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1 / 2)
李皇后积了多少日子的怨恨,看着乾元帝与昭贤妃这一对儿这般不要脸面,心中自是气恨,忍了几回也忍不住,咬牙道:“圣上是巴不得妾出不来吗。”乾元帝听说便想起倒是站住了脚,回首对着李皇后看了眼,淡淡地道:“你爱怎么想便怎么想罢。”拉着玉娘在前头走,诸妃嫔与皇子皇女们随后。
进得未央宫不几步,就听着一声叫嚷,却是从皇子皇女那堆人里传来的。
乾元帝自西山大营归来,不独皇后与妃嫔们要接驾,便是皇子皇女们也不能例外。只乾元帝虽有五子,无如长子景淳依旧在掖庭禁足,四子景平夭折,如今只余皇次子景和、皇三子景明、皇五子景宁,以及永嘉、柔嘉。景琰三个公主。
景和与景明都大了,景宁不过三岁,景琰更小,都有保姆带着。景琰因在皇女那列也就罢了,景宁人小腿软,在西阙外等了会,早腿软了,小身子晃悠悠地。保姆陆氏看着忧心,只怕景宁摔了,待要抱他,只叫景宁一回回地手推开,迈着小短腿儿跟着几个哥哥姐姐走。
要说景明与景宁为着鹿本就有罅隙,这会子看景宁这般,不独不觉着景宁乖巧,反冷笑道:“跟着个惯会演戏的狐媚子也会演戏了。”景宁虽听不懂景明这话,可听着他语气也知道是骂他,小脸涨得通红,粉嫩地小口抿得紧紧地看着景明,大眼中似乎要落下泪来。
景和在一旁轻声道:“三弟,五弟还小呢,能懂什么?便是你不喜昭母妃,你也不好这样说五弟!”
为着景明与景宁都能听明白,景和这话儿说得极为直白,略懂事些的听着便能明白其中挑唆之意,只景明性子也似高贵妃,并不是个心有城府的,能计算的,更别说只三岁的景宁了。一时景宁双眼都红了,张大眼看着景明,待要问他,到底年纪极小,竟是不值从哪里开口。
景和又续道:“你若是知错了,与五弟赔个不是也就罢了。莫说原本就是你的不是。便是你没甚错,你是哥哥,容让些兄弟,父皇知道了,也只有喜欢的。”景明原就自以为委屈,那能听着景和这句,顿时扬起声来,道是:“凭什么要我与他赔罪!论起长幼,我是哥哥,难道我还说不得他了?!”到底景明也不是一味糊涂的,还知道扯了虎皮来遮掩,“接父皇驾,大伙儿都恭恭敬敬地,独他这般摇摇晃晃,成何体统!”
景宁叫景明这几句一说,虽知不是这个景况,无如年纪极小,能说得整句话已算得聪明,哪里能与人辩驳,乌溜溜的大眼里立时噙满了泪,只强忍着不叫它落下去。可不巧的是皇子们身后跟的是皇女,依着排行,景琰恰好跟在景宁身后,景明这一声就将她惊动了。景宁尚能忍,景琰更小,还不足一岁,受了惊吓哪里是哄得住的,顿时放声便哭,又一叠声地嚷着娘。
若是景明乖觉些,看着景琰哭了,只收声站在一边,乾元帝也不能发作,不想景明如今嫌恶昭贤妃,因景琰是昭贤妃亲女,看着她哭,更不耐烦,又道:“哭哭哭,哭死你。”这话音才落,只看着身边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诧异地转头看去,还不待他将头都转过去,脸上就着了一掌,直打得他站立不稳,当时就跌在地上,口角都有些腥甜,举手一摸,掌心里都是鲜血。
却是乾元帝先叫景明那句“长幼有序” 引得看过来,虽不喜景明在这个时候摆个哥哥款儿与景宁计较,到底不过是小事,不料景明却是对着景琰说了“哭死你。”乾元帝并不是如何看重景宁,可景琰是玉娘所生,玉娘是他心爱的人,由母及女,乾元帝自然看重景琰,更何况景琰与他还是一个生日,生得与他又肖似,乾元帝待着景琰就超脱在诸子女之上。这回听着景明那话,不由想起景明在西山杀了鹿的事儿,便将孩子间一句置气的话看做了诅咒,哪里能忍得,大步过来冲着景明打下去。他这一掌是盛怒出手,全没想着景明也不过是九岁的孩子,不独站不住,连着口角也打裂了流出血来,又拿手抹了,整个下颌瞧着都沾了血。
这一下变起俄顷,高贵妃要楞得一愣才晓得扑过来,一把将景明抱在怀中护着,已顾不得乾元帝是皇帝了,只哭道:“我的儿!你爹竟是这样狠心。”乾元帝咬牙道:“这蛇蝎心肠的东西,阿琰能多大,不过哭几声就能叫他诅咒,日后还了得!弑君杀父也做得出来!”
高贵妃虽无有多少知识,可爱子之心却是实实在在的,又在宫中这十数年,听着乾元帝这番话,知道利害,只哭道:“阿琰是孩子,妾的景明就不是吗?他不过信口一言,便是错了,圣上打也打了,罚也罚得,圣上却加了这样的罪名与景明,可是不叫我们母子活了。”
乾元帝听着高贵妃这话冲冲大怒,冲着高贵妃一脚踢过去:“贱人!这都是你教得好儿子!”还待再骂,就听着身后几人叫道:“贤妃娘娘,贤妃娘娘。”转头一瞧,却是玉娘脸上雪白,摇摇晃晃地站着,这才想起玉娘有晕血之症,想是叫景明下颌的血吓着了,这才放过高贵妃母子,回身将玉娘半扶半抱地搀了,往合欢殿去了。只抛得高贵妃心中气苦难言,景明却是叫乾元帝打怔了,张着眼看着乾元帝离去的方向,一滴眼泪也没有。
☆、第191章 病发
景明一滴泪也没有,可高贵妃却将他抱在怀中直哭了个声哽气噎,便是高贵妃从前得宠时目中无人,妃嫔们瞧着他们母子如今这副模样,也觉得怜悯,就有过来劝解的,七手八脚地将高贵妃母子从地上扶起,只说是:“圣上偏心着她,咱们又能如何呢?娘娘且忍忍罢,到三殿下长成也就好了。”再看高贵妃怀中的景明脸上鲜红的五指印,口角带着血痕,便是景明口无遮拦,到底也是个孩子,不过说错一句半句,乾元帝这个当人父亲的就下这样的手,在场诸人都觉乾元帝心狠无情。况亲生儿子他尚且如此相待,何况她们,不免都起了兔死狐悲之叹。
又说高贵妃抱着景明哭了场,到底叫人劝了回去,高贵妃回到昭阳殿,看着昭阳殿中精美依旧,还是她得宠时,乾元帝赏她的,当时还是夫妇母子们一团儿喜气。如今已可说是物是人非。高贵妃满心悲凉凄楚,拿手撑着头坐着发了会怔,忽然就嚷了起来:“陈氏!”
今日高贵妃母子叫乾元折辱的事陈女官也听着了,她素知高贵妃是个爱迁怒的,只躲在一边,怕引起高贵妃注意,不想还是听着高贵妃唤她,只得提心吊胆地过来:“娘娘。”高贵妃瞥见陈女官,探出身子将她的手腕一把握着,逼近陈女官道:“那对儿贱人都爬到了我们母子头上,哈哈,要她们死可是便宜了她们!那香囊呢?你告诉我,搁哪儿了?!交出来给合欢殿送去!我倒是要瞧瞧,要那贱人留了一脸的疤,咱们那情种圣上可还会不会如珠似宝地待她!”
陈女官听着这话,身上一丝力气也无有,摇头道:“娘娘,娘娘您轻声些儿,叫人听着了,奴婢固然一死,您也有罪名啊!”高贵妃只一想着景明脸上的指印,口角的鲜血便是心如刀绞,咬牙切齿地道:“我如今还怕什么!如今不过是个养子,她就把我的景明看做眼中钉。要叫那个贱人自己生个,还有我们母子活路吗?!”只看圣上今日的模样,怕是那贱人说句要她们母子死,那偏心的就能下旨赐死,“她不叫我活,我也不叫她活!”
陈女官叫高贵妃这话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什么扑上去将高贵妃的嘴捂着,满脸是泪地道:“娘娘何至于此!奴婢对天发誓,那香囊是扔在了合欢殿后头的鹿圃里了,您再等等,再等等。”
高贵妃一把将陈女官推倒,拿双眼紧紧地盯着她,满是泪痕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来:“好,好,我等着。我只告诉你,若是叫我知道你背着我捣鬼,你哥哥弟弟可就不用活了。”陈女官看着高贵妃的模样,竟是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而合欢殿那头乾元帝与玉娘小别重逢,自是十分有情,乾元帝将玉娘抱在膝上坐着,双眼看在玉娘脸上细细打量,又问玉娘这些日子身上怎样,御医请了几回脉,脉上怎么说,药有没有按时吃等等。
玉娘一一答了,对着乾元帝脸上也细看了回,眉尖微蹙,拉着乾元帝的手道:“妾看着圣上竟是黑瘦了好些,圣上忙碌时,妾不能在圣上身边服侍,妾心中十分愧疚。” 乾元帝听着这话,心上喜欢,揽在玉娘纤腰间的手加了些力气,按着玉娘倒向他的胸膛,在她脸上一香,附在玉娘耳边笑道:“你若是真心愧疚,一会子好好地顺着我就是了,要是这不肯那不行的,我可不答应。”
这话中意思玉娘如何不明白,脸上顿时满是羞色,娇嗔道:“圣上,妾哪里是这个意思。”乾元帝在玉娘唇上亲了亲,笑问:“那你说我是什么意思?”玉娘斜睇了乾元帝眼,泠泠秋水眼中仿佛滴出水来,也是小别胜新婚,乾元帝叫玉娘这一眼看得满心火热,将玉娘抱入净室,自是好一番温存缠绵。过得半日才将玉娘抱回寝殿,搁在牀上又纠缠着求又欠,好容易才云收雨散,玉娘已倦极,几乎是立时就沉沉入睡。
乾元帝虽未餍足,看着玉娘倦成这样,到底爱怜疼惜,不忍再纠缠,扯过锦被来将玉娘严严实实包了,自家半撑着身子将玉娘的睡容欣赏了回,方披衣起身,走到外殿,点过金盛来,问他:“皇后如何出来了?”
金盛早预备着乾元帝动问,便将陈淑妃说的那些话儿与乾元帝学了,觑着乾元帝神色冷淡,小心地道:“娘娘以为,淑妃也是宫中老人了,淑妃都没个主意,她也不好做主。故此请问了殿下自己的意思。”
乾元帝冷笑道:“你们娘娘以为人人和她一般老实呢?去问她?她自然是要出来的。这些年,阖宫上下,除了她,还有哪个在她眼中?也只有她才能得她些青眼。这回便是她们两个串联起来,哄你们娘娘罢了。也难怪你们娘娘,她才多大,还是个孩子呢,哪里知道这些。”
乾元帝这番话,若是换个糊涂些的被这一串儿她给搅乱了,金盛是个灵醒的,不然也不能做得昭贤妃心腹,哪能不明白,这是说陈淑妃得李皇后青眼,这回是她们两个串联起来哄昭贤妃。只这样的话,乾元帝说得,金盛却是跟不得,只愈发将腰弯得低了些,一声儿也不出。可瞧在乾元帝眼中却成了玉娘是个软糯老实的,连她的内侍总管也老实,都这样了也一句褒贬不肯加,愈发觉得玉娘离不开他的护持。
因乾元帝有了这个认识,便不肯叫陈淑妃依旧掌着宫务,却也不能便宜了李皇后,次日便下旨,只说是李皇后身子好了些,理该掌管宫务,着陈淑妃即日就将宫务缴还。只李皇后久病初愈,身子还未健旺,故使昭贤妃代掌凤印,在旁辅助,小事可自决,无事不要打搅皇后休养。
这道旨意看着仿佛是将宫务还在了李皇后手上,可凤印依旧在昭贤妃手上。尤其那句“小事可自决,无事不要打搅皇后休养”,何谓大事,何谓小事?哪里来的定规。究其根本,不过叫李皇后占个虚名罢了,掌管后宫的,依旧是乾元帝心尖子:老实可怜的昭贤妃。
旨意一下,固然险些儿再将李皇后气倒,便是陈淑妃这样沉稳的人也在自家宫中撕了好些帕子,还是景和劝她道:“母妃休怒,快有热闹瞧了。”他的双眼闪亮,嫣红的口角也带了笑意,语气中竟有些兴奋难耐。
景和说这话没几日,果然就出了事,却是景明病了。
景明叫乾元帝当众怒叱了回,当日就有些恹恹的,一连两日没踏出殿门,就是送进去的膳食也动得少。高贵妃亲自来了广明殿,劝慰了好一会也不能使景明露出欢颜来,直叫高贵妃心疼得又哭了场,只得来寻景和,求着景和多加照拂,景和哪能不应,又叫高贵妃放心:“高母妃只管放心,三弟是我弟弟,我哪能不爱护他。”
可景明因连着几桩事都与景和有关,虽他还不能明白景和深意,却是本能地对景和有了提防,不肯理他。景和以答应了高贵妃为由,一次次在景明所住的偏殿的窗前叫着三弟,又扯着乾元帝说话,不止说高贵妃如何关切景明,便是乾元帝,他也一样关爱景明。果然激得景明发怒,在殿内赶景和走,又道:“不用你假惺惺地。”待得景明骂完,景和唉声叹气地走开,过得半日就如此这般来一遭儿,一连两日,直叫人觉得景和这个兄长是个友爱的,景明却是任性不懂事的狠。
过得了五六日,景明便病了,前些日子不吃是闹脾气,这几日却是吃不下,这日清晨不过吃了两口粥竟就吐了一地。王振忙来服侍,先要景明换沾染了污物的衣裳,只把衣裳一解,却看着景明身上有着数处红点,心上忽然一跳。起手往景明额头一探,果然火烫。
王振是有些见识的,看着景明这个模样,心上隐约知道不好,手脚都有些发软,忙先过来与广明殿的内侍总管张让说了。张让听着王振所说,也有些怕,强自镇定道:“你且别急,许是三殿下吃错了东西,哪里就是那病了。我且回贤妃娘娘去,你好生照应三殿下。”想了想又道:“三殿下身边的人,都看住了。”
张让一边说一边忙忙地向外走,却是远远都绕着王振,到得外面先来见景和,将景和的景况与景和的内侍蔡顺说了,轻声道:“二殿下还是小心些,去要些醋来将整个屋子蒸一蒸。”说了急急忙忙地往合欢殿赶。
到得合欢殿,张让只怕三殿下景明真是天花,如今已病发,那王振与三殿下日日在一块儿,只怕他王振也沾上了。王振方才来与他说了话,谁敢保他没叫王振传上?旁的还罢了,昭贤妃这里可是大意不得,若是昭贤妃有万一,他一家子的命都不够赔的。是以张让只敢请了金盛出来,远远地将景明得病的是与金盛说了。
金盛听着,立时进去告诉了玉娘,玉娘命人宣御医,又要亲自过去瞧瞧,金盛忙拦道:“奴婢说句没心的话,若是御医瞧了三殿下不过是寻常发热,娘娘去还使得,可要真是天花,娘娘去了,有个万一,奴婢们可都活不成了,还请娘娘瞧在奴婢们素日服侍谨慎,留奴婢们一条活路罢。便是娘娘不顾念奴婢们,也请娘娘想想圣上。”
合欢殿服侍的宫人太监们直跪了一地,也跟着齐声哀求,玉娘本就作势的,见此情景,自是顺水推舟,方问:“可与贵妃说了没有?不管是不是的,贵妃总是三皇子亲生母亲,哪有孩子得病不告诉她的道理。”金盛道:“已遣人告诉去了。”玉娘方才点了头。
☆、第192章 痘症
高贵妃听着景明得病的信儿,她这时还以为着是景明叫乾元帝当众责打叱骂,心上委屈得厉害病了也是有的,扶着两个宫娥的肩急匆匆踏出了昭阳殿,坐在肩舆上催着往前赶。只越往前去,许是母子天性,离着广明殿越近,高贵妃心上越是不安,连手脚都有些发软。
片刻就到了广明殿,广明殿的内侍总管张让在殿门前候着,高贵妃下得肩舆,不及待张让过来行礼,跌跌撞撞地往里走。张让在后趋步跟随:“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您别急,太医已在请脉了。”高贵妃又看在景明跟前服侍的保姆,太监,宫人一个也无,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去了:“好端端地,如何就发烧了?叫王振来!”一面要往景明的住处闯。
因景明疑似得了痘症,他跟前服侍的人都叫圈在了景明所住偏殿一侧的配房里,连着王振也没脱出身来。是以一听高贵妃这话,张让便撩袍跪到在地,拦着高贵妃不叫她去:“娘娘,娘娘,您可进去不得。”
高贵妃叫张让一拦,脸上已变了颜色,扶在柳海胳膊上的手都在抖,心上隐约猜着什么,只不肯信,正是这时,偏殿的门一开,前后出来两位太医,看着高贵妃在,前后过来行礼,打头一个五十来岁,身形瘦小,胡子倒是十分浓黑稠密,禀道:“娘娘,三殿下是出痘了,状甚烈。”
高贵妃定了定神,把晃眼死死地盯着太医道:“确实?”太医回道:“回娘娘,确实。三殿下四肢都出了痘疹。臣这就去回圣上,请圣上处置。”
高贵妃后头的话已听不见了,白着脸望着景明所在的偏殿,偏殿的殿门关着,将她们母子隔在两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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