才德不济,冷落至此。妾身别无他求,惟愿夫君身体康健,子嗣繁衍。”说完又拜了三拜。
羲和帝听了,心中颇有些感慨:我平时对她也太冷落了,她虽然爱耍些聪明,终究也是为博我的欢心。想到这里,他迈步走上去,托着她的胳膊扶起来,温和道:“下这么大雪,不在屋子里坐着,拜什么劳什子神像。”
何幽楠见了他,心中又喜又涩,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鼻尖也被冻得通红。羲和帝把大氅脱了披在她身上,拥着一起进了屋子,两个人在火炉边喝了奶酪茶,算是重归于好了。何幽楠恢复了贵妃的封号,重新管理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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