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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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瑜此时并未看出端倪,只笑道:“候你多时了。”

说着他拾起案前瓷盘干果里一枚杏仁,弹指而去,那杏仁急速飞去,打在半空绣球上,只见那绣球忽从高处散开,杏仁果儿还未及地,漫天金叶已被暖风吹疏,随那一阵悦耳细鸣,落向连映雪。连映雪轻下舞腰,执双扇拂面一扬,如流风回雪,飘起原本凋零的金叶,细腰柔弱,转带裙风盈满,一时素尘里尽是袖香,珠箔飞絮,熏面而来,令人目眩神迷。暖风榭中的小丫头们瞧了这一舞势,一霎个个击掌赞叹,欢声笑语起来。

南宫瑜凝目望去,眼前金叶零落中的美人衣云曳影,虽隔纱望去,可更使她如在云端不可及,更似那桃花颜色陷于怀想中,显出无法比拟的美来。他不由轻叹道:“素儿,你扇舞蒙纱,美在遐思中,真是聪明极了。”

说着南宫瑜指上拂过云和,奏起和舞的横塘曲来,连映雪笑眼看他,心底却直叹,那几千枚金叶里,题字那枚到底藏在哪里?

她随曲波,步下蹈莲,曳曲风,袖销岭雪,露皓婉,抛轻扇,将团团金叶漫天打散了,舞势已如惊鸿掠影,所系佩饰一时亦随她步法晃动起来,仿佛日照玲珑,风摇翡翠,当真是红荣碧艳,素华锦年。

甘贤凝神,看准金叶飘零,一时长剑舞入,如金华流日,佩星连景,那无法寻觅的剑光已刺向当中翻舞的那枚。

南宫瑜琴声骤绝,将一素瓷小杯掷了过来,甘贤撩剑一击,那杯已脆声碎成了两半,跌在织毯上轻弹,那金叶更晃然已要落地,连映雪轻展身来,足尖接住那枚薄叶,挑起入空,旋展裙摆如半面花绽,雀开彩屏,一霎香风金叶混入漫漫空中,好一势的波澄旧碧、火息前红。

南宫瑜这才意会道,眼前的纨素竟是有心助甘贤的。

而甘贤借此机缘,使出挑剑势,剑势之快,如飞鹰凌空,挑过连映雪耳畔的青丝,那绵绵不绝的剑意,连见过天下剑法的她也不禁生了寒意,仿佛这一招执静持衡,已怀柔天下。

不出所料,那题字金叶已被他的剑锋刺中,众丫环们头一回领教这俊俏公子风姿,再见他春风一笑,不由个个脸红娇羞,掩袖笑了起来。

连映雪却怕他近身看出破绽,连忙收起揩扇,福身一拜,便匆匆退了下去,只听身后南宫瑜击掌赞道:

“甘庄主好剑法!素儿也当真好舞技!”

那一句听来别有用心,甘贤亦不由看向连映雪的影姿,道:“多谢纨素姑娘成全。”

“能观她一阙舞,请君使这流呈剑,倒也值得托付云和琴!来人,奉酒来,当敬甘庄主一杯。”南宫瑜笑呼群婢奉酒,连映雪退远了,已听不清他们的对答,只是心上缱绻,隔门自言自语道:

“你若晓得,这阙舞就当我还你的情意。”

作者有话要说:我原来还是个编舞大师,抖动掩面飘过。

☆、姑苏驿闻

暖风榭偏阁内,连映雪匆匆换了装,又替纨素姑娘解了穴道,冲她微微一笑道:“适才多有得罪,后会有期。”不等纨素姑娘生气,连映雪就落跑了。

她方要出南宫府后门,就见一个年纪约十六七岁、身穿粗布衣裳的小哥被南宫府的家丁推搡着拦在门外,那小哥自称姓陈,是姑苏驿丁,呼嚷着要见纨素。那些家丁见他这样粗愣愣地上门找人,哪敢通传?只一味地拦着人不让进。

连映雪听着姑苏驿还有纨素的名字,不由上了心,站在一边远远地听着,那陈小哥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纨素的亲哥哥,非要见纨素。

饶是如此,南宫府的家丁仍不肯通传,那陈小哥灰心气恼的,忽然看见门内站在假山石头旁的连映雪,一副如玉公子的打扮,气度从容,贵不可言,竟以为她就是南宫瑜,只乱喊道:

“南宫公子,小的是纨素的哥哥,求您通融让纨素跟小的回趟家。”

那些家丁只骂道:“瞎了你的狗眼,哪胡乱认人!”

陈小哥却以为这些家丁是存心欺瞒他,愈发执拗,等连映雪走到近前,他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那些家丁扶也扶不起,赶也赶不走,只好任他一味肯求道:“南宫公子,当初您大发慈悲给纨素赎身,小的晓得您一定也会成全她的孝心。”说完这话陈小哥忽然低头拭泪来,连映雪道:“你起来再说话不迟,”见他跪在地上怎么都不肯,她只好亲自去扶他,语态和缓地问道:“为何纨素她的孝心还要我成全?”

陈小哥以为是南宫瑜纡尊降贵来扶他,忙起了身,忽又有些觍颜,退至一旁涩涩答话道:“小的请纨素回家,是因为我爹卧床一个多月,我看他一直不好,所以想请妹妹回家看看他。”

连映雪看陈小哥生性是个不爱说话的,可为了请纨素竟想硬闯南宫府,一片孝心倒也诚挚,便替他向那些家丁道:

“我看纨素姑娘是个知恩图报的,你们向她递个消息,她感激你们,想必不会亏待你们,更何况还有日后,我听闻这南宫府只有南宫瑜这么个少爷,他日后继承家业,纨素即便不是当家主母,如此受宠,日后也会有些造化,你们如今这样拦她的哥哥,就不怕得罪她?”

那些家丁原本只是依着规矩行事,听连映雪说得头头是道,为着趋利避害,一时个个脸上犯难,只好道:“小的们自然会悄悄地递个消息,可是一时半会不敢到公子面前去打扰的,更何况还要先进内宅去,适才我们才听前面大门那因为不知怎么闯进个轻功极好的公子,这会连累一群的门侍、内守都被责罚了半月的月银,这还算罚得轻了,幸亏老爷去洛阳了,若是老爷亲自来罚,这些人恐怕因做事不得力,直接就被老爷赶出南宫府,所以还请这位小哥回家候着罢,消息我们自然会带到。”

连映雪一时没想到甘贤擅闯南宫府竟连累了这么一群人,她只素闻南宫府家主南宫平,江湖称他“紫衣侯”,行事正气,智谋老道,但凡事爱讲个章法规矩以求公允,依此看,紫衣侯对外尚且如此,对内治下必然更加严苛,这些家丁说的倒是实话,她只好对陈小哥道:

“小哥不如先回家,若是纨素明日不回了,你再来不迟。”

陈小哥晓得只能如此了,忙要从袖里掏出些碎银两递给这些家丁,可那些家丁半点也不敢收,只打发他快走,连映雪听他是姑苏驿丁,她本就要去姑苏驿,道:

“小哥可是要回姑苏驿?我也有事要办,不如同行?”

连映雪适才帮他说了话,他自然觉得她亲切,道:“不敢推辞,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

“我无名无姓,只有个雅号,你可以叫我麒麟公子。”连映雪说话在旁人听来一定是古怪极了,可陈小哥却一点也不觉得,一边领着路,一边敬重道:“公子去姑苏驿是?”

“南宫少爷托我查阁老被杀的案子。”连映雪如实以告,陈小哥听了不由叹气道:“阁老是个极慈祥的老人,那天他一行家眷在我客栈落脚,不料下起大雨来,阁老又要出门,急坏了他们家的小丫环。”

“这是怎么个说法?”连映雪淡淡地问,陈小哥道:

“因为路途匆忙,那小丫环本来是保管伞具的,可行李大件小件,她一时一把伞也找不着了,只好求我帮忙,我不敢给那些破烂的粗油纸伞,想起我家妹妹纨素从前落着了一把梅花骨伞,既洁净又好看,就拿了出来。”

“原来如此,你妹妹倒没有说谎。”连映雪听着,又问道:

“我唐突了小哥莫怪,你妹妹怎么会被卖到……”

陈小哥一时低下头去,愧疚道:“那时候我也记不太清,后来听我爹爹说,是因为我生了场大病,家里变卖了许多东西,欠了很多债都抵不过药钱,只好将年幼的妹妹卖到勾栏里去了。”

连映雪晓得原是这般,不由同情起来,陈小哥道:“妹妹懂事,长大后一点也没有记恨我和爹爹,还常常送银两回来接济,其实我和爹爹都在姑苏驿做驿丁,俸银都够过活了,现在她有了好归宿,我本不该上门来,可是我看爹爹躺在床上一个多月了,请了大夫来也说不清是什么病症,我急得手脚乱了,才冲撞到南宫府去了。”

“我虽然不是神医,但医术还通一点,不如让我替老伯诊治?”连映雪一片好意,陈小哥哪敢推辞,忙要领着她去看陈老伯。

两人到了姑苏驿,姑苏驿正门过客、旁门进马车,这会正有些商旅停歇,挤挤挨挨,陈小哥一面领着连映雪从旁门进去,一面赔罪道:“我家在驿站后边小院,只好从这泥泞小道走了,请公子莫怪。”

“无妨。”连映雪跟着经过一排马厩,拐进一个小门,进了一个三厢房的小院,小院里搭了个灶头,一个井台,旁的也是俭俭朴朴,是个小户人家。陈小哥忙要烧水待客,又赔罪道:

“早上匆忙去南宫府,我这就去外间提水来。”

“院里这口井不用了?”连映雪看着那口井台灰尘泥埃,陈小哥如实道:“原来半年前还用得好好的,我爹说是他伺候不周,不小心得罪了过路的商客,他们让下人搬了石头把我们家井给填了,拦都拦不住,我爹还被人打了,额上磕了好多血。我爹常对我说做驿丁就是这般受人践踏,他说攒够了钱就让我回乡下买一大片田地盖几间大宅子,让后代子孙体体面面,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连映雪听了,只道自古民生多艰,做下人即便任劳任怨,可仍逃不过经年受辱,陈老伯心愿虽不大,想必却是他一生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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