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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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卫吹了一声唿哨,玉花骢扬蹄起步,便即奔走起来。

情儿想要跟上:“陛下!”然而千里马又岂是她能追上的。

我在马背上抓紧缰绳,没想到就我独乘一骑,影卫也不跟上,不由得心惊。夜风微凉,汗血宝马踏着月色飞奔出皇城。并不需要驾驭,玉花骢似乎会择路,所谓老马识途,可这匹新驹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大概便是身为千里马的不同寻常之处吧。

那两家邀我密谋国事,送来这匹骏马,当是算好了每一环,不至于什么准备都没有就敢叫我一人前去。

当然,即便他们没有准备,但有皇叔守卫京城,我也不怕他们把我卖了。

一个时辰后,玉花骢载着我到了皇城一里外的郊野,步子慢了下来,穿过一片草地,再入林地,忽闻水声。一骑停在了林子隔绝的边缘,一条溪流,一只画船。

马蹄停在了溪边石桥,画船垂帘被掀开,一人走了出来。

月白绸衣,玄纹云袖,衣摆垂在甲板上,被溪上微风轻轻吹动。腰间丝绦为束,罗缨为佩,龙潜凤姿,似与明月争辉。

他不言不语,站在船头盯着我。

我喉头一紧,翻身下马,走上石桥。他伸出手来,我搭上去,被他拉上了船。画船被这股力道荡开,竟离岸而去。

“太傅,我舅父和你大哥叫我来相商国事,你怎么在这?”我放开他,踩着木阶往船舱里去,舱内开阔,有一桌一灯,却无另外的人影。

忽然间醒悟,中计了!

返回船头,往外一看,溪入深处,两边不着岸,渐有河宽之势。回头瞪过去,姜冕已在桌边跪坐,优雅地剪着灯花,任由我跑来跑去,直至自己死心。

“上了贼船了。”他旁白道。

“情儿怎么会出卖朕?”我坐到舱内,不能置信。

“她怎么敢出卖陛下。一切都不假,只是这船里的人被我替换了而已。”姜冕招手让我靠近,“破坏了你的洞房花烛夜,你很生气?”

“反正可以补。”我无所谓地表示。

他在灯下幽幽一笑:“那你给贵君下药是何故?”

我一惊:“你如何知道?”

他收了笑,若无其事地从袖中取出一卷书,边翻看边漠然道:“当然是我叫他配的。”

“……”我无言。原以为是自己在算计,没想到还是被别人算计。“柳太医为什么要听你的?他不是很讨厌你么?”

姜冕放下书:“但他想必更讨厌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贵君。”

“说吧,叫我来这里,做什么?”既然算计不过面前的人,也就不枉费工夫了,直接开门见山比较省事。

姜冕按着手下的书卷,旋了半圈,推到对面,以魅惑的语气:“桐山,想要么?海盐,想要么?”

废话,当然想要!

我满腹疑惑,又满怀期待,起身走过去,在对面桌边盘坐,拿起书看书名。

《盐铁论》!

三字笔迹潦草中见功底,飞逸中见端凝,正是姜冕所书。

我心内动了动,抬头看对面:“这书,是你写的?”

他一手撑脸,半歪在桌边,眼里倒映着火烛,璀璨生辉:“这几日赶出来的。”

我大体一翻,若以著述来论,并不算厚,但仅仅几日写出来的,洋洋数万言,墨香犹浓,则算得上是神速了。我往他眼里看去,他旋即闭眼,不让我看。便作罢。

我捉了灯脚挪近,摊开书读起来。

我读的书并不多,却无一不是让人瞌睡连天,半懂不懂。而像今夜灯下夜读的畅快体验,是头一遭。以深入浅出的论述风格,以毫不晦涩卖弄的言辞,层层剖析,逐步推进,论点与论据,设想与现状,完美结合。这部书的著述功底,绝非科考上状元榜眼探花们能达到的境界,无论是眼界,还是思想,都堪称举国无双,可载史册,可留千古。

此部书论述的是国家如何承办盐与铁,这两项关乎国计民生的重要资源。简言之,官办官营。盐出自于海,铁出自于山,官府专营,即他的第一个论点——官山海。食盐专营,设置盐户身份,单独另立户籍,在官府中由专门的部门管理,不得转换行业或逃徒,制盐生产工具和原材料均由官府提供,所产之盐也必须全部上交官府,官府发给工本钱和粮食。铁同理。

由朝廷官府专办,从而使盐铁业脱离地方豪强掌管,同时便削弱了豪门势力,使其无力与中央对抗。既富国家,又弱地方,两全其美。具体做法要点一一罗列,翔实可依。以及推行起来可能遇到的问题都设想了一遍,并作出一一应对措施。

本书点睛之笔则是提出设置均输与平准。均输便是在各地设置均输官,负责征收、买卖和运输货物,地方应交纳的贡物,折合成钱交给均输官,均输官再在各地之间贱买贵卖,调节物价,同时也为国家增加了收入。平准则是官府负责京师和大城市的平抑物价,贱时国家收买,贵时国家抛售,抑制奸商的投机倒把行为,稳定物价。

——利用国家手段干预市场和调剂物价。

如此一来,再也不怕奸商囤货哄抬物价了!

盐铁之国计就这样完美地解决。

我回味良久,感叹这部天才之作。合上书,问他:“想法很好,但官山海的山海从何而来?西京、东都,会拱手相让吗?”

姜冕却是轻松一笑:“京中盐价混论,不正是东都给予的契机?以此为借口,插手东都盐业,再寻隙搜罗盐户,策立户籍,纳入官府。总之便是这样逐步收缴,直至开辟官营盐区,再逐步扩大,囊括整个东都盐业。至于西京,桐山,不是说过送给陛下的么?”

我有些不自在,绞了绞手指:“可,父皇不是没答应……”

“那是西京位高震主,她怕西京以此为筹码,诉求更大的图谋,比如,我将你取而代之,江山易主之类。”姜冕一声蔑笑,推开小桌,将我一把拉进,搂在怀里,“可我偏要送你桐山,你不要么?你胆量比你母亲大,所图也比你母亲多,你当然不会轻易放手盐铁。我送你盐铁论,送你桐山,你怎么偿还呢,嗯?”

我撑在他怀里,心内飞快打着小算盘:“朕许你太师太傅太保三位一体……”

“我不要。”姜冕一手抚到我脸上,面孔凑近,“我保你国财无忧,保你大殷中兴,但我要你……肉偿。”

我抓起书打过去,翻身便逃,却被他拖住脚,一拽,趴地。

“嘤嘤,你不能这样……我还小……”

“不能怎样?”他不怀好意地笑着,以大灰狼的面孔,“都十六了,今日你生辰,太傅怎好不送你一份大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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