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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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经添油加醋之后,在市井里传谈,多多少少有几句,落入张平宣耳。

“岂有此理!去把凌室的那个人带回来,我要亲自问他。”

女婢看了一眼岑照,见他抬起一只摆了摆,便识地退了下去。

那一日,顾海定亦在张平宣府上,一执麈尾,一翻佛书,正与岑照论一则公案,见张平宣动怒,转向岑照道。

“一贤公子,到是稳在莲台。”

岑照笑了笑,“本就是残命之人,何必纠缠言语。”

张平宣道:“伤你就是伤我,你不纠缠,我却不肯就此作罢。”

顾海定道:“长公主维护岑兄之意,我见赤忱。”

岑照摸索着挪膝转过身,朝张平宣拱弯腰,行礼道:“殿下一贯错爱。”

顾定海道:“公主何曾错爱。商山有四皓,青庐余一贤。岑兄虽然眼盲,却比这洛阳城所有人,都要清明。这次多亏岑兄提点,我才不至于在朝上犯浑。”

第73章 夏橘(四)

岑照含笑摇了摇头。

“陛下御人, 擅借厉法以压制人心,而又眼力颇深,顾大人只有退得远些, 才能在陛下面前,将自己的心念藏好。”

顾海定点了点头, 转而扼腕道:

“不过, 我意有不平之处。”

岑照不语,待他详述。

顾海定转过身道:“赵谦尚不至而立年,虽在金衫关和霁山夹道之战上建过功,到底资历过浅。”

岑照搁置麈尾, 抬头道:“赵谦此人, 至初出军帐后, 从无一日弃离军务,无论是兵法,阵法,皆有心得, 并非全然借力而上。若说资历过浅,到有失偏颇。”

顾海定一时黯然,应了个“是。”字

岑照续道:不过, 他内掌宫城内禁军,外节洛阳城, 郭所有中领军军力,无外乎将洛阳城中所有世家大族捏于鼓掌。一令守之,一令杀之。”

顾定海拍股而道:“正是此理!恰如此次, 若非岑兄指引,我非在太极殿驳邓为明领职之事。如今想来,前日我若果真在殿上出言,必遭廷尉锁拿,人命,官位,尽皆相赔。”

他说着,面露愤懑,又续道:“岑兄,在我看来,满朝如此战战兢兢,并非良态啊。”

岑照点头,摸索着撑案,欲起身。

张平宣一直在听二人说话,见此忙伸手试图搀扶他,然而手指才将将触碰到岑照的手臂,他便弯腰行礼,“殿下,不必。”

连拒避时的仪态,也窥见修养。

他时常在张平宣面前显露的“谦卑”,一直带着一种令张平宣心碎的痛感,若漆黑的蛇尾鞭凌厉地切开贴肤的禅衣,衣料后渗出血来,而受伤的肉身,却在因极力地隐忍在微微颤抖。

在张平宣的记忆里,陈孝的身上,也一直都带着这样的痛感。

和张铎不同,当年的陈孝在政治之外活得甚是平和,书拣静心的来阅,琴中亦不闻鹤唳之身,多年修炼,甚至修出了一双温柔的手,得以关照时令之中的花木,和词赋之中那些曼妙的言辞。哪怕后来身受重刑,着囚服,戴镣铐,枯坐囹圄之时,他仍然是洛阳城中,最好看的男人。

至善至美之人,不容亵渎。

由于其肉身过于干净,其性情过于平宁,以至于张平宣从来不忍去想象,阖春门外那把砍腰的刀落下之时,他是如何被血污扑面,如何被莞草裹身。

“殿下。”

张平宣远走的神思被女婢的声音牵了回来。

她挽着耳发抬起头来,见岑照已经走到了顾海定的面前,两人同立廊檐下,廊下是烂漫的夏日芙蕖,莲枝出水,亭亭净直。

张平宣重新坐下来,将手叠放在案上,静静地望着岑照。他在与顾定海交谈,说的仍是赵谦出洛阳,邓为明领职中领军的事,虽说每一句都是即时应答,却字字得体,句句通透。

张平宣一面听着他的声音,一面揉了揉眼角,心中温热熨帖。

岑照活了下来,他的性命,他如今言谈的立场,他在洛阳的地位,他参与朝堂的资格,都是她带来的。

嫁娶之间,好像把过去所有的遗憾,愧恨,全部弥补了。

“殿下,药房的下奴来说,公子的药备好了,是现在煎吗?”

张平宣闻话,摆手道:“叫放着,我亲自去看。”

女婢应声传话去了。

张平宣起身,廊下的二人已停了交谈,顾海定正看向他,岑照则拢手垂头,松纹青带静静地垂在肩上。他没有出声去拂逆她的好,似是无意地在顾定海面前遮掩住了她不慎流露的卑微。

“你们论你们的,我去去就来。”

顾海定拱手行礼:“不敢劳殿下相顾。”

张平宣冲他颔了颔首,离时又望了岑照一眼,他仍静静地立在满池芙蕖前,青带遮眼,看不出神情。

顾海定待张平宣行远了,方开口道:“将才我说满朝战战兢兢,没说对。”

岑照抬起头,“何解。”

“岑兄不在满朝之中。”

说完,仍然望着张平宣的背,续道:“有殿下庇护,岑兄无虞啊。”

“无人肯一生躲于妇人釵裙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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