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2 / 2)
顾景行眼眸微垂,无意识地牵动了嘴角,半晌像是喃喃自语道,“原先是不怕的,现在怕了。”是因为心里,有了牵挂。
封于修看着他,听出他话里的未尽之意,颇有一丝心酸,一同长大,自然知道这人往自己身上套了多少枷锁,过得如何辛苦,然世间,最苦的还是情之一字,求而不得。
“对了,我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顾景行忽然出声,让封于修一怔,脑子转了一圈儿后才摇头回道,“找了那么多年还是一无所获,岐山那个我亲自去看了,根本不是她。”
顾景行听完陷入沉思,斜靠在枕上再次陷入了沉默。封于修见状也不扰着他休息,嘱咐左翎定时换药,就回去了。
屋子里烛火明明灭灭,顾景行忆起受伤这几日夜里反复做的同个梦,梦境如碎片,拼凑不全,幼年的光景为起始,是他和被赵老夫人带进宫的俩小孩玩的场景,其中大的一个生了病,只能在屋子里,他就带着小的那个玩耍。
画面转成陌生的场景,小女娃长大,他经历变故性子阴沉,而她依然如小时候那般,温和美好,豁出性命相救,更是让他决定要好好守护,为着幼年那份温情,也为她对自己的付出与不离不弃,顾景行便宠了她一世,护了一世,可心里却像是始终缺了一块儿。
临到末了,顾景行猛地发现那女子的脸竟是与赵文熙一模一样,而自己憎恶至极的却是赵文宛?而最后那面容阴鸷,手段毒辣的自己,得了王座,却也失去许多,余下一生过得犹如行尸走肉。
顾景行按住了自己的伤口,直到再度沁出血来,靠着痛意才从那股可怕漩涡里脱离,自嘲地扯动了下嘴角,这梦也着实古怪了。
……
这边,赵元礼刚一回了清风居,就见赵文宛披着他的绒毛毯子依偎在火炉旁捧着一本书在读,微微觉得吃惊,待到走进一瞧,果然这才是他的妹妹宛宛,竟呼呼睡着了。赵元礼怕她这般受凉,遂轻轻将其唤醒。
赵文宛睁着惺忪睡眼,呵呵一笑,“屋子里太暖和了,不自觉就睡着了,大哥怎么这般晚才回来?”
“我与六王爷去云起阁小叙了一番。”
“哦。”赵文宛淡淡嗯了一声,听到顾景行回来微微舒了一口气,想到先前封于修说六王爷的危险境地,此刻果然如她所料“祸害遗千年”怎么可能那么快挂掉,要死也是她先死。
“我瞧六王爷好似受伤了?”赵元礼说完就细细观察赵文宛的神色,瞧她依旧平淡的哦一声,也不知道宛宛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连他都看出来了顾景行对其的与众不同,以前都说宛宛爱慕六王爷痴狂,为何他却感觉不出?
宛宛若是喜欢,他这个做大哥的自然会帮衬着,可……瞧现在这般态度,怕是早就将感情耗尽了,也罢,方子墨似乎更适合他的宛宛,便没有再细说下去。
赵文宛想到今日寻大哥的正事,转了话题道:“大哥,你对当年身子突然坏了可还有印象?”
“宛宛这么问,可是听到了什么?”赵元礼反应极快地反问了一句。
赵文宛点点头,“那个女人说她并不是害你的始作俑者?大哥觉得叶氏是不是在为自己开脱?”
赵元礼想了想,眸光幽幽,渐又归为平淡,“那时候的事情,我大概也记不得了。时间过的这般久,我现在也好好的就让它过去罢。”
赵文宛没有应声,一双娇艳如日光的眸子灼烧着火焰般的心思,这事过不去,事关大哥,她就一定会查个底朝天,谁想害他们兄妹俩,她都会一一揪出来。
☆、第74章
叶氏强撑着病体送赵元晋,又是一顿嚎哭,寒风一吹,当场晕了过去,连着灌了几天汤药不见一点起色,面色青白,像是魂儿跟着赵元晋走了似的。赵妈妈看得焦急,让乖巧懂事的赵文雪搁床头守着,一遍遍地劝慰开解,才使得叶氏有丝丝好转。
这天天儿一早,赵妈妈先去了趟杂事房领韶年苑的用度份额,杂事房的管事瞧着人来,推了一包出来,赵妈妈拿过,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第二包,微愣了下,当下有些不满地皱了眉,“黄管事是不是忘了什么?”
“这不都在了嘛。”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闻言掀了掀眼皮,瞥了赵妈妈一眼,语气凉凉道。
赵妈妈瞧着他这一态度,心里有些底,无非是势利眼的东西,晓得前些时日发生的,不想给她好处费了,只是她来打秋风惯了,不甘心空手回去,遂贴了几分笑意道,“黄管事是贵人多忘事罢,半月前同婆子打听的事儿有信儿了,过阵儿带你那小侄女来瞧瞧,要是夫人满意就收了。”
“多谢赵妈妈好意,不过我怕成了那第二个赵生,我那小侄女另外给找了活计,就不劳赵妈妈操心了。”黄管事咧了一口黄牙,皮笑肉不笑道,对这平日里仗势欺人的老婆子早就不满,落井下石起来自然特别痛快。
“你……”赵妈妈一听他提及赵生,就跟戳了痛脚似的龇牙裂目瞪着人,却也拿人没办法,半晌鼻腔里哼了重声儿,拎着份额临到门口低骂了句势利眼的东西,气呼呼走了。
人刚踏进韶年苑,就看着丫鬟暮春急急跑过来,当下就训斥了声,“慌慌张张,走路都没个规矩的。”
暮春奉了李管事的命来找人的,本想提个醒儿,挨了骂就不愿多说了,闷着声音只说李管事请妈妈过去趟。
赵妈妈闻言心里莫名打了个突,想不出能有什么事儿,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暮春,自个儿则朝着下人院儿去了。有些地位的婆子住的自然比丫鬟小厮的要好些,临近垂花门的小偏院儿,格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
甫一走近,就瞧着外头围了不少人探头探脑的,赵妈妈拧着眉头上前,有人眼尖瞧见,让了条路出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地看好戏神色。
“你个挨千刀的臭婆娘,你还我生儿啊!”正在李管事跟前的妇人陡然冲了出来,一把拽住走进来的赵妈妈跟要拼了命似的一顿摇晃。
赵妈妈被抓了个措手不及,眼冒金星,听着熟悉声儿半晌才找回自个儿的声音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还被你蒙在鼓里,生儿孝顺,隔几月就回来看我们,这月到了日子还没见着人我就觉着不对劲,你让人带话说是受了四老爷赏识带着去了外地,什么时候回来不定,好啊,赵生被发配去汴州充了军这么大的事你都敢瞒着啊,那可是赵家单传一脉,你怎么那么狠心啊!”农妇眼眶通红,手指一下一下狠力地戳着赵妈妈的肩胛骨骂,要不是后来又有人来知会一声,她怎么都想不到这恶毒婆娘竟敢这么瞒骗她!
“我这不是怕你们知道伤心……”赵妈妈亦是变了脸色,没想到这俩夫妻会上京找上门来,瞥了一眼旁边李管事沉沉的眸子,不晓得来之前还说道了什么。
“伤心?!我生儿分明是替你背了黑锅,孩子我托你照顾,你也没少拿我们家东西,可你就是这么照顾的!生儿没主意,都是照你说的做,这回这么大的事儿,肯定也是你出的主意,为什么要让生儿去充军!”农妇紧紧揪着赵妈妈的领子不肯松手,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本来在乡下就是撒泼耍混的能手,对上懒着干活儿的赵妈妈,那是分分钟撕烂的节奏。
赵妈妈听着她的闹声儿脑瓜子一阵一阵的抽疼,这个赵生自己也是看好,本家的孩子有出息,多少也是顾着的,要保也保了,可实在是没办法,老爷老夫人的铁了心,她要多嘴连自个儿都搭进去,于是也硬了嘴道,“什么都是我的主意,你可莫要含血喷人,明明是他自个儿做的事,可别什么都赖我头上!”
在一旁闷蹲着的粗汉子猛站起来走到赵妈妈面前,撩起手就扇了过去,气得声音颤着道,“是,赵生贴着你的面儿进了国公府做事,咱家承了你的情,这些年的什么好的上赶着送,为的也是生儿好,你现在弄得他去了汴州,那地方是人待的么,回不回得来还难说,你这是断了我们赵家的命根子!”
赵妈妈被扇得耳朵嗡嗡作响,里头牙齿有松动的痕迹,吮了吮嘴角,呸地吐出一口血水,登时红了眼,作势要跟那男的拼命。“欺负我一个老婆子来了,赵老三你还是不是男人!”
农妇自然也不肯歇,一把掳住赵妈妈,手头用劲地对掐着,嘴里还念着让你打我男人,一时场面陷入了混乱。李管事瞧得头疼,最后还是叫来了护院把人拉开,赵妈妈身上穿着的袄子被挠掉了扣子,脸上也叫指甲刮出了几道血痕,向来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凌乱散着,活像个疯婆子似的,好不狼狈,一对二的根本没占到什么便宜。
反倒是农妇本来就是乡下出身,不顾面儿往地上一坐,愣是要定国公府给个说法,还她儿子,连哭带骂的又折腾开了。
赵妈妈冷眼瞧着,心道是不知死活的东西,这么个闹法等下就会被赶出府去,拿袖子揩了嘴角血迹,露了一丝冷笑。
只这笑意叫地上赖着的赵生娘瞧见,立马跳了起来,又要去打赵妈妈,护院还在,自然不会让她得逞,从中阻了一下,赵生娘站得不稳往后倒了好几步,要不是有个丫鬟帮扶了一把就摔了。
赵生娘瞥了一眼那丫鬟瞧着有些面熟,跟那天来她家里的人有那么几分相似,不过那姑娘只是冲她笑笑,像是惧怕赵妈妈那吃人的眼神似的,往后躲了躲,赵生娘陡然灵光一现,转了身子正正对上赵妈妈,捋了捋鬓角的发丝儿,从怀里掏出“那人”给的簿子,“你说我冤枉你,哼,定没想到我手里还有证据罢。你让赵生替你消赃儿,又信不过,生儿就都一笔笔记下了,还有日子,这簿子现就在我手上,怎的,要不要一笔笔比对啊?”
“什么……赃儿?”赵妈妈脸色霎时一变,憋了个通红地犟嘴道。
“国公夫人跟前的大红人呐,有人孝敬还不够,爪子伸得长,到处抓东西要,就该料到会有今天罢!”赵生娘说着,视线在人群里头搜寻了圈儿,找到了一直绷着面色的李管事,拍了拍簿子上虚无的灰尘恭敬递上,“您是管事的罢,您给瞧瞧。”
赵妈妈站得不远,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拿,叫李管事一瞪,护院当下给拦住了。李管事的视线重新落回了簿子上,一页页翻着,眉头越蹙越紧,这么翻着页数还不少,待翻到最后一页沉着面色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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