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2 / 2)
“当官的哪有心思管这点事,他记了又能怎样。一个军户,没有特许一辈子都走不出凉州府。”
这浓浓的上.访者遇到路霸的即视感,偏偏这条路是朝廷堵上的,甚至都不用当地的贪官污吏费心。
“柱子,你那同村能信得过?”
卫嫤没说明白,但柱子却清楚她什么意思。
“咱们这种军户,家家户户都得出成丁当兵,每个村里也有不少兵。要说一个村的就完全能信,那不可能。但我敢打包票,石头比我都可信。嫂子你应该也怀疑,按理说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军户,怎么会详细地记下这本账呢?那是因为石头家是我们村少数几个识字人家,他家人识字不多但祖传会记账。这样的人即便当兵也会被上面重视,大事干不了,发粮发饷的时候过去记个账还行。石头爹的确一直管着这块,但发完饷银那些主事的分钱时他从来不参与,他说那样坏心肝。所以这些年他才被排除在外,活照干,官却一直提不上去。”
原来是管着记账的小会计,卫嫤心中对石头家的重视程度连升三级。她太明白,会计这行有本事的和没本事的中间那巨大的差别。按柱子说法,石头爹这样的性子还能一直管着账,显然是有真本事,让上面当官的又爱又恨。
而一个有本事的会计,他能记录下来的,绝不仅仅是他平常管的那一块。他能从细小的账面变化中,知道很多很多的东西。
稍作沉吟她便有了决定,在众人如丧考妣的神情中,她附在晏衡耳边轻声说几句。
晏衡迟疑:“我也没这份把握。”
卫嫤笃定道:“阿衡放心,今天下午去互市收单子,我把账算得很细。粗略估计下会省出来一笔钱,正好可以用在这里。”
“阿嫤少给了那些商户钱?”
怎么可能!虽然得知晏衡管着互市通行证,可以捞油水后,卫嫤曾幻想过官.商勾结狠狠压价捞一笔,但那也只是幻想。
“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讲诚信,这我都知道。我只是稍微核算了下损耗和每次多余的积货,然后订量酌情减了一些。这样少点浪费,也能多赚点银子。”
听完后放心下来,再想她的提议,晏衡很快拿定主意。
“你们跟着我总不能吃亏。我看这样,只要你们能暗中说服石头家把账册交出来,这次的冬衣和盔甲钱我来出,就算是彩头。”
一片愁云惨雾的军汉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惊飞了,这么点事,下一年的生活就有着落了?
☆、第46章 周氏上门
戈壁昼夜温差很大,还没等月上中天,一阵夜风吹来,卫嫤就觉得身上有些凉。
好在过去两个时辰,烤全羊宴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一众军汉在听到晏衡帮他们摆平棉衣和盔甲之事后,感动得心里热乎着,一股脑地商量好如何说服石头家,便迫不及待地要回去睡个觉,第二日早起就付诸实践。
有他们嚷嚷着散席,卫嫤紧了紧身上衣裳,着实松一口气。
灭了火,羊骨头则是直接扔在那,自有路过的野生动物给吃掉。送走众人她困倦地打个呵欠,肩上微微传来些重量,晏衡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再往前抖抖,大一号的男装将她整个罩在里面。
卫嫤往怀里拉一拉,外袍上沾着他的温度,贴脖子那块直接传过来,比她身上要热一些,裹上后格外温暖。
“阿衡不冷?”
“恩。”
披了片刻卫嫤感觉没那么冷了,赶紧脱下来,踮着脚给他穿好。
“怎么会不冷,等会你还要骑马,我坐在前面风吹不着,不碍事的。”
见他神色坚定,晏衡没再推辞,但也没系扣子。牵来马将她抱上去,他利索地翻身上马,将她整个环在怀里。
胸膛上的温度透过衣料传到背上,四周全是熟悉的气息,卫嫤向后靠靠,不大的人整个嵌在他怀里。早已熟悉这姿势的晏衡抬抬胳膊,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低头小声说道:
“坐稳了。”
策马扬蹄绕过山丘,耳边夜风呼呼吹过,身上裹着他的衣裳,一点都不觉得凉。没多久马停在城门下,城楼上守城的兵卒赶紧开门,见到晏衡脸色一紧。
“今天临关城门前,晏百户与夫人进了城,这会还没出来。”
晏衡身子一僵,拱手朝他道谢。
感受到他陡然凝重的呼吸,卫嫤换了个更贴近的坐姿,扭过头手巴在他衣裳上。手指在他胸膛上画个圈,眼睛安慰地看着她。
一直到穿过城墙投下来的长长阴影,晏衡才开口,声音中带着几丝抑郁。
“我爹世袭百户。”
哦,原来这有些陌生的晏百户就是他那“后爹”。不过世袭百户,想到这她更疑惑。
“阿衡是以成丁身份入伍?”
她隐约听丁有德说过,晏衡入伍时跟他一样,都是以成丁身份进去。她还是搞了好久才明白,大越的军户制度虽看起来有种种不近人情之处,但也有其温和的一面。军户世代守边,最初的作用是移民过来守卫疆土。不然边疆之地打下来没人住,瓦剌人来这放个十几二十年羊,这片地的主权基本也就变更了。
人来了总要吃饭,朝廷可不会白养人,所以军户最重要的责任是垦荒。全都是无主的荒地,谁垦出来,上交朝廷一部分,自己留下另一部分受法律保护。当然除去军垦外,还有强制的兵役,每家每户都要出人来打仗。谁作战英勇,就会一步步往上升小旗、总旗、百户、千户、万户,升官对应着发地。
升上来的官是世袭的,也就是说一家有人出息,日后子孙都会受庇佑,不用从最底层的成丁开始往上熬。这是军垦制度最为仁慈的地方,朝廷给予这些很辛苦的人一个向上的奔头。虽然升得慢,但比如父辈熬到了百户,儿子出息赚个千户回来,这家就会成为千户。
按理说,晏衡的父亲是百户,他应该一参军就能做个小旗。小旗虽然只能管不到十个人,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最起码前世她知道的好些小公司,连老板到员工加起来都没十个人。
“恩,晏家兵不是很多,分出一个小旗的兵力来,就算很弱的百户了。”
只是自身势力弱一点,又不说完全无权无势。卫嫤单知道晏父“后爹”,没想到他能这么自私自利,晏衡可是他亲儿子。而且他不是败家子,是真有本事,能领兵的那种,可以让家长炫耀的别人家的孩子。
“阿衡别怕,有我。”
“等会阿嫤不用理他们。”
声音撞到一起,卫嫤心中那点关于晏父的吐槽全都被赶跑了。现在她只知道,阿衡心很坚定。只要他能坚定地跟她站到一边,那等会无论是何境况,她都能应付得来。
宵夜已起,路边人家皆闭户,亮着灯的没几家。静谧的月光下,酒泉郡城内宽阔的道路上只有两人。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卫嫤在马背上扭个身子,抱住他的腰跟他心贴着心,仰头亲一下他下巴。再往上,舌头轻轻舔下他嘴唇。
“羊肉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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