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2 / 2)
老大夫走远了,两个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却都是一个温度,严冬腊月的温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沉碧挪着僵直的腿,转过身,朝门外走出去,蒋悦然就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
“悦然。”方沉碧略略沙哑的开了口,蒋悦然不动也不会回答,他也不知晓该怎么回答方沉碧接下来可能有的问话。
等了一下,蒋悦然没有听见方沉碧接下来的任何发问,只是等到一个拥抱,能感知自己身后一个单薄的,温暖的怀抱将他冰冷麻木的身体抱进自己的怀抱里。
一霎时,满腔里的汹涌澎湃被这样一个温暖但单薄的怀抱漫天漫地的盖住了那些冷到骨水里头的刺疼感,就像这一刻方沉碧就是那棵救命稻草,蒋悦然只能用力的抓住,如果松开,他可能这就此就栽进滚滚的红尘纠葛之中灰飞烟灭了。
大夫刚走不多久,裴福进了裴非的屋子,屋子里的没点灯,黑的不见五指,裴福还以为屋子里没人儿,方才迈进门槛儿,转身又要走。
只听裴非低声道:“我在屋里。”
裴福转身儿,忙道:“少爷在屋里怎么都不点灯,可别摸黑磕了碰了哪的。”
裴非不说话,灯被裴福点着了,乍然一亮,忙别用手一挡,别过脸去。
“少爷,那老御医走了。”
裴非点点头,又听裴福道:“说是没什么用了,让熬日子呢。”
裴非不说话,冷着一张脸,道:“那孩子不能死。”
裴福抬眉,不明意思,又听裴非接着冷声道:“他死了,方沉碧也不会留下了。”
裴福听到这话儿也不意外,只是不知道原来裴非这么执着,但作为管家,裴福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寻思了一会儿,道:“少爷也必定是深思熟虑过的,我多说什么到底也显得有些多余,但您也毕竟顾及一下娘娘对您的那点心思。”
裴非顿时觉得有些烦心,他用力捏着眉心,阖着眼,并不言语。
裴福走上前去,径直在裴非旁边儿位置坐下来,和气劝道:“少爷,裴家走到这一步,也是老太爷的谋划,不管是送小姐入宫去,还是您现在坚守的祖业,这一路过去是真的不容易,少爷肩膀上担着的可是我们裴家所有的基业,您肯定要多想多担待点的。至于方小姐,且不说蒋家裴家两家的事儿,单说是宫里的娘娘也万万不会同意,若是为了这个小姐坏了您跟娘娘的和气,也实在是犯不着。”
裴非并没抬头,朝裴福挥了挥手示意已经没心思听下去了,裴福叹了一声,也不多说,就道:
“少爷别坏了自己身子,凡事多想个来回总归不是错的。”
那头蒋府上宝珠算是翻了身了,谁也不晓得怎么就从一个厨房里的丫头就飞上枝头了,这会子正好吃好喝的窝在床边儿嘴里咬着梅子,笑不支的瞧着桌子边儿忙和的燕喜,细声细气,道:“说着你这命好呢,我倒也不是难伺候的主子,日后,你若是乖乖的听话,等我日后生了孩子,你的好可是享不完的。”
燕喜倒也是乐得等到那一天的好日子,忙谄媚着跟着道:“夫人也是好福气呢,现在也别操什么心,好好养着身子骨儿,就等着再过几个月一个大胖小子呱呱坠地,这就算一辈子吃香喝辣了。燕喜就跟着您好生伺候着,知晓跟着您日后必定有好日子过,燕喜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不听您的话呢。”
宝珠乐呵呵跟着燕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时候门口李婆子忙不迭的跑进门来,瞧着宝珠窝在床上,忙支开燕喜出去干活,等人出去了,急着跟宝珠耳朵边儿道:“你怀孕的事儿大少爷也听闻了,刚叫人带话过来说叫你过去一趟。”
宝珠对蒋煦的怕就是根深蒂固的,这么十几年来,那痨病鬼一样的男人就像是不散的鬼魂摆脱不掉,这下子宝珠也没底,想着蒋煦那样心眼小又疑神疑鬼的性子必定会怀疑她怀孕的事儿,顿时也慌了神儿。
到底还是李婆子有主意,只得劝:“去就去,你可也没什么怕的,孩子一日不落地谁也没法子说这孩子不是大少爷的,就连大少爷他也没什么理由怀疑,就算是怀疑又如何,难道他能说出个里表来证明不成?既然没人能说什么不是来,那你也大可不必心虚什么,只要咬紧了孩子就是大少爷的,谁又能把你怎样?又能说你什么不是?”
宝珠把主意在肚子里翻来覆去的合计了几个来回,也觉得李婆子说的在理儿,咬紧了不承认,倒也没谁能把她怎么着,于是点头,道:“说的也是,只要我咬紧了牙关,他们也奈何不了我。”
就这么李婆子又安慰了宝珠一会儿就陪着宝珠去了蒋煦的院子。
71第七十一章
蒋煦看见宝珠的那一刻眼神格外的阴鸷,一个病入膏肓的男人,惨白着一张脸倚在床边儿,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带着一股子寒劲儿。宝珠见了便是心头跟着一冷,站在床边儿有点距离的地方住了脚,张嘴道,“大少。”
李婆子见蒋煦不应,忙把宝珠往前推了推,打着圆场道,“大少别介意,宝珠正为这事臊得慌呢。”
蒋煦把眼珠子转向宝珠,张口就问,“你跟了我十多年不止,也没见你揣上半个崽儿出来,现下就这么一次就怀上了,你说这事儿是巧了还是有人想着趁浑水儿摸鱼呢?”
宝珠听了这句话,顿时莫名心慌起来,跟着道:“大少这话说的宝珠可不明白了。”
蒋煦咳了咳,斜眼从上到下的瞟宝珠,并不客气,道:“你是说孩子是我的,可也不能你说是就是,天晓得你藏了什么龌龊心思也说不定的,毕竟你之前就心眼不少,可是给捉住现行过的。”
宝珠蹙眉,瞧了瞧蒋煦,再看看身边的李婆子,支支吾吾,道:“少爷这话也说的不对,如若照着少爷的话说,您也不能就说我怀的不是您的孩子,不是吗?”
蒋煦冷笑一声,又想起了蒋璟熙的身世来,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还是嘲讽自己,念叨道:“想要自己的要不到,不想要的倒是送上门贴过来,老天爷还真是不长眼,倒也不说别的,你也知道子凭母贵也是道理,你一个通房丫头能算的上什么身份儿,生出来的就算是个儿子也低了璟熙不知道多少,你还真以为自己能爬上方沉碧的的脑袋上作威作福不成?”
说到这,宝珠略略恼了起来,心里一肚子恨话想骂出口,可她也是真的从心里往外的怕蒋煦,宝珠想不到办法又着急,便开始哭起来,啜啜泣泣之间更是惹恼了蒋煦,蒋煦迎头就骂:“哭丧着也不知道是死了什么娘的兄弟的,你这是哭我还是怎么着的,倒也不知道你有这等本事,也能算个半仙儿知晓我命也不长了。”
李婆子见势忙过来围拢好话:“少爷切莫动气,宝珠这里是笨嘴拙舌的,心里明明是欢喜的不得了在少爷面前也是不敢出什么大气儿,左右有了身子可是我们蒋府天大的喜事,也算是给少爷冲个喜。”
蒋煦睨一眼李婆子,冷声道:“倒也不知道你李婆子几时与宝珠这等和过,当初不是闹了脸红脖子粗的,今儿这是吹的什么风?难不成也是猢狲瞧上了个水帘洞,见了好赶紧围上来分一杯羹?若是他日占不着这便宜,那今日这些虚头巴脑的捧臭脚的功夫可是全白下了。”
李婆子被这一噎顿时憋得说不出话来,老脸青白交织,好不是个滋味。
宝珠见了蒋煦没脸就骂,心里也是不想在受辱,看了一眼李婆子再转向蒋煦,跟着道:“少爷这话说到我心口尖儿上去了,宝珠跟了您十年,盼星星盼月亮的就像给您添个一儿半女的,当初也是猪油蒙蔽了心口了,方才做了错事儿,这几年过去,宝珠更是万分悔恨,原也以为这辈子我也就这么过了,可那夜之后,老天竟然也怜惜我不易,给了我这个宝贝疙瘩,现下不管少爷怎么对宝珠,但对宝珠来说,也只有腹中的孩子才是个念想,其他的宝珠看也不看,想也不想,就算认了。”
说罢,宝珠抹了泪儿接着道:“少爷也别动气,日后宝珠少来少往就是,我也不想招摇过市,只想着偌大的蒋府能有个破屋给我们娘两个遮风挡雨做个窝就是了,再不想其他的。我这就先回去了,少爷自己保重。”说完,宝珠哭着跑开了,李婆子随后追了出去,蒋煦倚在床边,一脸凝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宝珠回去屋子里哭了好一会儿,李婆子耐心的劝,眼下宝珠就是她下半辈子的摇钱树,且不管她肚子里是谁的种,只要还能再捞一笔也是好的。
“你且别跟大少爷置气,就算是大夫人也要认这个孩子,况乎一个大少爷呢,只要你咬紧了,任是谁也别想动摇你的位置,你怕个什么?”
宝珠哭道:“李婆子你说的倒是轻巧的不得了,你在园子了也算活了一把年纪了,怎么能不知道大少爷是什么性子的人儿,若不是身子骨儿天生就不好,就那样针尖儿都难j□j去的细劲儿说是能做出一番大事儿出来也不奇怪,你说我们在他眼前儿玩这些有的没的,他怎么可能会就这么糊糊涂涂的信了,你又不是刚才没有看见他那神情,好像是要吃了我一样的狠劲儿,这说明什么,他压根儿就不信,到时候要是让他看出什么端倪出来,他是不会轻易饶了我的,不死一家子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婆子面上不屑,道:“大少爷心劲儿有,可他到底也得是抓到把柄才能算你帐,现下他也没说出个什么来,分明就是自己心里也画魂儿,你怕他什么。再说了,你若是知道他厉害,一开始就不起头,既然决定这么做了,焉有你半路退出的道理,这样下去,死的可不是你一家子,连我们屋子里的一干丫头婆子的一家子都得跟着死,你想想,这些人会轻易放了你吗?”
宝珠渐渐停止哭泣,左思右想觉得李婆子的话有些道理,又不禁开始犹豫起来,李婆子见她又开始动摇,忙又劝:“说一句到家的话,大少爷的光景也不长了,三少在京城,大少奶奶弄个得病要死要活的孩子,现下也不在府里,一个大夫人平素那么多事儿闹得她没功夫多顾着这头儿,你若是得了大夫人的信任,还愁什么怕不怕的事儿?”
宝珠眼泪婆娑,也明白了李婆子的意思,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平息了。
还回去屋子的时候赵厨子也在,刚好是送了鸡汤过来,李婆子生怕外人看出什么端倪来,不让赵厨子多停留,没说几句,两人便先走了。
第二日一早,蒋渊急匆匆的从京城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回来了也未曾见过自己父亲,倒是先去了三姨太的屋子里。
一早三姨太正伺候蒋家祝吃粥,这孩子年纪不大,脾气总归不小,因着丫头一口粥喂的热了烫了嘴,就挨了蒋家祝两记耳光,虽说孩子下手不那么重,可也是不轻,两下子下去丫头的脸颊红了一片。三姨太一边儿劝着自己儿子,一边骂骂咧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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