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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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这些铁皮桶和木箱子就都被摆上了马车,然后马车夫轻轻地摇动了一下鞭子,马车就朝着西湖的方向驶去。

陈剑平坐在第一辆马车上,一手扶着摆放在旁边的一个木头箱子,好帮自己保持平衡。

大约是因为有保密纪律的缘故,所以学生们虽然看得出来都很兴奋,但是大家在车上都强忍着一言不发,只是有些人会忍不住面带微笑的抚摸着那些长条状的木头箱子。

这时候,几辆马车到了一处斜坡,车把式使劲的挥着鞭子,拉车的马身上的肌肉也一块一块的鼓了起来,然而,车却怎么也上不去了。

“先生们,这坡太陡,车又太重,实在是上不去,要不……”带头那辆车上的车把式犹豫的说。他知道,一般来说,这帮学生什么的可是很娇贵的,让他们下车,恐怕他们会相当的不满的。不过,这些学生刚才居然肯搬东西,倒是和一般的学生都不太一样。

不过这些学生倒也真的不太一样,车把式看到那位陈先生站起来,喊了一句:“大家都下来,帮着把车推上去。”于是那些学生们就纷纷的从车上跳了下来,大家一起出力,不一会儿,就把几辆车都推上去了。

过了这个坡,陈剑平又重新上了车。车把式赶着车,却和他攀谈起来了:“陈先生,你们都是救恩医学院的?”

“是的。”陈剑平回答说。因为这些车要直接行驶到医学院,这个问题根本就只是车把式用来扯起话题的由头罢了。

“陈先生,你们的学生可不一般。”那个车把式说,“一般的洋学生,谁愿意干这些力气活呀。”

听了这话,陈剑平不由得心里一动,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在美国接受训练的时候学到的一些有关保密的事情,其中的一条就是不要显得太与众不同。如今这些学生的表现,就显得有点与众不同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在那个年代,读洋书的学生们的脾气普遍算不得好。自打1905年清廷废了科举之后,读洋书的学生就有了出头的机会了,现如今,上了西洋学堂,似乎就有了功名,成了老爷了。成了老爷,自然就是“劳心者”了。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所以哪里有老爷亲自动手搬东西,老爷亲自推车子的道理。

“我们学校和那些学校略有不同,这些学生都是将来要到美国去读书的。”陈剑平解释说,“美国学校里的规矩却是各种力气活都要由学生来做的。所以,凡是要准备出国去美国的学生,在国内的时候就要让他们习惯一下,好歹学着做点事,免得到了美国,被外国人看扁了。”

“啊,是这样呀。这么一来,到外国去读书倒是挺遭罪的了。”车把式觉得自己又多了一些将来喝酒的时候可以拿来吹牛的材料了,于是越发的来了兴致,“你们这搬的东西这么沉?都是些什么呀?”

“大部分都是各种药物,还有一些是医疗器械。这些东西不少是玻璃做的,很贵重,所以,我们也不敢让不懂行的人来搬运它们。真要搬坏了,那可真是……”陈剑平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将那些疑点给解释掉。

“医疗器械?”这个词车把式从来没听说过。不过汉语相对于其他的语言,有一个明显的优势,那就是汉语的词语往往是由有意义的语素构成的,每当新出现了什么东西之后,只需要将这些语素重新组合一下,就可以变出相应的词语。而且还相当便于理解,比如说“电灯”就等于用电的灯。相形之下,英文就麻烦多了。

因为汉语的这个特点,所以虽然对于“医疗器械”是什么,车把式一无所知,但是靠着这个词,他倒是也能猜出一点来。于是他又冒出了一句:“听说洋人医生能给人开膛破肚的治病,治好了,用线缝起来,然后病人就又活蹦乱跳了。是不是靠的就是这些器械?”

“是要用这些,不过也不全是靠这些。”陈剑平回答说,“还是要靠医生自己的本事,还有各种药物的。”

“嗯,也是,就像这赶车,没鞭子是不行,但是光有鞭子,也不见得就赶得好。”车把式摇着鞭子说,“人家说西药都是虎狼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听了这话,陈剑平微笑了起来,不过虽然他并不同意这种说法,和大多数的那个时候的西医一样,在他看来,中医更接近是一种巫医。至于中药治本什么的,更是笑话。但是他并不打算在这里就这个问题和一个赶车的争论。

……

不过陈剑平没想到的是,救恩医院的院长麦克米兰医生现在却正在研究他心中的巫医们的骗人玩意儿。

“周,很谢谢你,帮我整理了这么多的东西。”麦克米兰一边把手中的那些资料装进分类的资料袋里面,一边对周树人说。

“麦克米兰医生,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过,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对于这些完全没有科学依据的,近乎是瞎胡闹的东西这么感兴趣呢?”

“不不,周,这些东西并不是瞎胡闹,虽然使用它们的指导理论可能有很多的错误,但是它们毕竟是有着几千年的实践史的,即使几千年下来都是毫无理论的炼金术一样的胡乱尝试,到现在,一代一代的尝试下来,能流传下来的东西本身,肯定有非常有价值的东西,只不过此前,我们没有用科学去解释它们而已。这就像是我们白种人在古代的时候,因为太阳东升西落,就认定太阳是在围着地球转。如今我们知道这种说法是错误的,但依据它推算出来的历法却并不因此就是错误的。周,你知道,在中世纪,欧洲的医生们经常干各种傻事,但是他们发现的某些药物,直到现在,我们也还在用。还有,我们也从南美和太平洋的土著那里,学到了不少非常有用的药物的用法,比如说奎宁。就连那些完全没有文明的土著那里的巫术中,都潜藏着这样的宝藏,那么,有着几千年的文明史的中国的传统药物中,一定有着更多的宝藏。”麦克米兰医生很认真的回答说。

虽然对于中医,周树人的看法相当不好,甚至对于中国传统文化,他也有很多不好的看法。但是,对于中国,对于中国的历史,虽然中国现在正在风雨飘摇中,但对这些,对中国,他依然是满怀热爱的。有时候,虽然他自己会大骂中国的传统文化中的种种问题,但这只是爱之深,责之切。所以在听到一个外国人能不带偏见的对中国的东西的价值给与承认的时候,周树人的心中其实还是相当的感动的。

不过麦克米兰的这个观点并不是他自己的,准确的说,这个观点来自于史高治。而且他如今收集的这些资料,其实也是史高治指定的。

等到一次大战打响之后,世界上会有上千万的人死于战场,不过,史高治知道,战争并不是这段时间里收割生命效率最高的方式,史高治知道,从1918年开始,就会有一次史诗级别的流感大流行——西班牙流感大流行。在这场史诗级别的流感流行中,整个世界,将死掉两千五百万到四千万人。这将是人类历史上死人最多,波及范围最广的一次瘟疫流行。如果任何一个企业,能够在这次瘟疫流行中推出有效的治疗药物,那能够获得的利益简直就难以想象。对于史高治来说,这自然是不可放过的机会。

然而,在后世西班牙流感的病株并没有保存下来,所以哪些抗病毒类的药物能对抗这种疾病,根本也没人知道。史高治也一样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手里现在甚至并没有真正能用来对付病毒的药物。

在史高治的研究机构中,抗生素已经进入到研究的最后阶段了,但是史高治知道,抗生素是用来对付细菌的,这些东西对付不了病毒。而抗病毒的药物,即使是在后世,人们对它们的了解也比抗生素少得多。史高治上辈子也不是医生或者药剂师,自然知道的也不多。基本上,他只知道这么一两种,一种是盐酸金刚烷胺,可惜,他只知道一个名字,具体的结构,生产方法,适用范围,他都不是很清楚。不过经过努力,大实验室还是把这东西弄出来了。然后他们发现,这东西的确有抗病毒的功能,只是它只能对很少的一部分病毒起作用。对付西班牙流感,估计用处不大。

在这种情况下,史高治突然想起了当年他买过的一种叫做“香雪制药”的股票,虽然这只股票并没有让当年的史高治赚到钱,但是他好歹是通过它了解到了这家企业的一种王牌产品——香雪抗病毒口服液,这是赤兔国建立后,在政府牵头下,研究出来的一种基于中药的白虎汤和清瘟败毒饮的广谱抗病毒药物。对于大多数流感病毒都有不错的疗效。于是收集这些药方,并加以改进,最后搞出麦克唐纳版的“抗病毒口服液”的任务的一部分就落到了麦克米兰的身上。

第五百五十八章 抗病毒口服液(二)

“周!你最近有什么事情吗?”周树人刚走进学校,就听到了麦克米兰医生的热情的叫喊声。他抬起头,就看到,麦克米兰医生正从仓库那边快步走来。

“麦克米兰先生,有什么事情吗?”周树人站住了。

“啊,我们前几天不是刚刚记录了可以用于治疗流感的白色老虎药水的制取方法吗?这几天杭州城里面出现了不少的流感病例。我觉得,这正可以试验一下,这些药物对于流感的效果。嗯,周,我们可以为杭州的病人提供这种白色老虎药水,以及其他的药物,将他们分组统计,进行对比实验。这样也许就能在一定的程度上证明这些药物是否对流感病毒有效了。可惜的是,这种药水有着特殊的气味和味道,这时的我们很难进行双盲对比实验。”麦克米兰医生回答说,“总之,我需要一些中国人帮我去找到更多的愿意到我们的医院来接受治疗的流感病人,越多越好。你现在有空吗?”

“啊,”周树人沉默了一下,然后回答说:“我现在正在忙着安排那些新同志的基础知识学习。不过,如果这个事情非常紧急的话,我也可以暂时将这些事情交给其他人来负责……”

大约是从周树人的声音里听出了不情愿的味道。麦克米兰医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周树人说:“周,我感觉你对于关系到中国传统医学的东西很是抵触。我想,你是不是觉得这些本来都是中国的财富,如今却有可能被我这样一个外国佬弄到外国去了?周,我觉得你也许应该换一个角度想一想。嗯,你知道,科学是没有国界的。而且,让中国的传统医学向现代医学靠拢,这对于中国医学的进步也是大有作用的,而且,科学和传统的相互渗透也能让新的知识新的思想渐渐地深入到人民的精神当中去。所以,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虽然中国的药物变成世界的药物好像是我们拿走了中国的东西,但是从长远上来说……”

“啊,麦克米兰先生,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周树人辩解说,他倒也不是在呼这写中国秘方被西方人弄走了。老实说,在还没有完全进入商业化社会之前,中国人对这类的知识的保密意识是相当的差的。加上自从1840年以来,西方对中国的全面的优势越来越明显,所以,中国人普遍在面对西方的时候缺乏自信。所以,当有什么东西被西方人看上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不是保护知识产权,而往往是“我居然也有能入得了西方人的眼的东西”的诚惶诚恐。

“那你是觉得我们用那些病人实验白色老虎药水不合乎规矩?”麦克米兰医生说,“周,老实说,这在规矩上的确是不完美。依照规矩,对于参加实验的人,我们应该提供免费的医疗,并且为他们提供误工补贴,风险补贴什么的。不过,周,你也知道,首先这种白色老虎药水——活见鬼,你们中国人总是会取出一些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名字——这种白色老虎药水在你们的国家已经用了几千年了,虽然疗效方面如何,我们还不太拿得准,但是,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加上我们的资金也相当有限,想要这样做,在财力上压力很大。周,你也知道,我们现在要用钱的地方很多。”

周树人自然知道,对于光复会来说,现在钱有多重要了。虽然如今找到了海外的金主,比起以前,资金要宽裕了不少。但是,有句老话说得好,蛇有多粗,洞就有多大。以前的时候,光复会无非就是联系几个都看满清不顺眼的革命志士,然后想办法弄几个炸弹,盘算着搞搞刺杀活动什么的。而如今,在认真的学习过了西方各国的革命史,尤其是英国、美国和法国的革命史之后,光复会的家伙们也明白了,革命可不是光靠刺杀几个满清官员就可以胜利的,革命必须有自己的军事力量。而要有自己的军事力量,要么自己建立军队,要么就要在国家原有的军队中有很大的影响力,能吸引他们倒戈加入革命。

光复会如今是双管齐下,一方面送人到国外去接受培训,以准备将来起义后建立军队所必须的军官,另一方面就是加强对新军的渗透,尤其是浙江和江苏的新军。而这样一来,花销自然就很大了。因此,如今光复会的上层,有时候甚至会觉得简直比得到资助之前还要缺钱。

“我明白,其实我在乎的不是这些。我只是更想参与那些直接和革命的准备有关的工作。”周树人解释说。

“哦,是这样呀。”麦克米兰医生笑了,“周,你应该明白,我们现在做的事情也是革命的一部分。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我听说你以前在日本学医的时候,曾经发过这样的一个感慨,说是:‘凡是愚弱的国民,无论其体格多么强健,也不过只能充当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而已。’所以你当时觉得最重要的是疗救他们的精神,对吧?其实很多年前,欧洲人也一样麻木而愚昧,在教权和皇权的双重压力下瑟瑟发抖。但是有两样东西最终改变了他们的精神,那就是科学和文艺。如果没有哥白尼、达尔文等科学家的发现,西方世界的蒙昧历史也许要比现在长得多。所以,为科学努力,本身就是革命,而且是一切革命的基础所在。如果没有这个,即使军事上胜利,推翻了满清,但是建立起来的也很可能只是一个没辫子的满清王朝而已。”

听了这些话,周树人又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向麦克米兰医生点了点头,说:“麦克米兰先生,多谢您对我的教导。我愿意参与这件事情。”

……

老实说,在那个时代,流感还真没被中国人太当一回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无非就是全身酸痛无力,加上流鼻涕,打喷嚏,咳嗽什么的,一般有个七八天,自己也就好的差不多了。当然,因为流感,然后转发成肺炎,然后各种治疗无效,最后病死了的每年也不少。尤其是老人和孩子。不过,在那个人均寿命才三十多点的时代,每年病死一点人,实在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的。再加上因为这种情况而死掉的人中间大多又都是穷人,这就越发的引不起人们的关注了,因为穷鬼死了,有谁会在乎呢?尤其是死掉的很多都是老人,对于穷人来说,老人死掉了,虽然是悲伤的事情,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对于被来就负担沉重的穷人来说,也未必不是好事。当然,孩子还是非常重要的。将一个孩子养大要花很多的钱和精力,如果一个孩子死掉了,那就意味着这么多的钱和精力全都白花了。这样的损失对于任何一个家庭都是难于承受的,尤其是对于那些缺钱的家庭来说,更是如此。

所以当救恩医院开始免费提供白虎汤用于治疗流感,并采取了直接送药入贫民区的手段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接受治疗的人还真不少。不过,很快这种情况就改变了,因为一些谣言开始在贫民窟里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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