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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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华同赵腾几乎好算是青梅竹马,打她七八岁上在沈如兰书房出入便时常见着赵腾,沈昭华是亲眼看着赵腾是如何一点点得到沈如兰信任的。

当时的赵腾还不象今日一般冷厉如刀,不过是比人都稳重些,又细心,知道沈如兰疼爱她这个女儿,不着痕迹地在沈如兰跟前表露出对他们父女的关切,以至于沈如兰后来都动了招赵腾为婿的念头,只待西北一役结束回来就提此事。却不想沈如兰西北一役,上了人恶当,因此获罪,而赵腾便告发了沈如兰,之后便是沈家灭门之祸。

是以这时听着乾元帝要唤赵腾过来,玉娘不禁抬起头来瞧着乾元帝,见乾元帝的脸在烛光的照映下,阴阴暗暗,竟有几分狰狞。就是眼前人这人,全不念自己父亲的从龙之功,下旨将沈门一家十六岁以上男丁处斩,又将沈门女眷没入教坊,一百六十三条性命,飞灰湮灭。玉娘只觉心口叫人握住了一般的疼痛,额头是沁出冷汗来,连着樱唇上的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

乾元帝见玉娘颜色忽然变更,握在手中的素手一瞬间也失了温度,哪晓得玉娘心情瞬间的变换,只以为玉娘身上不好,将手在她脸上腹部来回抚摸,急道:“好孩子,你不要吓朕,跟朕说,哪儿不舒服。”玉娘挣扎着回过神来,挤出一丝笑容来:“圣上,妾忽然腹痛得厉害。”长睫颤了颤,落下两滴珠泪,滑过粉腮,沁如了鸦黑的鬓发。

温室殿是乾元帝批阅奏章之处,乾元帝有时会在这里歇息,故此一样有寝宫,一般的高牀软卧,锦帐金钩,垫褥被围,色色精美,乾元帝将玉娘抱过去,轻轻放在牀上,又握了握玉娘的手,只觉触手冰冷,只以为她痛得利害,心中忧虑,脸上依旧是个镇定的模样,安抚道:“好孩子不怕,有朕在,不会叫咱们孩子出事,朕这就宣御医来。”

玉娘腹痛不过是托词,哪里敢宣御医过来,乾元帝这会子急赤白眼地盯着,哪个御医都不敢当面儿扯谎,因此拉着乾元帝的手不放,含泪道:“圣上,您在这里宣了御医,明儿就该有御史上奏章参您嬖爱偏妃,内帷失序了。妾还是回合欢殿罢,您叫御医过去等着妾也是一样的。”乾元帝本不放心,拗不过玉娘拿泪眼看着他,又软声央求,只得答应。

乾元帝到底不放心玉娘一个人回去,先宣了赵腾来在外等候,又命将肩舆抬进温室殿,亲自将玉娘抱上肩舆,扯过锦被来亲自盖在玉娘身上,这才让太监们抬出去,看着起舆时,肩舆晃得一晃,又怒道:“慢些儿,连个肩舆也抬不好,要你们何用。”

赵腾守在温室殿外,听着乾元帝为阿嫮这般着紧,正又听乾元帝道:“好生将婕妤送回去,一路仔细着些,待得御医请完脉你再回来。”赵腾跪地领旨。

这时恰好玉娘的肩舆从温室殿里抬出来,温室殿外的回廊上都挂着灯笼,照如白昼一般,将玉娘眉眼照得清清楚楚,依稀是从前模样,赵腾只瞧得一眼,便不敢再看。

☆、第117章 真情

作者有话要说:玉娘的肩舆从温室殿出来,因有乾元帝的话,抬舆的太监们走得格外缓慢,好一会才离了温室殿左近。玉娘便在舆上侧过身,借着前头引路的灯笼的光线将赵腾上下瞧了瞧,口角含些笑影:“赵将军。”

赵腾正看着脚下的轿影,忽然听着阿嫮唤他,脚下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着阿嫮。

阿嫮的眉眼,赵腾记得清清楚楚,当年还小,眉目间稚气犹存,却已如枝头花蕾一般娇嫩,如今长开了,当真明月梨花,既清且艳。

只是赵腾明白,那个娇憨肆意的阿嫮早在四五年前就已经不在了,死在他同乾元帝手上,口中如含着苦胆一般,定了定神才道:“赵腾在。”

玉娘坐直身子,瞧着黑黝黝的前路,缓声道:“我听圣上说,圣上差了赵将军查

今儿的事?”

赵腾能叫乾元帝倚重,先是安排在沈如兰身侧,如今又将拱卫未央宫以及京城安全的神武营交在他的手上,自不是常人,听着玉娘这番话,又想及她的来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是这回的事是出她的手笔罢了:“是。婕妤只管放心,赵腾不敢有负。”玉娘听着这话口角微微一翘:“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偏劳赵将军。”

玉娘不晓得赵腾到沈如兰身边便是当年的秦王,后来的太子,如今的乾元帝手笔,只以为是赵腾看着沈如兰失势才出卖的沈如兰,而后他串通陈奉将自己的“尸身”从未央宫中偷出则是背叛了乾元帝。他即能背叛一回,两回,自然能背叛三回四回。至于赵腾会不会再将她出卖,玉娘倒是一些儿不担心。他将自己从未央宫中偷出,便是个要命的把柄,有这个把柄在手,不愁赵腾不替她周全一二。

(上接作者有话说)

赵腾听着阿嫮的话,知道她如今全信不过自己,懊悔无及,又道:“臣必定给婕妤一个交代,好叫圣上与婕妤安心。”这话说了却不见阿嫮出声,赵腾禁不住抬头又看了眼,却见阿嫮靠在肩舆的椅背上,阖着双目,黛眉间微微皱起,哪有半分宠妃“快活得意”的模样,甚是可叹可怜,心口刀扎就如一般的疼痛,扶在剑柄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玉娘的肩舆到得合欢殿,金盛与珊瑚两个早领着合欢殿诸太监宫娥在殿前跪接。

肩舆慢慢抬上汉白玉台阶,在殿门前停稳,夜茴与秀云两个过来将玉娘扶下肩舆。玉娘拢一拢身上的斗篷,把众人扫了眼,先道:“平身。”又一指身后的赵腾:“圣上关爱,命赵将军护送,你们都见过了。”众人又与赵腾问安。

金盛早瞥见了赵腾,见他脸上冷肃,又听着玉娘的话,只以为他一从二品的将军叫乾元帝指派了来护送一婕妤,脸面上不太好看,故此沉了脸,也就过来笑道:“劳烦将军了。”赵腾看了看合欢殿巍峨的正殿,便是在夜间,殿门上“合欢”三字依旧清晰分明,险些转头去看玉娘,到底忍住了,只点了点头道:“不敢。”

又说自玉娘前回叫黑猫扑了,险些动了胎气之后,乾元帝指给玉娘的楚御医这些日子几乎都住在了御医署,以备昭婕妤随时召唤。今儿听着乾元帝命他去合欢殿,只以为昭婕妤又出了什么事,拎着药箱子连奔带跑地赶到合欢殿,不想昭婕妤竟不见人影,又不敢问,只好在偏殿候着。

才等了片刻,就听着殿门外一阵啰唣,只说是婕妤回来了,又看金盛等人纷纷出了殿门,自然跟了过去,果然见那昭婕妤的肩舆摇摇晃晃地抬上来,一旁跟着个着红袍,披黑甲的将军。楚御医常年在宫闱出入,自然认得是神武将军赵腾。

赵腾素得乾元帝倚重,出现在内宫原不稀奇,稀奇的是,在昭婕妤的肩舆旁步步随行,不禁又看了两眼,倒是叫他发现赵腾的眼光时时瞥向昭婕妤,眼中带些关切,自然诧异,脸上就露了痕迹,叫玉娘看在了眼中。

玉娘心知肚明是何缘由,只做不知道,自顾回在合欢殿,先进内殿,要了热水来净面擦手,将衣裳换过,这才出来,在上位坐了,楚御医便过来参见。

玉娘便道:“楚御医请起。我自今日午后见着那只黑猫,心上一直惴惴不安,方才又腹痛得厉害,出了好些冷汗,圣上关切,使赵将军送我回来。你与我瞧一瞧,到底要紧不要紧,也好请赵将军报与圣上知道。”这话便是不着痕迹地解释了为何赵腾不住地看着自己,楚御医听着,果然去了疑问。说来神武将军是乾元帝心腹,护卫乾元帝倒是他的职责,可为个宠妃身上不爽,就叫这个从二品大员一路护送,又要听完诊之后回去复命,由此可见乾元帝对着昭婕妤母子何等偏爱,自然更打醒了精神伺候。

先有昭婕妤楚楚可怜地说了今日在沧池边如何叫只黑猫吓着,而后又有合欢殿掌事宫女珊瑚说昭婕妤下午哭了回在后,楚御医自然明白了昭婕妤的意思,当下便顺着昭婕妤的口风说,只说昭婕妤是惊悸劳累着了,虽动了胎气,好在无大碍,只是不好再受惊,也不能再有悲喜刺激,又开了张温补的药方子下来。

因赵腾是乾元帝遣了来的,楚御医十分知机地将脉案与药方誊写了份,一份交予金盛去抓药,一份递与赵腾,好给乾元帝过目的。赵腾接了,当时看过,折了折收入怀中,转向玉娘道:“臣赵腾告退。”倒退三步,转身大步去了,走动间猩红的袍角翻飞如烈火一般。

赵腾回温室殿覆旨,先将脉案药方呈与乾元帝看了,又将楚御医的话与乾元帝复述了回。乾元帝听着楚御医说玉娘是受了惊吓在先,已伤了气,又哭了回,更是动了根本,两下里一夹攻,玉娘本就禀赋柔弱,自然扛不住。好在前些日子保养得好,还没大碍,只是不好再受惊动,不然只怕有早产之厄,越发觉得今日设局的这人罪不可赦,就道:“朕许你同陈奉两个便宜行事,与朕仔细查。”

赵腾领旨,转身出来到了掖庭。

陈奉早知赵腾会过来,一早备了薄酒素菜相候,见着赵腾,离座一躬身:“赵将军。”赵腾在桌前坐了,自己斟了杯酒喝干了,将酒杯一放,把陈奉看了眼:“陈公公,这回偏劳你了。”陈奉将双手拢在袖中,富家翁一般的脸上露出一丝浅笑:“彼此彼此,你我总不能辜负了圣上与婕妤。”

赵腾又替自家斟了杯酒:“在下一介武夫,不免不知轻重进退,凡事还要请公公指点一二。” 听着这话,陈奉便知赵腾肯出手收拾残局了,脸上笑得格外和气,又亲手替赵腾斟了酒,又给自己倒了杯:“不敢当指点二字,圣上即有旨,你我总要精诚合作,不叫圣上与婕妤失望才好。”两人一碰杯,各自一饮而尽。

说来玉娘与陈奉安排下的这场局,算得是个妙局,几乎将所有人都算了进来。

绿竹是唯一一个局中人,故意引得景淳春qing勃发,青天白日做那等事。又在行事故意弄出声响来引人注意,以至于事发。更在李皇后跟前有意激怒景淳,也是赌景淳性子冲动,会当着李皇后的面儿动手。定下这条计时,玉娘就知道,一旦事发,不独绿竹活不成,便是那个青柳也一样不能活,果然景淳一叫乾元帝发落了,青柳立时就叫李皇后杖毙。且当时叫李皇后扣住的十数个宫娥太监不过是叫绿竹引过去的,对其中缘故全不知实情。即不知情,那便是严刑拷打都无用的,顶多熬不过刑顶多不过胡乱攀扯一番罢了。便是那只黑猫,也早叫陈奉杀了。

这条几乎已好算绝户计,唯一可虑的还是绿竹,他虽身死,可他家人还在。若是真心向下探查,可往他家去探查,也未必查不出究竟。

看着绿竹的言行,明白人都知道,他是故意为之,自寻死路。若是以常理推测,使人为之卖命,所能用的无非是威胁利诱。而能叫绿竹连命也豁出去,威逼二字只怕不够,只怕还有利诱。又因这一回的利诱是买命,便不是些散碎银两,些许好处能做到的。既然绿竹在宫中的住所查不出东西来,那自然在他的家中。金锭银锞首饰之类都有标记,来路清晰可辨。而若是大额银票,票号更都有记录,顺着记录看下去,不愁摸不着来路。再将绿竹家人一拘,仔细拷问了,问问绿竹可曾提过在宫中与哪些人交往密切,再从中排摸,多少总有线索。

是以玉娘同陈奉两个唯一不能掌控的便是绿竹的那一对儿弟妹。倒不是怕在绿竹家中查出什么,而是怕查不出什么来。

若将这对兄妹一块儿杀了,再将绿竹的家一把火烧个干净,倒也能绝了后患。可这样动刀动枪的事要做得不留后患,也非玉娘与陈奉能力所及,是以赵腾这里便十分紧要。

于是玉娘便趁着乾元帝歇在温室殿,赶往温室殿,假意看望乾元帝,实则寻机与赵腾碰面。是以玉娘故意在乾元帝跟前提着那只黑猫,做个害怕的模样,引得乾元帝心软,指令赵腾送她一路。

乾元帝这人,看似温柔多情,实则是个反面无情的,只好以柔情打动。而赵腾此人,看着冷厉,却是个多情的,要他做决断,却是要软硬皆施。是以玉娘先用旧情相讽,引得赵腾愧疚,而后又做个哀伤模样,借着赵腾对她余情未了将他心肠打动,使他肯出手相助。

赵腾即决定出手,便是雷厉风行,一面遣了心腹军校扮成窃贼漏夜赶到绿竹家中。也不知是幸与不幸,绿竹家原是精穷的,不然绿竹也不能净身做了太监,后来绿竹在宫中得了些银子,就在离了原先住的地方,在城西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买了一座独门独户的小院子,是以绿竹的弟妹在被绞杀时就没惊动邻居。待得火烧得旺了,才惊动四邻来救火,那时火势已成,也不过是勉强没殃及邻居罢了。

赵腾自己在宫中又将押在掖庭暴室的那些个太监宫女提了来,一个个细细拷问。那些宫女太监都是受了池鱼之殃的,便是酷刑加身,也招不出什么来,不过都是些胡乱攀扯的话。一夜拷问下来,未央宫中半数的太监宫女竟都有了嫌疑,照这样看,未央宫里大半的妃嫔都脱不了干系,莫说是李皇后了,便是高贵妃竟也有了几分嫌疑,这还如何查问得下去。

于是赵腾拿着供词来见乾元帝,只说是问不出,又请旨要问景淳。到底景淳是乾元帝儿子,又不是犯下谋逆大罪,乾元帝自然不能答应。

赵腾这才将捉拿绿竹家人的话与乾元帝说了,只说是绿竹虽死,可他家人还在,许还能从他家人口中问出一二线索来,乾元帝自然准奏。赵腾便亲点了八名神武营的军士出宫,到得城外绿竹家中时,果然见一片火砾废墟,围着许多人,又有对儿中年男女围着两具尸首哭,想是绿竹的亲眷,故意使军士上前问了。

在当场哭的便是绿竹的叔父叔母,他们也是才得了信赶过来的,正哭绿竹的家当付之一炬的时候,看着赵腾是个大官的模样,哪知道大祸临头,只以为有人好替他们做主,捉拿“谋财害命的江洋大盗”,过来哭诉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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