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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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如心中腻歪无比,勉强站起来道:“宋小姐请坐。”

刘氏忙着让人送上茶点后便去厨房整治茶饭去了,虽然她心里忌惮这位宋小姐的来意,她可还记着女儿说过这小姐对自己女婿有些想头,因此也只是面上殷勤,却一双利眼早偷偷打量了一番,和自己女儿比较了一番,暗自骄傲这长相比自己女儿可差远了,许宁若是看上她撇了女儿,怕不是眼睛瞎了?只是若是女婿看上的是别人的家境,那也没法子,这样人品的女婿也要不得,和离也好。

宋晓菡亭亭坐下后笑道:“前儿的事我已听说了,听我爹说你要和离,想着和你姐妹一场,怎么也合该过来劝劝你,莫要因为一时负气便随意做决定,误了终身。我爹与我分剖过,待我与你细细说来,这事论理有死契在,合该判回你们唐家,但本朝仁孝至上,他若不顾家中,将来别人必要他不孝,贪图前程富贵不顾生父母一门潦倒,他若回去不顾你,难免又负了你们唐家,因此我爹周详考虑过,竟是兼祧最为两全其美,却不料你年纪轻不知利害倒要和离。”

“许大哥一贯待你如珠似玉的,你也当体贴他的难处,他是胸有丘壑之人,并非池中之物,有着这赘婿出身,将来走不长远,你既嫁与他,也当为了他着想,将来他若是能位列朝班,你也有夫贵妻荣、得封诰命的福分,岂不比窝在这小县城里,做个庸俗的铺子老板娘,每日对着的都是炉灶强?如今你在这节骨眼上非要和离,外头一些糊涂人不知就里,只说许大哥忘恩负义……你须知他的难处,他难道能坐视父母年老无依寡嫂弱侄满门无靠?他待你这般好,名分也许了你,也并不肯负了你们唐家,你何苦要坏了他的名声,又有甚么好处了?”

唐宝如冷冷道:“可惜妹妹偏偏喜欢对着炉灶做个大俗人,姐姐如此知情晓意的贤惠,对许宁如此有信心,何不赶紧和令尊说说,趁我与许宁和离后,连忙赶个热灶头,嫁过去做继室,给今天那老泼妇赶着当儿媳妇去?可得赶紧,不然小心这样好的许大哥又被别人看上了。”

宋晓菡两眼圆睁,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住了。

唐宝如却仍嫌多年的仇怨都未发出来,继续道:“姐姐这一心念着别人的丈夫,却不知宋大人若是知道,是不是会被你气死?”当年宋秋崖死后,她连许宁的妾都要做,简直败坏门风,后来连她兄弟都不愿和她来往以她为耻,虽然这一次毕竟宋晓菡多半还未生了这心,但未必就完全无意,她这句话也绝不算是冤枉了她,上一世她不知吃了她多少亏,这一世反正都要和离了,她绝不再想看到这女人假惺惺的嘴脸。至于宋秋崖会不会因此记恨唐家,她却是有十足把握宋晓菡回去绝不会吐露此事,另外,到今年年底,宋秋崖这一任就算完了,他将会带着家眷回京任职。

宋晓菡已是蹭地站了起来,一张脸气得发白,嘴唇发抖着:“你!你怎么能如此信口开河,污人清白!我这都是为你和许大哥好……”她自幼教养严谨,从未口出恶言,第一次遇到这般直白恶毒的攻击,一下子居然找不到话来回击。

唐宝如冷冷道:“多谢姐姐关心,可惜妹妹这样的市井俗人就不劳姐姐关心了。”

宋晓菡直到气冲冲出了门上了轿子,脑子都还是懵的,唐宝如安敢如此!她一片冰心在玉壶,坦坦荡荡清清白白,如何能被人这般污蔑侮辱!

然而她满肚子地怒火,却发现根本无人可说,她在京城长大,也知道女子的清白名声是多么重要,她若是将这事去和父兄说,父兄就算对唐宝如有了恶感,也会怀疑是不是她确实对许宁有甚么逾规的举动惹人误会,按父亲那一贯严于律己的要求,他定是会勒令自己在家里禁足,不许自己再见许宁,若是一不小心被外人听到了,这瓜田李下的流言蜚语就能毁了待字闺中的她,而自己的两个哥哥虽然一贯宠爱自己,却也对许宁赞誉有加,若是知道许宁妻子如此斥责自己,却是会今后再也不许自己跟着他们出去了。24

☆、第25章 银样枪头

一想到这个闷亏她只能打碎牙齿血往肚子里吞下去,宋晓菡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却想不出能如何整治唐宝如,只能气得想,她明明对许宁只是个欣赏,赘婿出身,安安静静地,却写得一笔好字,她第一次在大哥那里看到许宁写的字就觉得好,又听大哥说这人还会制香,给了大哥二哥一人一盒香,大哥是竹香,二哥是兰香,她闻了觉得好,和外头卖的香不同,竟是和京里那宫里的贵人用的香有些像,熏在衣服上丝丝缕缕,若隐若现,几乎没有烟火气,雅致得紧。她缠着大哥和他要了一盒香,送来的却是荷香,大哥二哥绝对不会随意对外人透露她的闺名,只说是替自己小妹要的,这么巧,就是荷香,犹如清晨起来水边的那一瓣清香,清芬悠远,从那时候起她就留心上了这个叫许宁的赘婿。

后来爹爹见了他也十分赞赏,说他见识渊博,出身这般小门小户,本应没什么机会读什么书,却强记博闻,可见刻苦用功,将来必非池中物,她好奇缠着哥哥专门去游园,果然见着了他,带着刚刚成亲没多久的新娘子游园,虽然长相好,却是个小门小户常有的样子,什么都不懂,一心只知道宁哥哥宁哥哥的喊,见着外人羞赧得话都不会说了,压根出不了大场面。许宁却护她护得紧,一丝委屈都不肯给她受,他们坐在凉亭上,连自己大哥都没有注意,他却怕那石头凉,自己先拿帕子垫了,用手捂了捂,才让妻子坐下,不过交谈一会,她提议联诗,他却害怕冷落了妻子,直言还要带着妻子逛一逛,不肯久坐,一会儿就将妻子带走了。听哥哥们说,许宁对自己妻子那是一个千娇百宠,从无不依,在学里被人讥讽为靠妻子吃饭,惧内也并不为之恼怒。

她的确十分羡慕唐宝如得嫁良人,却对许宁没有别的心思,不过是觉得和父兄一样,觉得这样的人才埋没在市井里可惜了,她在京里见过不少公侯府的贵公子,华衣锦服都遮不住那酒囊饭袋的混沌之气,寒门出身的也有,却要么是莽撞的愣头青,要么是畏畏缩缩双目昏暗的男子,缺那一种雍容大方,而清流世家的公子她也见过,繁琐的礼节讲究的程序,满口的清谈,却缺了那一份林下的潇洒随性。她自幼受父兄影响,心气甚高,等闲人入不了眼,难得见到个清标出众的,便多注意了下,却从未往终身之思上想过,毕竟别人已是有妇之夫,她父亲出身侯府,她自有自己的骄傲,唐宝如这一村妇,如何敢以此辱她!

她满心怨毒,唐宝如可以想象,却并不惧怕,前世她什么都没惹到她,仍是莫名其妙地招来敌意,然而即使是如此,她做得最多也就是那样了,连个小人都谈不上,这一世她又不稀罕许宁了,任谁来抢,她有什么好在意的。

刘氏却是知道了宋家三娘子盛怒而去的事后惶恐地来问她,她只是淡淡道:“没甚么,不过是口角。”

刘氏急得汗都出来,跺脚道:“我的儿!那是县太爷府里的千金,也是我们得罪得起的?你想要爹娘为你出头,如何一句实话也不说?到底为何好端端地要和许宁和离?你爹娘哪一处不是为你打算,你却这般冷爹娘的心儿!”说完却是忍不住落了泪,她一辈子要强,这些日子心内似焚,眼看女儿油盐不进却什么都不说,终于急得落了泪。

唐宝如见母亲如此,心里又是内疚又是不安,一边自责一边劝说母亲道:“我与那宋小姐不过是点头之交,她却要来劝我莫要和离,我不从她,她听不得人违逆,自然生气,但宋大人也不致于为女儿口角小事便要迁怒家人的。”

刘氏一边拭泪一边道:“你这又是为何非要与许宁和离?眼见着这前程似锦,你为何偏要捡着这更难走的路?”

唐宝如迟疑了一会儿,道:“我与许宁,不会有孩子。”她知道父母如今是无法理解自己为何要放弃那眼见着的锦绣前程,只得斟酌着说法,不然爹爹本就已病着,再把阿娘气着了,如何是好。

刘氏一下子惊得收了泪:“什么?”

唐宝如解释:“许宁若是兼祧,子嗣是大事,我若一直无子,许家定要给他纳妾,天长日久下去,他再如何高官厚禄,这日子也是过不下去的。”

刘氏已是惊呆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可是你每月葵水都有,不可能生不出啊!难道是许宁生不了?”

唐宝如顿了顿,她和许宁,到底谁生不出她不知道,当年宋晓菡是含糊过有孕又葫芦提的掉了,到底是不是真的谁也不知道,而罗氏也曾带着她求医问药,求神拜佛,她和许宁也不知吃了多少药下去,也不见起色,但是如今若要给爹娘一点念想,只能把这黑锅往许宁头上推了,反正若是和离了,唐家和许家也不会再有交集。

刘氏看她不说话,以为她害羞,早已信了是许宁不成,一下子心念数转,脱口而出:“我的儿!你怎地不早说!你花枝一样的岁数,怎能糟蹋在那银样镴枪头上!”一边已是起了身,急匆匆出去找唐谦商议去了,心中甚至想着,找个时机验验女儿,该不会女儿还是女儿身吧!

唐宝如听到银样镴枪头的话都呆住了,看着刘氏也不和她再说,急匆匆出去,竟是不知从何解释,一时忽然对许宁觉得十分歉疚……要说许宁,可真不是不行……所以他们前世始终要不上孩子,她一直怀疑问题出在自己身上的,但葵水并无异样,大夫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却说刘氏已和唐谦说了这话头,一边道:“我说女儿怎么铁了心地要和离呢!之前定是年轻面嫩不好说,但是这确是大事!他既不能有子嗣,女儿还要嫁给他,岂不是误了一辈子么?到时候管你挣了多少家业什么官爵,白白便宜了许家那边的侄子了,我们唐家的香烟却又怎么办?竟是要和离才是!”

唐谦匪夷所思,然而这夫妻房中之事,便是长辈也难明了,如今女儿言之凿凿,难道许宁竟真的是不行,也难怪女婿一直宠着女儿,对他们老两口又分外孝顺……他从前总想着女婿这般年纪便有这般涵养,实在难得,难道竟是因为床笫之事无法,才对女儿心存愧疚……

两夫妻合计了半日,竟是恨不得立时命人去回了宋大人要和离。

但是唐谦一贯稳妥,仍是道:“还是问问女婿吧……会不会是……女儿,她不懂……”

刘氏皱了眉道:“他们成婚前,我就和她细细说过了这男女之事,你是知道的,女儿一贯和我无话不说,这事上想必未必信口瞎说,倒是许宁他只怕未必肯承认,到时候倒赖我们宝如生不了坏了名声怎么办。”

唐谦皱眉道:“还是等女婿来了再说,这样大的事,不可轻忽了。”

翌日果然许宁从乡下赶了回来。他在乡下这些天将许平安葬后处理了一些丧事,安顿好了老父母,马不停蹄便又赶了回来,怕唐家父母看着不喜,脱了麻衣,换了身素袍进来,一进门便向唐谦和刘氏请罪。

唐谦看许宁眼睛下有青黑,神情疲惫,便知他定是累到了,偏偏还态度恭谨一如既往,念及这些年来他们几乎如父子一般的情分,不由有些心软,摆不出脸色来,问了几句家里那边安置得如何,亲家两老身体可好之后,叹了口气道:“如今宝如是拿定了主意要和你和离,你可有什么话说。”

许宁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并不惊奇,他自重生以来,一心想着弥补前世遗憾,成就大业,报仇雪恨。无论是刻苦读书,进书院结交士子、买地开铺子、投宋秋崖之好与之交好,尽皆为着大业,而唐宝如,原想着给她妻子应有的荣华富贵便算是弥补了前世的亏欠,依着他从前的脾气,若是唐宝如执意不肯跟着他,他也无所谓,反正他这一世只为复仇而来,发现宝如重生后,他虽然一直挽留着她,给自己的理由是她也知前世,于他复仇大有便利。

然而到了如今这关节,他发现他却说不出一切由宝如的话来。舌尖似有苦涩席卷,喉咙有些涩辣,他想着莫不是自己累了,三弟的死的确给了他沉重的打击,因为这是他重生以来做的第一件改变命运的事,却没有成功……

仿佛那一天早上天还不亮,爹娘就把自己拉了起来,替自己洗了脸,给自己换了一套最好的衣服,爹就拉着自己走了出去,出门的时候回头,看到娘站在门口拉着弟弟看着自己,眼睛红得像桃子一样,他和爹爹说:“爹,不要让我入赘,我会给家里干活的。”爹一句话都没答,只低声道:“是送你去享福的,你莫要和岳父岳母犟嘴,乖乖的少说话,不要给爹娘惹事,若是被退回来,咱家也拿不出钱来赔,只好拿命赔了。”他当时被吓住了,之后仿佛是麻木而茫然的到了唐家。隔了很久以后才明白,那种感觉,叫认命。

他双膝跪下道:“此前原是小婿父母不是,小婿身为子女,原当负荆请罪,请岳父母给小婿个机会,见见宝如。”

他不愿认命。

☆、第26章 开诚布公

巨雷在低而浓重的云层后滚动,黑沉沉的天像要崩塌下来昏暗一片,大雨滂沱,往来行人迎着大雨狼狈地奔跑着,水淋淋的青石路面全被水漫过,地面被粗大的雨点激起烟雾,水汽蒸腾,灰茫茫冷飕飕一片。

椟玉院前一辆青布乌顶马车停了下来,早有大门小厮们紧着上来举了油纸伞来迎,不过一会子功夫,身上已湿透了,却丝毫不敢怠慢,仔仔细细地将伞举着。只看到车厢帘子一动,一个青衣小鬟先下了来,抱着琴,手肘上还挂着支笛,当先往前走了,后头又下来个黄衫小鬟,回身搀着个纤长的女子下了车。

严懿身上严严实实地披了银草蓑衣,带着斗笠,脚上绣鞋下还踩了高底木屐,被丫鬟小厮们一路迎进了院门,才走了几步,便看到门庭下一个男子微微缩着身子站在大雨中,衣服已湿透,头发一绺一绺地贴着,门口迎客的王妈身后站着两个护院,正用她一贯脆爽简断的声口大声道:“爷,这荣华富贵四里门户人家尽有,您且往别家去看看,尚荣里那儿,多的是妈妈肯为了一把葱钱一勺油钱让女儿陪客的,俗话说烂梨也能解解渴,别在咱们这儿耽误您了是不?不是我们家嫌贫爱富,我们家严姐儿若是接了您,那是掉了身价的,您这样口里只管夹七带八嘈还非要指明姑娘的,咱们椟玉院还如何开门迎客?便是知府大人要召我们家严姐儿,也是写了帖子来请的,再不肯轻贱人的,这才是尊贵人知礼的做派……”

椟玉院是官坊,一贯除了应官府的差使,接的客人也多是达官贵人,次则读书人,商贾若非巨富,是不接的。严懿看了眼那男子身上被打湿的素绢暗纹直裰,葛麻腰带上挂了些香包银钩,不甚华丽,身子微躬,身形微胖,并非读书人打扮,便知此人应是小商贾,想是慕艳而来,只是椟玉院如何肯接这等客降了档次,王妈妈那是身经百战,一双利眼,自然是拦客在外,这原是常事,严懿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这大雨天的仍有人有兴上门嫖,真正欲心甚炽,风雨不能阻,她淡淡扫了那男子一眼。

闪电撕碎乌云,打了个霹雳,与那男子四目相触,严懿心下却不觉打了个抖,不过是一刹那的功夫,她已走入了门厅内,早有丫鬟上前替她解了蓑衣,除下斗笠,一边笑着问安:“懿姐姐这是从府衙回来了?可巧遇上这样一场大雨,知府那赏花宴岂不是扫了兴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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