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2 / 2)
夫妇俩回在房中,谢显荣方与冯氏道:“阿骥是个好孩子,你平日多费心。虽说阿骥日后用不着走功名这条路,多读些儿书,总没坏处,多少外戚就坏在不学无术上。”冯氏便笑道:“老爷如何说这些,难道阿骥不是我儿子?”谢显荣道是:“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不过白嘱咐句。”冯氏笑着称是,又与谢显荣道:“说来,今儿陶氏闹的这一场,多亏得弟妹在,不然也弹压不住她。”说着便将梁氏与她剖析的话又与谢显荣说了回。
谢显荣听了便道:“罗士信罗大人原就是此案主审之一,他为人十分仔细,又能体察上意,我将此事告诉他知道,请他调动些人手也容易。只是那人即是知道告诉陶氏来我们家讨情,岂有不提防陶氏将她卖与我们知道的?”
这话说得冯氏也迟疑起来,或者陶氏是人故意抛来的诱饵?那明日梁氏计划的那一出,可做不做呢?冯氏不能决断,顾不得与梁氏说好的瞒着各自的丈夫,凑在谢显荣耳边说了。冯氏的话一讲,谢显荣脸上便露出些凝重来,思忖了回,道是:“这也罢了,不过是几个下人,只仔细不能留下把柄也就是了。”冯氏听着谢显荣答应,这才放心。
到得明日,谢显荣与谢怀德两个上朝之后,冯氏与梁氏到马氏这里走了遭,告了假,只推说要往未央宫前走一趟,也好应付陶氏、马氏尤自念叨,只说是:“不是说哄她的么?”梁氏与冯氏对瞧了眼,这回由冯氏出面,哄马氏道:“不走上一回,那陶氏以为我们哄她可怎么好呢?”马氏虽不甚灵敏,可也听出这话儿不对:“你这孩子不老实!本就是哄那陶氏回去的,怎么成了叫陶氏以为我们哄她!”
梁氏忙笑道:“母亲,是嫂子没说明白。我们哄得陶氏相信,她才不能往出去说我们哄她啊,母亲说可是不是这样?”马氏听着这几句,依旧觉得有些不对,偏又说不清,只得道:“罢了,你们快去快回,不要给娘娘闯出祸来。”
冯氏与梁氏两个忙答应了,各自回房按品大妆。冯氏与梁氏虽说都是玉娘的嫂子,可谢显荣已是从三品的大理寺少卿,更是承恩候世子,是以冯氏身上也有三品诰命。而谢怀德如今不过是个六品,梁氏连着递牌子进宫的身份也没有,若要进宫,只好依仗冯氏或马氏的身份,是以今日两人通往,倒也合情合理。
若是以品阶论,冯氏是承恩候世子夫人。世子夫人的仪仗一般有制式,全副仪仗摆出来,也是浩浩荡荡一列。可冯氏今日却是摒弃大轿,同梁氏一般都是一顶两人抬的小轿,带着丫鬟家丁,就往未央宫去了。
天子脚下,首善之区,虽是两乘小轿倒也平安,并无人敢生事骚扰。不想轿子才到朱雀大街,冯氏坐的轿子就摇晃起来,再看给冯氏抬轿子的两个轿夫,前头那个脸色通红,额角沁汗,腿脚也有些儿软,摇摇晃晃歪歪斜斜地往前走了几步,再行不动,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冯氏的轿子险些翻倒在地。随轿的丫头东菱正要开口训斥,就闻着一股子异味从那轿夫身上传来,竟是腹泻了。这人偏是在轿前头,连带着冯氏的轿中也仿佛沾满了异味。
且不说轿子也不是随意抓了人来就好抬的,不仅要有把子力气,还要会得使力,省力。冯氏的轿夫倒了,家丁顶不上,轿子行动不得。便是有人好顶上轿夫的位置,可冯氏叫那股子异味熏过,又怎么敢亵渎宸妃?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发现没有,梁氏说的女中俊杰,每一个都是对时代有杰出贡献的,在当时有独立精神的女性。
☆、第222章 冤枉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阿幂昨天卡文,明明有大纲的,偏怎么写感觉都不对,所以没更新,对不起大家。
又说陶氏请托了承恩候府求情,她也是个小心的,只怕梁氏红口白牙地哄她,这里答应得好,那头却是搁置不动,是以叫家中老仆在承恩候府外等着,看着世子夫人与二奶奶出门了回去禀告。那老苍头也仔细,还跟了一段路,看着轿子到了朱雀大街,这才折返隋府,回了陶氏知道。、
陶氏听说自是满心欢喜,只道宸妃日后是要做皇后的,有个显示她仁爱悲悯的机缘送在眼前,以她的聪明又怎么肯放过。圣上待宸妃何等宠爱,只消她开了口,多半儿要给她体面,阿宝与几个孩子的性命总能保住。只消能保得性命,便是流放了,日后也能寻机赎回。她心上即存了这样的指望,陶氏便坐不住,直命备轿预备着到承恩候府外等候,也好早些知道结果。、
不想陶氏的轿子才转进承恩候府所在的玄武街,就看见两顶小轿从承恩候府侧门进去了,陶氏见此情形,心上就是一沉:若是承恩候夫人走的自是中门,从侧门进的,不是世子夫人便是谢二奶奶了。可她们不是进宫去了吗?这个时候合该在宫门前,如何回来了?
陶氏只觉得双手都有些抖,叫了随轿的老家人来,使他到承恩候府的门上打听。老家人去了片刻就回来了,回说是世子夫人的轿夫好端端地在朱雀大街摔了一跤,不知怎地竟摔得失了禁,人中黄流了一地,恶臭难闻。叫那臭气一熏,世子夫人又如何好进宫,只得与二奶奶一块儿回来
。
陶氏听着这话,不由急道:“世子夫人去不了,那二奶奶呢?!没几日就是刑期了。”当时便命老家人再去叩门,递贴求见。说来陶氏也有些忐忑,只怕冯氏与梁氏两个不肯见她,不想片刻里头就传出话来,道是世子夫人与二奶奶请陶氏进去,听得这话,陶氏才松了口气。
这回梁氏是在自家所住的乐居堂见的陶氏,看着丫头们上完茶,梁氏便道:“我也正打算遣人去请淑人呢,不想陶淑人这就递帖子了,倒是巧了。”陶氏见梁氏这话仿佛讽刺一般,脸上不由自主的一红,含羞带愧地道:“我听着夫人与奶奶进宫,心中忐忑,在家呆不住,故此,故此出来等候。”
梁氏以袖掩了掩口,陶氏看着她这个模样,只觉是自家莽撞了,愈发地没底,正想寻几句话来说,不想就听着梁氏道:“陶淑人,这回真是对不住了。说来也怪怕人的,那轿夫摔了得可惨,那腌臜样儿,我都不敢提。”
陶氏听着梁氏这番话,口唇微动,待要说句,世子夫人去不得,您也是宸妃娘娘的嫂子,您也去得的呀,且您与圣上还有亲哩。只是陶氏到底还有些理智在,知道这样仿佛赖定的话是要得罪人的,说不得,只得抹泪。
又听得梁氏道:“好好儿的谁成想出了这样的事,你也别太伤心了。”陶氏听着梁氏言语客气,倒像是有愧一样,便要以哀戚的姿态来打动她,便哭道:“我知道,这事也不是夫人与二奶奶想的,都是我女儿时乖运蹇罢了。只是,只是我这一世只得这么个女儿,她有个长短,我可怎么活呢。”
梁氏看了看陶氏,眼中带些笑轻声道:“事到如今还能如何呢?陶淑人多看着两位公子罢。”陶氏正哭得凄凄惨惨,耳中听着梁氏这话,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看梁氏,却看梁氏脸容端庄美丽,神色关切温和,顿时哽了哽,再要哭,却是接不上了。
梁氏看陶氏不哭了,这才道:“说来,这会子也早,我们换了轿子再求见宸妃娘娘也使得,只是那轿夫摔了后,我大嫂好意当时就请了个郎中来瞧一瞧,也免得耽误了伤势。不成想郎中竟说轿夫一点病也没有,可他摔得那样,大街上那许多人都瞧着呢。细想来,许是和阴祟的事沾了边儿,故此上天示警,不然怎么能这样。”
陶氏听着梁氏这些话,嘴唇都抖,挣扎着道:“二奶奶这是什么意思?”梁氏满脸惊异地看着陶氏,轻声道:“淑人还不明白吗?淑人要是不明白,只管往大街上听听。”
却是那个轿夫之所以会腿软,是因着早晨吃的馒头里有泻药,量极轻,不过泄个一两回的量,偏抬轿是个体力活,将药力催发,果然当街发作。待他泄了两回之后,再请个走街串巷的郎中来又能瞧出什么?而因梁氏品秩关系,不能单独递帖子,是以这出事的轿子必要是冯氏的,如此这样,两个人才好一起折返。
如此一来,冯氏与梁氏两个是要往未央宫去的,偏叫这等古怪的事拦在了半路,偏还是朱雀大街这样热闹的地界,不用半日就好传得沸沸扬扬。若是陶氏再将承恩候府心如铁石不肯搭救个幼儿的话往外说,只消稍加引导,那轿夫忽然失禁忽然痊愈的事便好与前护国公府的事迹联络起来。
巫蛊事有违天和,也难怪上天示警,不叫承恩侯世子夫人进宫也是有的。这是其一,其二,唆使陶氏的人可还躲在暗处呢。她即能通过陶氏来构陷逼迫她们,她们自也好利用陶氏反将她一军。
虽以陶氏的心思还想不着第二层,可承恩候府指定着不会帮她这层,陶氏还是想得明白的。更明白了梁氏昨儿那些话不过是哄她的,有了今日这事,她再往外头说甚,都没用了。陶氏又气又恨又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道:“二奶奶真是好心思,你这样算计落魄的人就不怕报应吗?”
梁氏冷笑道:“原是李家立心不正,才有如此下场如此报应。”陶氏叫梁氏这话刺得眼前发黑,恨声道:“我女儿何曾害过你们!”梁氏哼哼一笑,道是:“陶淑人这话好没道理,若不是令嫒嫁了这个丈夫,尊夫还做不得散议大夫哩。”陶氏听着这句,再站不住倒退了几步,将身子靠在几上,把手点了梁氏,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得,半刻才转过身,想着爱女与外孙已是必死无疑,心上似万把钢刀搅动一般,踉踉跄跄地前行,若不是有丫头们扶着,只怕陶氏连承恩候府的门也出不来。
梁氏看着陶氏跌跌撞撞地出去,脸上倒是一笑。她为人素来稳重大方,玲珑乖巧,今儿这般锋芒毕露实在是为着故意激怒陶氏。陶氏会来承恩候府胁迫着她们去求情是听了人挑唆。即如此,若是不独事不遂她反受羞辱,以陶氏性情,怎么肯放过那人,多半儿会寻到门上去。有了陶氏这个引路人,谢显荣要查甚自然容易许多。
四日后,李源、唐氏等人依律行刑,阖家上下大小男女老少总计有百十来口,其中老的是李源与唐氏两个,少的是几个孙儿孙女,最小的正是陶氏才十个月的外孙子扬哥儿,正是什么也不懂的时候,还张了圆溜溜的大眼四处看瞧,见着爹爹李演武还咧了嘴笑。倒是年长些的那些孩子还知道害怕,却已怕得哭不出声了。
李演武见着儿子不由自主的双泪交流,原是扬哥儿已瘦得只剩一个大头。却是扬哥儿还未断奶,可他的奶娘不过是外头寻来的,自然不受连累。扬哥儿没了奶吃,莫说只长了四颗乳牙,便是牙出齐了,大狱中又能有什么吃食,可不就瘦了。李演武见着儿子笑嘻嘻浑不知死之将至的模样,心痛如绞。
大理寺卿罗士信奉旨监斩,先按着花名册一个个验明正身,待念着扬哥儿名字时,是李演武之妻隋氏代答,李演武听在耳中,心痛如绞,又看罗士信拔出火签,做势要掷。李演武心知只消这火签坠地,连着扬哥儿一起,一家子一块儿人头落地。也不知他是怎样想的,忽然就喊道:“大人,罪人有冤枉要申!”
从来刑场规矩,但凡人犯喊冤必要暂停行刑给人犯个申诉的机会,不然事后查证,人犯确有冤枉,监斩的就有罪名,是以罗士信只得将火签暂时搁下,令军士将李演武押至面前,问他:“此案经三法司会审,圣上订谳,证据确凿,是个铁案,你竟还有冤可申。”
李演武回头瞧了眼李源,李源如今须发如雪,脸上皱纹如阡陌纵横,瞧着就是个年纪古稀的老人,哪里还有半分国公的威风,李演武的心肠就软了下来。可再瞅一眼已叫前后哭声吓得大哭的扬哥儿,这孩子这般小,连着爹娘也不会叫,就要陪着丧命,更是可怜。李演武的心肠又硬了起来,终于回身对着罗士信磕了个头道:“事涉沈如兰通敌案,不见圣上,罪人不敢擅言。”
罗士信哪里知道这李演武要说的竟是这七八年前的案子,一时迟疑了。那案子当年也是乾元帝钦定,沈家一般是阖族赴死,二百余口人,血将刑场上铺的沙子都染成了红色,再沁入沙子下的土地,两三年之后血色才淡,十分凄惨。可此案已过去这些年,李演武提及是要作甚,莫非是想拖延些时日?
罗士信心上惊疑不定,只李演武即言说此案有内情,场上这许多人,罗士信便不好压下去,不然揭发,轻则丢了乌纱,重则性命也未必保得住。是以罗士信便命暂缓行刑,亲自去见乾元帝。
乾元帝听着李源庶子李演武临刑喊替沈如兰喊冤,到底沈如兰的案子是他钦定,看着有人替沈如兰喊冤,自然惊讶。一时想着李演武或是借此拖延些时候;一时想着李演武或是怕死,虚构些故事来搏个活命的计划;一时又想,莫不是当时沈如兰当真的冤枉的,李演武知情,如今人之将死,所以肯还沈如兰个清白。一时又想,李演武即知道,旁的还有多少人知道?
不想乾元帝这里左思右想,宣室殿后殿中的玉娘也是体如筛糠,要靠着墙才能稳住身形。
当年沈如兰畏战,固然是受李源胁迫,可实情上也确是误了战机,叫降职也算不得十分冤枉,可从家中搜出的那封通敌书信,实实在在地冤枉了。旁的且不说,便是沈如兰当真是通敌了,也不能蠢到将这样的铁证搁在家中,这是怕命太长了吗?偏是乾元帝匆匆定下罪名,从此沈家飞灰湮灭,剩她一个孤零零在这世上,若不是赵腾与陈奉两个救她,沈家早已死尽死绝。
经此惨变,玉娘如何不恨,如何不怨,是以亲耳听着有人道是沈如兰是叫人冤枉的,玉娘恨不能冲到殿前,求乾元帝将李演武调来细问。若是李演武当真能证明沈如兰是冤屈的,还沈家以清白,放他李家几口人活路也未尝不可。
玉娘挪了两步又停下了,她这一出去便是招认自家不是谢玉娘是沈昭华了,以乾元帝的脾性,立时就要问她欺瞒之罪,至于李演武所说的沈如兰有冤,多半儿不会再提,沈家的冤屈再无昭雪之日。玉娘想在这里终于站住脚,凝神听着殿外,却听乾元帝道:“暂缓行刑,将他带过来。”
听着乾元帝这句,玉娘只觉沈家冤枉昭雪有日,不禁悲喜交集,眼中珠泪滚滚而下,可又怕人瞧着倒是功亏一篑,侧面举袖将眼泪擦了。也亏得她素来不爱涂脂抹粉,擦了眼泪定了定神,倒也是平日模样,挪步往前殿去了。
又说乾元帝正等罗士信将李演武提来,看着玉娘从后殿出来,虽是中心烦恼,脸上带出些笑来,对着玉娘伸出手:“过来。”玉娘脸上带些浅笑,走至乾元帝面前,叫乾元帝一拉便跌进他的怀里。
玉娘坐在乾元帝怀中,看乾元帝眉间有些愁容,故意装个不知道,探手在他脸上摸了摸,轻声道:“圣上,您不喜欢呢。”乾元帝盯着玉娘的脸看了会,才将玉娘的手握住,叹了口气,却是没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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