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1 / 2)
院子的正中,立着内宅总管李管事,身后是一群面色肃冷身形彪悍的婆子丫头,李管事其人更是面冷心硬,合府下人无人不知,所以她往那儿一站,在场众人是大气都不敢出,唯恐她一句话就要了自个儿的小命——当然,她也的确有这个权力。
李管事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所以她一开口没有任何废话,直指事件中心:“这东西是谁的,痛快儿的自己站出来承认,我可以让你少受些罪早点去投胎,若抱着侥幸以为可以瞒过去,就休怪我心狠了。”
众人的视线随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她脚边不远的地面上瞅去,却见一条血糊糊的裤子团在那儿,散发着恶臭与腥气,让人禁不住反胃作呕。
院子里一片静默,这种事当然不会有人痛快承认,李管事也不急于逼问,只叫身后一个婆子打了井水来浇在那亵裤上,水声哗哗地响彻整个后院,时值盛夏,每个人却都感到一种可怕又压抑的寒意逼上身来,就仿佛那桶水浇着的不是裤子,而是浇在了自己身上,忍不住微微颤起来,上下牙关咯咯地撞击在一起。
冲了一会儿,上头的血迹淡了不少,勉强能看出个大致情形来。李管事淡然地吩咐另一个婆子道,“你去看看,什么质地的,什么花色,然后挑起来给这些人也看看,若有人能认出这裤子是谁的,当即赏银五两。”
那婆子应声出列,结果旁边人递过来的手提灯笼走到近前,拿帕子捂着鼻子,看了半晌,起身回话道,“回管事,这裤子的样式花式是我府专门为下人们订制的,按规矩,下人们每年共得三套衣物,按等级不同,款式和质地也各不相同。这是次等粗绫所制,按等级来看,只有府中三等丫头才有此物。”
此话一出,身为府中三等丫头的丫鬟们都是慌了神色,纷纷喊起冤枉来,甚至连带看向身边人的目光都有些异样,生怕被牵连似的,恨不得立马揪出那罪魁祸首来。站在其中的金蝶惨白着脸,袖下的手指重重掐着腿侧,才不至于让自己昏了过去。
那东西她今儿一早埋得好好的,怎么就……就……金蝶心中惶恐万分,更怕李管事看出来,微垂着脑袋极力遮掩。
“说罢,你们几个谁做的好事?说了死一个,不说是打算陪着那人一块儿了?”李管事从容地坐到了婆子搬出来的椅子上,端坐在廊下,好整以暇地准备把这事儿掰开了揉碎了弄个一清二楚。
那声音慢慢地淡淡地飘过来,却仿若来自阴间的鬼吟,直教面对她的四等丫鬟们齐齐打了个寒噤。
然也只是一瞬,随后互相猜忌的视线在几人之间转来转去,金蝶本就心虚,对上李管事寒意逼人的目光,索性一咬牙豁了出去,“回管事,奴婢知道是谁!”
“哦,说说看。”
金蝶大脑嗡嗡作响,努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一口咬定道,“是寒烟,是寒烟打掉了小孩儿,奴婢亲眼瞧见她灌药,月事也一直迟迟不来,这事儿咱们屋的都知道!”
唤作寒烟的丫鬟看上去是个怯弱的,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金蝶,你了半天,竟也说不出第二个字来。
“是啊是啊,咱们都能作证。”余下的人中有几人迫不及待地附和,这会儿哪管那么多,总之死得不是自己就行了。
寒烟似乎是难以忍受这一面倒的指责,对上李管事投过来的视线,苍白着一张脸只会说我没有三个字。又因着病才好,整个人虚弱得摇摇欲坠,这副模样落在李管事眼里,也不由得起了疑。
李管事弹了弹袖口,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原是不想动不动就刑罚,然而此事非同小可,传出去污了定国公府女眷的名声,所以……若是识相,就赶紧招了,等到上了杖刑,打得骨碎筋断咽不了气儿那可是受罪。”
话语间,已经有两名婆子搬来了刑具,随后向寒烟走去,后者本就苍白的脸一下血色尽褪,几欲站不稳。“晚了月事的不止我一人……”
“寒烟,你就招了吧,招了能免了那皮肉苦。”金蝶急忙打断。
只是也逃不过一死。看着婆子靠近,寒烟像是如梦初醒,神色似悲似喜地一一扫过那些说她有罪的那些人,蓦然换上一抹倔强决绝神色,发了狠地往那柱子上狠狠撞去。
“不是我做的,我是被你们逼死的,死后我会化作厉鬼来找你们讨债!”话音落下的瞬间,鲜血崩裂,那道柔弱身影犹如破棉絮般轻飘落地,迅速浸染成一片殷红。
所有人都叫这一变故惊呆了,离得最近的金蝶身形不稳地退后了一步,寒烟死前那怨毒的眼神叫她久久回不了神。
“我想起来了,还有金蝶,金蝶也……也晚了几日。”人群中有一道细弱声音在众人未回神时,呐呐说道。
“你胡说——”金蝶如被触到逆鳞般,睚眦欲裂,狠狠瞪向开口说话那人,孰料那人只呆呆盯着寒烟的尸体,不为所动地继续道,“寒烟是替主子试药,只是身子弱有些受不住,才晚来了月事,停了几日今儿还跟我抱怨说有来的征兆,不可能是她的,不可能……”
只是说再多也无用了,因着她一时胆小,当下未发声,一条性命便这么去了,李管事皱了皱眉,一瞬的同情过后,也只是吩咐婆子妥当善后罢,再看向金蝶的目光里则多了些不一样的。
又让婆子一个个盘问了遍,得到的回答仍是没有,李管事终于一声冷笑,看向了嫌疑最大的金蝶,开了口,“我已经耗尽了耐心,既然不肯说,那还是照老法子——来,给按住了打,打到说为止。”
几个执棍的婆子闻言齐齐应了声是,气势汹汹地涌上前来,将金蝶按在了早已准备妥当的长条凳上,几下子捆紧了手脚,当下抡起那腕子粗的棍子毫不留情地照着她身上打了下去。
第一下下去,金蝶就受不住地大声叫起来,随着婆子的动作不一会儿就哭哑了嗓子,眼泪鼻涕横流,哀嚎声响彻院子。
“你不过是个三等贱奴的身份,定国公府绝不能因你们这等不端的行为败坏了名声,所以你若承认了还好,若不肯承认,也只有被活活打死的份儿,此事干系重大,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
金蝶听着那话里摆明了赶尽杀绝的意味当即凉了心,身上所受的皮肉之苦也到了极限,泪眼模糊中看到李管事身旁站着的赵妈妈,当下喊了起来,“赵妈妈,救我,救救我。”
奉命前来查看情况的赵妈妈闻言就觉得要坏事,想到自家那侄子,更是头疼得不行,脸上却未表露分毫,听到她的话反而先发制人道,“金蝶你做了这事儿便是你家小姐都兜不住你,赵妈妈只是大夫人身边当差的,更别说救你了。”
金蝶脑子混沌了一会儿,像是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似的,堪堪睁大了眼,咬牙切齿道,“赵妈妈你不能见死不救。”
施以杖刑的婆子却不管对话,只是当中一个累了,一旁的金玲机灵的替上,挨近金蝶的瞬间以她二人才听到的音量道,“大夫说,那包药你要是再多用一点点,性命都没了。”话中直击要点,似是在暗示什么。
随着棍棒落下,金蝶恍惚了片刻,凄厉地笑起来,面目扭曲地看了眼赵妈妈,对李管事招道,“别打了,我都招了,那男的就是赵妈妈的侄子,赵生,是他勾引我,打胎药也是他给我的,李管事饶命啊!”
众人一听目光都约而同的扫向赵妈妈,赵妈妈身子一怔,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慌乱,一张面孔在昏暗的烛光下陡然变的阴冷起来。
☆、第13章 落幕
“呸,你个贱蹄子,害死寒烟还不够,还要拉个垫背的,我家赵生清白白一人,平日在府中也无甚交集,反倒是你,丫鬟间闲言闲语不断,身后勾搭的男人可不少!”
金蝶一听脸色更是苍白,扯着力气怒骂道:“你们姑侄俩简直禽兽不如,做了什么不都不敢承认,还含血喷人,今个我就是死也要撕开你们的真面目。”
她从长凳上滑下来,身上狼狈不堪,衣服上染着血,摇晃了几下才稳住身子,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一个个瞪着眼睛瞧她就跟是个不干净的,为什么她要一个人承受污名?!而那人还想害死自己,幸而她拿到打胎药后耽搁了数日,药物还不小心撒了一些,要不然她就因着这死了,越想越是不甘遂指着赵妈妈凄厉一笑,也不管不顾了。
“我如何与赵生有了交集你再清楚不过,当初难道不是赵妈妈私下找到我让我给那人办事,若是你今个不救我,我就将你们的恶行抖到老太太和大老爷那里。”
“胡说……胡说什么……你个三等贱婢,我能找你办什么事。”
“怎么,你以为我不敢说呀,都到了这个份上,我还有什么好瞒的。”
“你再等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哈哈,你这是心虚了罢,我偏要说,国公夫人让我监视大小姐一举一动,甚至几次设计陷害……”
赵妈妈脸上再也压不住发慌的神色,扭着老腰气势汹汹的冲过去就要打上去巴掌。
金蝶见状也迎着着冲过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扑在赵妈妈身上,赵妈妈挣开身子发狠的掐住金蝶的脖子。金蝶喘不上气,脸色青白交替,她胡乱挥舞着手臂挠着赵妈妈脸,赵妈妈没有防备,脸上被抓出几道深深的血道子,痛叫了一声,眼神愈发狠戾,手上力道不停,金蝶呜呜咽咽的好似说着什么。
“小蹄子,再敢胡说一句,我掐死你。”
李管事没想到这事竟扯出了其他内情,似乎还和国公夫人有了一丝牵连,脸上的为难神色一闪而过,做了一番利弊思量。若真和国公夫人有关联,在没有确实证据的情况下,仅凭着金蝶这个贱婢的话语,闹腾到最后被收拾的只会是自己这些下人们,她在府里见的太多了,连忙使了颜色让几个婆子将金蝶与赵妈妈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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