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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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摇头道:“奴婢不明白什么是风骨,奴婢是挨过饿的,挨饿的滋味真难受啊,风骨能吃还是能喝?还不如一根肉骨头呢。”

流苏说道:“风骨呢,就是那些文人们眼里的肉骨头,饥民为了一根肉骨头不惜性命大打出手,拼的你死我活,文人也是如此。”

小红窥探着流苏的脸色,说道:“奴婢能不能斗胆问三少奶奶一个问题。”

流苏淡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既然我佩服张秀才娘子,当年我为什么没嫁给读书人?”

“什么都骗不过夫人。”小红讪讪道:“都说宁娶大家俾,不娶小户女,少奶奶这样的品格,别说是秀才娘子,就是举人娘子也做得。数遍南边的豪门贵族,谁敢在瞻园面前称大家。”

“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在勋贵武将当中,江南自然是徐家第一、西南是黔国公沐家独占鳌头,可是在文人眼中,武将之家是比不过文臣的,以后千万别说这话。至于为什么不嫁给读书人嘛——”流苏双目微阖,像是在回忆往事,蓦地睁开眼睛,说道:

“表小姐读的书有一句‘鱼和熊掌不可得兼得’,人要有所取舍,我选了鱼,舍了熊掌,不过是趋利避害罢了。唉,嫁给谁不是嫁呢,我羡慕诰命夫人受人尊敬,但也害怕以后被真正小姐出身的夫人们翻出过去当副小姐的经历,被人轻视,被当了高官的丈夫嫌弃。以前伺候四夫人的宝络姐姐,如今还是五品宜人呢,我瞧着她的日子也不太好过。何苦来哉?还不如嫁给豪奴当少奶奶,大家都是奴儿,图个舒坦。”

小红瞧着流苏不愿意说这个,便将话题引开,故作轻松问道:“您说徐家和沐家在文人眼中都不算真正大家,那他们觉得那种人家才是大家啊?”

流苏想了想,说道:“我也不太懂,大概是孔圣人后裔衍圣公家,或者是出了阁老的书香世家吧。”

主仆俩人聊着,在快到徐府街时新妆已成,流苏揽镜自照,头上的狄髻已经取下,一头青丝绾成高髻,上头罩着黑【丝发网,以防头发被吹散,只戴着一支累丝嵌宝衔珠金凤步摇,耳垂一对银点翠耳环,刚刚补的胭脂抹得恰到好处,气色粉润,俨然一个打扮得体、意气风发少妇,贵气又不显轻狂,心中很是满意。

进了二门,路上已经有小丫鬟从大厨房抬着食盒回各院了,流苏坐着凉轿到凤鸣院,刚进院门走到照壁处,昨天告密的看门婆子就迎过来说道:“齐掌事您总算回来了,老奴有要紧的事情给您说呢。”

留守在凤鸣院的小翠也站在看门婆子身边颔首示意,流苏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昨晚又出事了?

前排倒座房里,看门婆子扯着自己的衣袖把凳子好一个擦,讨好的请流苏坐下,流苏不赖烦坐下,说道:“有话快说,我还要去看看表小姐。”

看门婆子说道:“说的就是关于表小姐的,昨天半夜,表小姐正房的灯亮的通明,直到天亮方休,老奴谨尊您的教训,没有召唤,不得去正房走动,心里虽然奇怪,也没有去看看,别人有人没有,老奴就不知道了。天刚亮,我还没开大门呢,缨络面色苍白,急匆匆叫我起来开门,说她要出去办事。老奴想起昨晚,刚关了院门,也是这缨络来叫门,鬼鬼祟祟的,袖里还揣着东西,不知道是何物,老奴多问一句,她就训斥老奴多事!”

“才刚升了二等,就敢这样对待老奴,那要是升了一等还了得,老奴——”

流苏打断道:“说重点!”

看门婆子说道:“老奴没办法,放了缨络出院门,嗯,没过多久,金钗就派人到处找缨络,老奴那里知道她去了那里?这缨络胆子也真大,差事不要了,出门办事也不和金钗说一声,这要是您在院子里,保管她没有这个胆子——”

流苏冷冷道:“你再啰嗦,我就不听了。”

看门婆子急忙说道:“老奴刚打听好了,知道她去了那里,一大早她跟着大厨房采买的出了门,去了集市,自己雇了一顶轿子回来,走的是后门,直接去找四夫人去了,这会子还没回凤鸣院。”

没有经过上头姐姐和院子的掌事娘子容许,私自出门,这可是犯了大忌,缨络这丫头胆子够大,鬼鬼祟祟的要做什么?流苏蹙着柳眉,问:“还有事情吗?”

看门婆子说道:“有的,那金钗也不是省油的灯,昨晚那么大的动静,哄骗我们说是半夜表小姐卧房里有老鼠,推翻了灯油,差点起火,老奴反正是不信的。这金钗明明和冰糖一样都是一等大丫鬟,人家冰糖还是从太夫人院子里出来的呢,金钗倒好,您不在这啊,她事事要管,事事自专,也不和冰糖商量,简直——”

没等看门婆子把话说完,流苏拂袖而去,小红随意掏了个小银馃子给她,低声道:“继续打听消息,把眼睛放亮点——下次记得说重点,别总是讲那些有的没的。”

看门婆子将小银馃子牢牢攥在手心,依旧絮絮叨叨说道:“我说的都是重点啦,冰糖姑娘多好的人呐,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大家都服她,比金钗要好的多,连我这个老婆子也——”

小红也懒得听了,快步跑出去追赶流苏和小翠,一旁小翠低声把昨晚的事情告诉流苏,“半夜表小姐卧房的灯突然又亮了,奴婢听得动静还有些大,虽不真切,也能听出有瓷器砸破了。奴婢想要过去看清楚,但是金钗下了令,谁都不准靠近正房半步,后来正房的灯亮了整个下半夜,据说是表小姐的卧房进了老鼠,吓得小姐不得已半夜搬到东次间去睡,金钗要缨络打扫房间,找老鼠。可是一早房间打扫干净了,也没听说找到老鼠,却迟迟不见缨络。”

流苏说道:“把金钗和冰糖都叫来。”

小翠应了,金钗和冰糖都盼着流苏回来,说昨晚卧房的混乱和缨络的反常举动,金钗说道:“夫人不想让人知晓表小姐的梦游症,叮嘱我们几个保密,所以我一听见卧房有动静,便命小丫鬟守在正房前的庭院处,谁都不让靠近,早上对外说表小姐卧房进了老鼠,撞翻了油灯,四处乱窜,弄的房间乱七八糟,还起了一场小火,先应付过去旁人的猜疑。”

冰糖倒是有些欣慰说道:“还好昨晚表小姐不是梦魇住了,今天四夫人请了吴太医亲自给表小姐把脉,吴太医说一切安好,连安神的太平方子都没开呢,说估计是表小姐还小,单独住一个院子,没有跟着长辈,有些害怕,故夜有所梦。”

金钗说道:“表小姐无事就好,可缨络这丫头反常的紧,先是昨晚那么大动静都没醒,表小姐幸亏有峨嵋小师傅陪着,要不然不知会呛成什么样了。我不过是说了她几句,又没有惩罚她,一切要请您回来定夺,她就心虚了,先是做低伏小主动打扫卧房,乘着我不注意,一大早的不知跑到那里去了,这会都没回来。”

听说沈今竹并无大碍,流苏面上不显,心里其实放松了许多,至于缨络么,不过个二等丫鬟,不听话,赶出去换了便是。

正思忖着,外头小翠过来说道:“原管事来了,说要见您。”

原管事不是一般的小管事,她是当家主母魏国公夫人的心腹,也是陪房,专门管着瞻园二门里头丫鬟婆子的训导和派遣,谁能进这个园子、做什么活计,或者把谁赶出去,除了瞻园大小主子们,奴仆当中就是原管事说了算。

这可是连自己公爹——前院国公府齐大总管都不敢轻视的人物。流苏不敢怠慢,忙迎了出去,隔着老远,原管事就伸手打招呼,笑道:“哟!上次见你,还是在你儿子的周岁宴上呢,当了娘之后,越发标致了,齐三真有福气,娶了你这个贤内助,还一举得男,哎哟哟,那时要不是我儿子还小,准一把从齐大管家手里抢走你这个好媳妇呢!”

已经是成亲生子的妇人了,流苏听这话,面上也不害羞,只是浅笑道:“原管事说笑了,谁要是有您这个婆婆,那才是有福气呢。”

原管事走近流苏,伸手在她嘴上摸了一把,笑道:“你这张嘴呀,比冰糖还要甜呢,我喜欢的什么似的,可惜无福享用你这张甜嘴了。”

一旁站着的冰糖听了,脑中绷紧了弦,低着头,不敢向前看。原管事扫了冰糖一眼,大热的天,那目光看的冰糖身体发凉,原管事的目光很快挪开,笑声不断的和流苏说话,“吃过午饭没有?”

流苏说道:“还没呢,原管事可曾用过饭?您若不嫌弃,就留在凤鸣院吃中午饭吧,我叫大厨房做几个您爱吃的菜送过来。”

原管事说道:“我来呀,是有正事,可不是来吃饭的。国公夫人说了,凤鸣院还差几个丫鬟,要我抽空把人补上是正经。我想啊,这送到凤鸣院的丫鬟,一定要顶顶好,才能入你齐三家的法眼不是?我就挑呀选呀,费得功夫都赶得上宫里头选秀了,今日一早,国公夫人问我,人送过去没有?我说人没选齐全,还没送呢。”

“国公夫人听了,把我好一顿臭骂!说中元节都快到了,这人还没送过去,是不是要等到过中秋啊?得罪了表小姐,真是该打该打!我着急了呀,赶紧把人张罗张罗,一忙就是一上午,终于把人选好了,中午饭都没顾得上吃,赶着给你送过来!”

沈佩兰早就吩咐过,国公夫人那边派的丫鬟,收下便是,不要多话。流苏笑道:“这样劳烦您,我都不好意思了,人送来我安排着,留在这里吃顿饭吧,算是给您的谢礼。”

原管事看着天色,说道:“这顿饭我改日再领,时候不早,我要赶回去给国公夫人复命去,要不然呐,我又要挨骂啦。”

听这话,流苏不敢再留饭了,笑道:“如此我就不留您了,听说聚宝门大街上饕餮楼最近出了好几个不错的新菜品,得空您赏脸和我一道去尝尝。”

饕餮楼的菜最大的特点不是好吃,而是贵,一顿宴席没有几十两银子根本就不能成宴,比大厨房叫几个菜隆重多了。

原管事面上笑容更浓,说道:“好,那我就在家等着你下帖子了。”

言罢,原管事合掌拍了拍,“把人都领过来吧,这里头有我选的,也有各房夫人们送来伺候表小姐的,都是顶好的丫鬟。”

一个婆子领着七个少女站在葡萄花架下,一字排开,每个人手里都提着包袱。原管事笑道:“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七个丫鬟全部补上,这数字还吉利,七仙女似的,呵呵。”

原管事一阵风似的来了,又一阵风似的走了,她挥一挥衣袖,留下七个仙女。

原管事一走,冰糖如释重负的暗中吐出一口气来,缓缓抬头,可是流苏和金钗心情却异常沉重——只见这七仙女中,有一个丫鬟眼皮红肿,面有泪痕、一脸掩饰不住的愤恨之色,正是玉碎太湖石紫霞的亲妹妹,三房六小姐徐碧莲的二等丫鬟青霞!

想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再想想冰糖和原管事以往的纠葛。流苏几乎欲哭无泪,这种手段狠辣的膈应之事,又偏让人说不出什么来,的确像是三夫人和原管事的手笔!两人都是记仇护短爱面子之人,还真做得出把对凤鸣院心有怨恨的青霞送过来这种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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