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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雨很是不耐:“有话快说,别在这阴阳怪气的。”

“妾身只是想来看看,秦姑娘究竟使得什么样的好手段,竟能让王爷将我们众姐妹皆数遣散!”

陈姨娘说得凌厉,恨得切切。

秦晚和李朝雨皆是一惊。

李朝雨:“什么?那他倒还干了件人事。”

陈姨娘恨她一眼,转头对着秦晚讥讽道:“妾身特地过来,是向秦姑娘学习学习,取取经。”

李朝雨听不得她对自己的好友出言不逊,怒道:“你再在这里胡言乱语,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陈姨娘嘲笑一声,还要开口,却被秦晚打断。

秦晚平静道:“你这是何必呢?冤有头,债有主,遣散你们的人,也不是我。”

她坐在厅中,脸上看不出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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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姨娘被她说得一愣。

她不由凄凉地笑了:“是,秦姑娘说得是。妾身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去找王爷,不,莫说是王爷,就连王爷如今宠爱的秦姑娘你,妾身也只敢过来碍你两句的眼罢了。”

她待在信王府三年。

这三年来,深知信王的薄情寡辛。

朝中各方大臣为了讨他的欢心,送来的女人一批接着一批,他身边的女人也就换了一个又一个,就连她,也是其中一人。

原本她是没有多少想法的。

出身卑微,自然只能随波逐流。

可第一次被送入王府,见到传闻中立下赫赫战功的信王时,他独自高坐在大堂上,一身华服,英俊无俦,冷眼瞧着台下宾客宴宴。

她因为舞跳得好,便被他那双厌厌的眸子多看了几眼。

但也只是几眼罢了。

没多久,就被他厌弃了。

这样也好,她所求的,不过就是个容身之处。

这天底下,除了皇宫,还有比信王府更好的去处吗?

爱吗?她怎么有资格奢求呢。

可是直到姐妹们哭着来找她,她才知道,她的容身之处也要没了。

那个薄情寡辛的信王,如今为了一个女人高兴,竟要将所有人都毫不留情地赶走。

信王啊信王,你果然薄情。

可是这次,她依然什么资格也没有。

秦晚的声音将她带回现实。

她轻轻说:“陈姨娘,你还是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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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秦晚坐在桌旁强撑着等他回来。

自从那次被他说了不要再等他,秦晚就真的没再这么做了,毕竟她现在肚子越来越大,很是嗜睡,熬不住。

这次她又趴在桌上睡着了。

但因为惦记着事情,没有睡得很熟。

半睡半醒间,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慢慢替她脱衣裳,对方身上是令她安心的淡淡冷香,她的身下也已变成了软枕床塌。

大概又是他抱她过来的吧。

她忽然有些愧疚,他明明说了不要如此,她还要给他添麻烦。

“萧成。”

她的声音里还带着黏黏糊糊的睡意。

萧成烨的手一顿,看了一眼她微闭着的双眼,掀开被子,轻车熟路地躺到她身旁,便感觉到她整个身子软乎乎地靠了过来。

他小心地将她抱在怀里,怕压到她的肚子,眸色温柔:“怎么了,又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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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在他的肩头,闻着他身上的淡淡冷香,原本有话要说,却还是忍不住道:“我好想你。”

萧成烨轻轻一笑:“我和晚晚不是天天都见面吗?”

她声音闷闷:“可是你回来得太晚了。”

萧成烨叹了口气:“过段时间就好了。”

秦晚拉着他:“那你要快点,我和宝宝都很需要你。”

她母亲就是难产而死,她整天见不到他,很害怕。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嗯,我知道。”

睡意一阵一阵地袭来,秦晚靠着他实在是撑不住了。

她只好轻轻道:“你明天可不可以早点回来。”

“我有话想对你说。”

他蹙起眉,没有回话。

秦晚摇摇他的衣襟:“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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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萧成烨果真提早回来了。

秦晚难得这样见到他,很有些惊喜,开心道:“你回来啦。”

萧成烨冷淡地应了一声,摆了摆手,屋里的婢女们便立刻行了礼退出去。

秦晚察觉到他不太高兴,想到他昨晚答应得也很勉强,满腔的喜悦被浇灭大半,讷讷道:“抱歉,你明明很忙,我还硬要你回来。”

萧成烨沉下声道:“为什么道歉?”

秦晚被他给问住,哽了半晌:“我…是怕惹你生气。”

没想到他反而愈发烦躁:“我很可怕吗?”

秦晚感觉越解释越错,慌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此刻越发感觉到看不见的难处,若是她现在看得见的话,就能上去拉着他说几句好话了。

忽然感觉身体腾空,她慌忙揽住他的脖子,便发觉自己被他抱起来,坐到了软塌上。

萧成烨无奈道:“我没有生气。”

饶是再生气,见到她方才那个惊慌失措的神情,气也消了,只会开始反省自己。

秦晚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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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晚朝他笑笑:“昨天朝雨来看我了,她说是你让她来的。”

萧成烨玩着她的一缕头发,漫不经心道:“嗯,怕你无聊,让她来陪陪你。”

见她没有接话,他低头看她一眼。

“怎么,她又说我什么坏话了?”

秦晚摇摇头。

她靠着他道:“我还见到了陈姨娘。”

萧成烨抱紧她,面色渐渐阴沉。

秦晚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我其实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可是我发现,我明明把什么都告诉你了,你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萧成烨手还放在她的腰上,他看着她,沉声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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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如他们所说是个贪恋女色之人吗?那为什么要把她们送走?”

秦晚顿了顿:“是为了我……吗?”

其实就算真的如此,她也不在意了。

人总不能一直盯着过去不放。

萧成烨轻轻摸着她隆起的肚子:“晚晚不高兴吗?”

“高兴。”秦晚一向坦诚。“可是,又觉得她们有些可怜,什么也没做,却要从居住的地方被赶走。”

见他没有吭声,秦晚只好继续道。

“所以就算是我,也难免会觉得你有一些薄情寡义,毕竟如果不是投你所好,她们也不会被送来。”

然后她听到他轻轻笑了一声。

她疑惑:“你笑什么?”

萧成烨将她的鬓发撩到耳后,顺手摸了摸她的脸蛋:“我还以为晚晚是想说要离开我,原来只是说这个。”

“我方才还在想,你要是敢说出这句话,我就立刻把你绑起来。”

秦晚蹙起眉头:“你怎么在想这些。”

他挑眉:“不是你要我说,我都在想些什么吗?”

秦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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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晚忽然想到些什么。

她奇怪道:“为什么你总是觉得我要离开你?你明明知道我不会的。”

难道他从一开始就答应得勉强,就是在担心这件事?

萧成烨沉默片刻,笑了笑:“晚晚总是甜言蜜语哄我高兴,可真遇到什么事不照样要推开我。”

他把脸埋进她的脖颈,有些闷闷不乐。

“我感觉我爱晚晚要比晚晚爱我得多。”

秦晚一怔。

原来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

她慢慢抱住他的脑袋,垂眸道:“真的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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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晚感觉到他舔了舔自己的颈窝。

如今已经被他“开发”得极其敏感的秦晚顿时半边脖子都麻了,方才的情意绵绵统统烟消云散,她一个激灵推开他:“你在做什么。”

果然无赖是不能给他任何可趁之机的。

主动送到嘴边的肉飞了,萧某人不满地眯起眼睛:“明明就是你勾引我的。”

秦晚被他倒打一耙,脸红起来,生硬地拒绝:“不行,真的不行。”

他已经很久没碰过她了,夜里也只是纯洁地抱在一起睡觉,一来是因为等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了,二来是她顾忌自己的肚子,孩子要紧。

他愤愤地咬她一口:“不能碰,亲一下总没事。”

秦晚冷漠地擦擦脸上的口水,谁不知道你亲起来就没完没了。

她蹙眉:“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是有一万种办法避重就轻!

还好意思说她只会甜言蜜语,她明明说的都是真心话,再不济至少也比他坦诚。

真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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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真的生起气来,他捏捏她的手指,叹了口气:“我确实如他们所说,在朝中是个贪图女色之人,但,是也不是。”

“我身为信王,又握有兵权,更不爱与朝中来往,他们自然希望我有弱点。”

萧成烨淡淡道:“贪恋女色,弹劾起来也不算罪名。”

寥寥几句,却道出朝中争斗处处惊心。

秦晚忽然明白了几分。

他手握重权,出身高贵,自然遭人觊觎。

如若不主动制造一些把柄暴露于人,恐怕会被视为不少人的眼中钉,除之而后快。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萧成烨笑道:“晚晚放心,我已经派人为她们寻一个合适的去处,不愿意去的,便给些钱财。”

秦晚轻轻点头:“这倒是办得很妥帖。”

“晚晚还想问什么?”

秦晚像是被击中心事,她有些忐忑道:“如今河北已定,你和朝雨的婚事也将近了吧……”

那她呢?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如今已经六个月了。

忽然听到他问:“晚晚愿意嫁给我吗?”

秦晚猛地抬头,诧异。

他揽住她,语气笃定:“我不会让你委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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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其实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李朝雨试探着道。

秦晚疑惑:“什么?”

李朝雨笑了笑:“狸猫换太子。”

她又叹道:“虽然我是很乐意,只是得委屈晚晚顶着我的名头生活一辈子。”

她这段时日为了与信王履行婚约,提前来宁安做客。但她却常常偷溜出来,在市井生活得如鱼得水,还帮了几次人,比如初次见面的秦晚、遭人下毒的顾家大公子,愈发让她真切感受到从前皇宫深苑中的重重束缚。

如今她最大的愿望,便是见识一番更大的世界。

秦晚若能替她出嫁,那是再好不过了。

萧成烨却道:“不行,我早已另有办法,叫你来,是想托你配合我。”

李朝雨奇怪道:“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抬眸,淡淡开口:“抗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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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安皇宫,朝堂上。

“你真要如此?”

皇帝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不可置信道。

萧成烨拱手道:“臣决意已定,还望圣上成全。”

皇帝一时沉默。

当年他刚刚即位,建梁内忧外患,朝中无人,他只好将年仅十五的胞弟亲自送上战场。

他与胞弟自小感情甚笃,这个信字,便是信任。

这多年来,他果然不负他所望,平定河北,驱逐北戎,其中艰险他自然知晓。

如今建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当然少不了胞弟的功劳,问他要何赏赐,他的回答竟然是撤婚。

皇帝:“你可知建梁与南顺世代交好,如若此番撕毁婚约,会有什么后果?”

同在一旁的李朝雨却道:“回圣上,南顺方面朝雨愿一力承担,朝雨亦与信王并无缘分,望圣上成全!”

皇帝斥道:“胡闹!婚姻大事,岂容你们儿戏!”

朝堂上一片鸦雀无声。

萧成烨向前一步,执着道:“圣上若要向南顺交代,臣愿意交还兵符,就此革除信王之位。”

他眼中灼灼:“臣得一女子,如今只求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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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皇帝还是答应了二人的请求。

当时有不少大臣劝阻,可出乎意料的,一向守旧的顾相竟然站出来支持,后来秦晚才得知,原来是李朝雨将这件事提前告知顾家大公子的功劳。

如若没有顾相的劝说支撑,此番究竟能不能成还未定。

李朝雨还跟她笑道:“这就叫善有善报。”

那之后,李朝雨告诉她,她因为抗婚,被南顺皇室视作耻辱,撤销公主封号,放任她去了。

李朝雨拉着她的手,开怀一笑:“晚晚放心,我就算没有了封号,也始终是南顺的六公主,流着他们的血,父皇不会拿我真的如何的,如此处理,倒是正中我的下怀。”

说罢,李朝雨便与她道别,带上一柄剑,闯荡江湖去了。

而萧成烨,皇帝念在他征战多年毕竟有功,又是自己仅剩的亲弟,只拿走了他的兵符与军职,让他从此做个闲散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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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那天。

耀眼的红毯一直铺到了信王府外的十里长街。

宾客散尽后,萧成烨将一袭红装的美娇娘打横抱起,关上门,锁进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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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秦晚便诞下一个男婴。

她生得辛苦,生下之后看上孩子一眼便晕过去,萧成烨紧紧握着她的手守了她一天一夜,她才终于醒过来。

后来萧成烨给孩子取名慕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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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萧成烨告诉她,他一直派人在为她的眼睛寻医求方,发现了地处秦阳的神医谷一派。

神医谷在百年前达到鼎盛,日后渐渐没落,十九年前的一场内斗更是毁了个彻底。

当时死伤者众,就连谷主与其赘婿皆殁于此,只剩谷主唯一的女儿在乳娘的保护下匆匆逃离。

想必秦晚便是神医谷的后人。

还因此得知,秦晚的眼疾乃家族之症,却并非无药可医,药引,就在神医谷。

萧成烨微笑:“终于能让晚晚看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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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晚轻轻叹息:“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为你做什么。”

萧成烨将她扣入怀中。

他自幼长在深宫,八岁那年母后便薨了,没多久便见到二皇兄也死于太子之争,那时他年纪尚小,与其并无牵扯,逃过一劫。

等到十五岁那年,父皇驾崩,长兄即位,将河北之责托付于他,他由此挂帅出征,为国效命,一去便是七年。

征伐多年,他也累了。

一年前,他在班师回朝的路上遭遇暗算,是广夏叛将收买他手下一名将领所为,先是毒倒将士,又是率众刺杀。

他以寡敌众拼着杀出重围,最后倒在槐花村,被她救起。

他遇到了秦晚。

他本该早就离开的,早该赶回广夏镇压叛党,清算余孽,可醒来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忽然就不想走了。

他低头在她的红唇扣下一吻,低笑:“晚晚为我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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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秦晚的眼睛也治好后,萧成烨带着她和慕迟离开京城,彻底远离权力纷争。

他们去了烟柳依依的江临,还在那里买了一座宅子,名叫隐园。

秦晚记起当初在槐花村、在西市行医救人的日子,想起不厌其烦教她学医的姥姥,想起一蹶不振的神医谷,便整理余下的医书,在萧成烨的帮助下,以神医谷的名义开了一家医馆。

后来成为江临一方名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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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

隐园的宅子里也种了一株槐花树。

如今簌簌槐花和当年槐花村的花开得一样缀满枝头,如云如雾。

树下站着楚楚美人,眼波流转,惹人心动。

一袭锦衣的高大男子缓缓走上前来,高鼻薄唇,身形挺拔,英俊不减当年。

美人见到他便温柔浅笑,轻轻扑进他怀中。

有槐花悠悠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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