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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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家讲求众生平等,不过晏衡向来不信这套。再者如今非常时期,江南风声鹤唳,那些遭了秧的官员虽不敢拿真正的龙子凤孙开刀,但也保不齐把一腔怨气撒到他头上。刚想着派亲兵过去清场,还没等开口就已经被阿嫤猜了出来。

“我知道阿衡是为我好,一心顾念着我们娘俩安危。可此番若是动静太大,落人口实不说,不是明晃晃地给那些奸人树靶子?”

行军打仗向来一言九鼎的晏指挥使是个实打实的妻管严,媳妇说往东他绝不敢往西。如今一番好意被梻了,他非但没有丝毫不悦,转过身来反而积极准备起了轻车简从所需一应物件。

在西北时他与阿嫤常这样出行,如今做起来驾轻就熟。细棉布的中衣往身上一裹,外面是料子顶精细但看起来很寻常的袍子。一头乌发松松垮垮地挽上去,只别一支他亲手打磨的掐丝木钗。

即便是这样打扮起来,镜中的阿嫤依旧艳光照人。

“阿衡所做那两个木制模具,也在脸上贴一贴吧。”

几个月来他们暗中走访江南全靠此模具。晏衡借着蒙医祖传的秘方,不知掺了什么东西,然后高高低低的涂在模子里面。往人脸上扣去后,那层高低颜色皆不同的一薄层便黏在脸上,整个人的五官彻底变了,不言不语站在那便是任亲生爹娘也认不出来。

“如今京中圣旨以下,要端王殿下就地处决江南官员。依照咱们的心思,惩治贪官污吏的确是大快人心的好事,但千人千面,不知江南百姓做何想法。我久不出门,恰好趁天元寺香火旺盛观察一番。”

晏衡何尝不知阿嫤是为了自己。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君者如此,为官之人同样如此。他本就要做那双手沾满血腥之事,到时朝堂上少不得惹人弹劾,若能先行体察民意,到时即便御史巧舌如簧也奈何不得他。

明白她意思,他心下越发怜惜。只是到底嘴拙,千般心思只化成一句话:“阿嫤莫要胡思乱想。”

若是一般后宅妇人听到此言,定会有些惶恐,是不是夫婿嫌自己管得太宽。可到了卫嫤这,却是全然明白了意思。

由着他抱上马车,她环住他脖子,露出春花灿烂般的笑靥:“我知晓阿衡是不欲望我多劳累,可我就是闲不下来的性子。等会到了天元寺,可要好生问问大师,是否是天生劳碌命。”

天元寺的住持可是得道高僧,等闲不会出面。想到被阿嫤否决的清场之事,晏衡心下有了合计,趁着探路的功夫向外面暗中尾随之人打了个眼色。

待马车停在天元寺跟前,卫嫤由晏衡扶着迈入寺庙。看到寺庙各处供奉香火的信徒虽然说不上穿金戴银,但衣冠整洁。路过佛像前时她还隐约听见一位年迈的妇人振振有词,感谢朝廷派军荡平倭寇,告慰亡夫在天之灵。

听到这她心中颇为宽慰,连带着因临产而越发笨重的身子都有些轻盈起来。深深地看了晏衡一眼,然后任由他扶着,通过充满禅意的园林向后院走去。

“阿嫤来的正巧,此刻住持恰好诵经完成。”

卫嫤也不戳破他,只任由小沙弥引领着进了禅房。慈眉善目的住持亲自接待了他们,紫砂壶倒出两杯清茶,瞬间满室茶香。透过氤氲的茶雾,住持有些高远的声音传来。

“贫僧月前曾云游西北,到过幽州黄庙,听贡仁波切提起过夫人,他直言夫人来历不凡。”

来历不凡?想到贡仁波切那番能算出她命格的本事,卫嫤心下一紧。晏衡也顾不得什么佛门重地,将大手搭在她手上,热度传来给予无声的安慰。

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住持放下茶盏,露出了那双充满睿智的眼睛,此刻他看向卫嫤的眼神满是笑意。

“大人不必紧张,夫人乃是有大造化之人,得其相助者遇事逢凶化吉,终生福运无穷。贡仁波切早年曾算出夫人能福泽一方,见如今西北蒙汉亲如一家、西北百姓安居乐业,他深感夫人之福,命贫僧带话给夫人。”

听住持这么夸阿嫤,晏衡身子坐直了些,脸上的骄傲几乎要藏不住。阿嫤可不是福星!自打遇到她后,他延续了十几年的霉运彻底终止,而后好事一件件从天而降。每次看似凶险,实则到最后总能升官发财。

卫嫤余光无奈地瞥了眼晏衡,这人可真是的……以前在西北,官员夸代指挥使夫人如何如何比直接拍他马屁还管用,久而久之整个西北也都知道晏府究竟是谁在主事,没少有人暗地里笑话他夫纲不振。来江南后她本打算借着铁血名声,好好帮他树立下名声,没想到这才几天他就又……

真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她倒不是讨厌这块烂泥,而是因为他对她太好,好到她总怕自己阻拦了他心中鸿鹄之志。

手心朝上,偷偷挠下他搭在她手上的大掌,当着住持面她终归不好做什么,只收敛心神做洗耳恭听状,问道:“不知贡仁波切有何指点?”

“贡仁波切曾言,藏地法王以秘法卜算活佛转世之处,却发觉东北龙气不稳,隐隐有二龙并生之相。”

“二龙并生?”

如今天下太平,能称龙者只有皇室中人。庆隆帝老迈,朝堂上武王和魏王势力正盛。再联想到端王先前接到的圣旨,皇上竟是丝毫不顾惜端王名声,欲让他做屠尽江南官场的侩子手。

她虽看好端王,可沾染了这等杀伐之气,基本上也就与皇位无缘。退一步讲,就算此事由不顾名声的晏衡代劳,保全端王名声,可能下这等圣旨,足以证明庆隆帝已经放弃了端王。

庆隆帝昏迷是何等大事,卫嫤深处江南,即便心思再敏捷也不会想到,这明晃晃加盖玉玺的圣旨并非皇上本人之愿。这道突如其来的圣旨打乱了她所有心思,让她不由地开始猜测,究竟庆隆帝到底属意哪位皇子。以及他将江南抗倭这趟镀金的好差事交给端王,甚至后面连科举之事都一并托付,此番看重究竟是捧杀,还是另有深意?

离开天元寺,一直到临时所居的别院门前,卫嫤始终都在考虑着此事,直到晏衡一句话将她点破。

“向来圣心难测,我等只需尽忠职守做好份内之事。到时即便龙椅上坐得是位糊里糊涂的昏君,也不至于毫无退路。”

尽忠职守?瞬间卫嫤豁然开朗,她督促晏衡上进的目的并不是纯粹地为了荣华富贵,而是出于性格使然。就如先前所说,她是个闲不下来的人,总觉得人活着得有点事做,有个奔头。锦衣玉食的米虫生活也不过是一时悠然自得,日子久了老那样难免也会乏味。一张一弛,在度过紧张和努力后偷得浮生半日闲,眯眼在庭前静看花开花谢,那才是真正极致的享受。

惆怅了一路的俏脸这会总算展露笑颜,跨过门槛时她笑道:“在天元寺时住持已经有所提点,只需坚守本心定能渡此难关。方才是我迷障了,还好阿衡看得明白,及时点醒我。”

被自家媳妇夸的,晏衡心情越发舒畅。待扶着她进了卧房,他仰头看向北方,心中稍有些困惑:皇上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192.官至太尉(完结章)

庆隆帝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只有他自己清楚。

如果说太子被废后,武王和魏王暗地里争名夺利还在他容忍范围之内的话,那么后来趁他昏迷召集宗亲和阁臣们直接下圣旨则彻底让他寒了心。

他开始忍不住地去想,如果他昏迷的时间太长,是不是皇子监国的旨意就会下来。监国时间一长,野心再养大些,想要名正言顺的登位时,这些儿子们会不会不顾父子纲常,暗中做出弑父的举动?

理智告诉他,肯定会!

可情感上他却无法接受这一事实。如果再往前二十年,换他正值壮年的时候,绝对会毫不手软的收拾强下圣旨之人。可如今二十年过去,他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惩治贪腐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冷硬心肠,对着亲生儿子他实在下不去手。

但理智又告诉他,再这样放任下去,肯定会祸起萧墙。

所以在武王和魏王跪在床边为私下圣旨之事请罪时,他顺水推舟听进去他们的推托之词,然后语重心长地讲述了一番兄友弟恭之道。

这是他给他们最后的机会!

然而他的希望注定落空,这两人早已被权势迷住了眼。在他跟前时还装模作样,直言委屈了端王,然后要借着他成亲送一份厚礼好生弥补。等离开乾清宫后,见他没有责罚,他们反倒变本加厉去拉拢朝臣。

更有甚者,他们甚至准备趁着端王大婚时动手,逼他退位。

最先发现此事的还是镇北侯世子楚琏。他本是心性柔软之人,痴恋阿嫤却害得她差点殒命后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亲自背阿嫤上花轿,听到她那句“羡慕吴氏有兄长护着可以为所欲为”的激励之言后,他将一腔热情全部投入到翰林院的差事中,短短三年就隐隐有在翰林院中独领风骚之势。

这次阿嫤回京,在侯府拼酒时他与晏衡芥蒂全消。眼见着阿嫤过得幸福,他也只能将隐藏在心中的情感悉数化为默默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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