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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宣慰使张良弼素有能战之名,由他来对付关铎,倒也不失一记妙招。但用两支听都没人听说的义兵,去抵抗大贼头朱重八,就等同于以肉饲狼了。非但不可能取胜,并且极有可能让朱重八愈快地发展壮大。

妥欢帖木儿今天是难得的清醒,稍加琢磨,就感觉到了安童是在糊弄自己。于是乎,又用力拍了桌案,大声断喝,“义兵万户刘宝贵和王湘?他们两个是哪冒出来的?湖广的宣慰使平章和蒙古汉军万户呢,难道都去自杀了么?枢密院不启用他们,为何把希望寄托在两个义兵万户身上?!你这蠢材,分明是在胡乱应付!来人,给朕拖出去,打五十板子!”

“是!”武士们大叫着冲进来,又拖走了连胜求饶的安童。这,身为丞相的哈麻彻底无法继续装聋作哑了,直起腰,冲着妥欢帖木儿拱手施礼,“陛息怒,枢密院的安排,臣曾经在上面附议,并且派人送入过宫中。”

“朕看到了,所以朕才对尔等大失所望!”妥欢帖木儿昨夜刚刚分析过哈麻的真正实力,所以今天说话的底气很足,“不就是几路反贼么?看你们都乱成了什么模样?如此,朕怎么放心让你等代掌朝政?!哼!朕今天不想责罚更多的人,但尔等切记要好自为之!”

说罢,也不给哈麻分辨的机会。抬头向大明殿外看了看,继续厉声宣布,“桑哥失里大言误国,贬为单父县令,即日赴任。整顿地方兵马,以防淮贼过河生事!”

众文武闻听,心里再度涌上一股寒意。这,分明是准备让桑哥失里去送死啊。单父县乃紧挨着黄河北岸的弹丸之地,前一段时间又刚刚经历过战火,哪里招募得到足够的勇士帮忙守城?万一哪天淮安军渡河北上,恐怕第一时间,桑哥失里就得与城俱殉。

没等众人缓过一口气来,妥欢帖木儿又接连处置了倒霉的韩德善与安童。将他们二人一个贬去了岭北当知州,一个流放到了甘肃做都事。好生是杀伐果断。待处理完了三人,他肚子里的无名业火仿佛终于散尽了,又看了一眼被羞得脸色发黑的哈麻,放缓了语气安抚道,“朕知道你心软,但身为丞相,就不能不赏罚分明。这次,朕替你把恶人做了,次,朕希望你能多少让朕省点儿心思!”

“是,臣遵旨!”哈麻被妥欢帖木儿忽冷忽热举动,弄得一头雾水。拱了手,无可奈何地答应。

“朕上次听桑哥失里说,察罕帖木儿与李思齐两个曾经与淮贼交过手。并且丝毫没落风?此事是否属实!”妥欢帖木儿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询问。

“这。。。。,此事属实!”哈麻的头脑还在眩晕状态,找不到办法隐瞒,老老实实地回应。

“把他们两个召回大都来,朕要亲自问问淮贼那边的情况。让太不花和雪雪严加戒备,等朕了解清楚了敌情,再决定是否安排他们挥师南。这两件事情都别耽搁,你马上去安排!”妥欢帖木儿挥了胳膊,非常信任地吩咐。

哈麻怎么肯能想到有人已经对自己的喉咙亮出了獠牙?点点头,低声称是。妥欢帖木儿为了麻痹他,又和颜悦色地过问了秋粮入库以及税收的情况,当朝处理了一些琐碎政务,然后将袖子一摆,转身离开。

“散朝!”朴不花扯着嗓子,大声宣布。待目送群臣散尽,赶紧绕了个圈子,跑进大明殿侧面专门供镇殿武士歇息的厢房,将早就被抬到那里等候的桑哥失里双手搀拉了起来。一边笑呵呵地扶着后者活动筋骨,一边阴阴地询问,“桑哥失里,陛让老奴问你,你今天当众挨了板子,可否觉得委屈?!”

第五章 糊弄 下

“啊,罪臣叩谢皇恩。”早在另外两个挨了板子的被放走,唯独自己被留下來的时候,桑哥失里就感觉事情有点儿不对劲儿,如今听朴不花提起,立刻挣扎着跪倒,朝着内宫方向磕头施礼。

“你明白就好。”见到对方如此上路,朴不花的眼睛立刻一亮,笑了笑,弯腰把桑哥失里单手扯了起來,“有些话,咱家不方便说,但是咱家却要告诉你,陛下对你期望甚厚。”

“罪臣,罪臣”桑哥失里挣扎着又要跪倒叩头,却沒朴不花力气大,努力了两次都沒成功,只好尽量将身体站直,低声道:“罪臣知道,罪臣知道陛下沒有忘记罪臣,多谢陛下,多谢老大人,罪臣,罪臣愿意为陛下赴汤蹈火。”

“赴汤蹈火,倒是轮不到你。”朴不花笑了笑,轻轻摇头,随即迅速朝四下看來看,确信周围都是可以相信的心腹,然后将声音压得更低,“并非陛下想要发落你,而是今天,不打你一顿糊涂板子,瞒不过有心人。”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桑哥失里眼睛微红,哑着嗓子说道,“只要对陛下有用,甭说舍得这顿打,就是舍了命,微臣也毫无怨言。”

“你是个有心的,不枉陛下看重你。”朴不花闻听,心里愈发满意,点点头,用蚊蚋般的声音陆续补充,“你上次给太子的奏折里头说,太不花和雪雪两个无故克扣察罕贴木儿和李思齐二人的军需对不对,陛下已经知道了,但眼下哈麻和雪雪两兄弟一个在朝党羽众多,一个在外手握大军,陛下想管这件事也投鼠忌器,这其中道理,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该如何做,卑职愿听老大人调遣。”桑哥失里想了想,激动得混身战栗,他早就看出哈麻是个祸国殃民的权臣來了,只是人微言轻,无力当朝拆穿此人的真面目,更无力为国锄奸,而此时此刻,大元天子能让朴不花私下里跟他说这些,无疑已经知道了他的耿耿忠心,准备要对他委以重任。

果然,听了他的表态,朴不花再度满意地点头,“嗯,你是个聪明的,一点就透,那老夫就不绕弯子了,陛下最近要招察罕贴木儿和李思齐二人入大都,当面询问朱屠户那边的虚实,圣旨马上就要发出去,但在这之前么,需要有人替陛下跟他们通个气,让他们多带些精锐回來,这些,你可明白。”

“罪臣,罪臣这就去赴任,大人请放心,即便是粉身碎骨,微臣也在所不惜。”桑哥失里的脑袋里头,立刻被豪情壮志充满,彻底忘记了身上的疼,站直身体,肃立拱手。

皇上要召察罕帖木儿和李思齐二人入卫,入卫大都,顺手清君侧,哈麻、月阔察儿,还有那些与哈麻狼狈为奸的乱臣贼子,终于要遭到宝应了,而自己,汪家奴之子桑哥失里,就要成为整个锄奸计划里头最重要的那个人,如此器重,如此,如此,让做臣子得怎能不激动万分,。

刹那间,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身披金甲,带领大批武士冲入哈麻家中,厉声质问对方可否知罪,而哈麻、月阔察儿、秃鲁帖木儿等一干乱臣贼子,都吓得面如土色,瘫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乞怜。

“沉住气,先回去跟家人告个别,装出一幅含冤受屈的模样來,否则,万一被哈麻看出了端倪,陛下的一番苦心可就白费了。”见桑哥失里激动得连站都站不安稳了,哈麻赶紧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继续补充,“记住,此事,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

“卑职遵命。”桑哥失里被从幻想中拍醒,红着眼睛,郑重拱手

见到他一幅不成功便以死回报君恩模样,朴不花相信自己果然沒找错人,于是乎,又和颜悦色地叮嘱了一些出行及与察罕帖木儿、李思齐二人沟通的细节,并且从衣袖深处,拿出一块妥欢帖木儿常用的龙行玉佩作为信物,让桑哥失里收好,待确认万无一失了,才用力拍了拍桑哥失里的肩膀,然后大声冲外面喊道:“來人啊,把这沒用的东西叉出去,押回府中收拾东西,待明日一早,立刻遣送出城。”

“是。”几名心腹怯薛冲进來,架起桑哥失里,大步往外拖去,桑哥失里则默契地开始大声喊冤,声泪俱下,直到人已经被拖出了皇宫,还隐隐有尖叫从外边传进來。

“这蠢货。”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叫声,朴不花瞬间又变了脸色,摇摇头,转身朝内宫走去,穿过了大明殿,却沒按照以往的惯例去妥欢帖木儿日常休息的延春阁,而是信马由缰地走向了侧面的西华门。

恰巧有个叫崔不花的高丽太监头目从西华门口经过,见到朴不花,赶紧小跑着上前问候,“哎呀,老祖宗,您今天怎么有时间出來了,是准备到太液池么,看看这太阳毒的,不打伞怎么行,您老先等等,晚辈这就给您找伞去。”

“滚,都深秋了,太阳再毒,还能毒得了几时,伞就算了,你过來,我这里有份鱼食,你帮我投到太液池里去,快起风了,得让池子里的鱼儿攒攒肚子,做些准备,以应付寒潮,°”朴不花狠狠瞪了崔不花一眼,大声骂道,随即从腰间掏出一个软软的布包,顺手递了过去。

“老祖宗,您可真是心善,晚辈这就去,这就去,断然不会耽误了您老的事情。”崔不花满脸堆笑的接过布包,快速塞进怀里,小跑着远遁。

“一群上不了台面的,真是给你们操不完的心。”朴不花冲着崔不花的背影骂了一句,转身去往回走,不知不觉间,原本过早苍老的背影,居然多了几分矫健。

他是朴不花,高丽人朴不花,高丽陷入蒙古之手已经近百年了,不知道还有多少豪杰,记得自己的故国。

第六章 药 上

很显然,记得高丽故国的,不止是老太监朴不花,大元朝第二皇后奇氏,在这一点上绝对巾帼不让须眉,而她和妥欢帖木儿的儿子,十七岁的孛儿只斤·爱猷识理答腊,此刻在自家母亲面前,也坚持认为自己是半个高丽人,有义务让高丽恢复传承。

母子两个接到朴不花放在鱼食中的字条,心头俱是一阵狂喜,立即就行动了起來,召集心腹,调遣人手,就等着在妥欢帖木儿武力解决丞相哈麻时,來一个黄雀在后。

与先前其他华夏朝代不同的是,蒙元自立国以來,就保持着后族辅政的草原传统,因此,奇氏的权力很大,朝廷中很多重要职位的担任者,都是她的心腹或者族人,而这两年妥欢帖木儿沉迷于修炼“演蝶儿”秘法,沒精力管理家事,皇家的大部分产业,也全由她带领一批高丽奴仆打理,在人员和钱财都非常充裕的情况下,她几乎未惊动任何人,就悄然将一切准备就位。

相比之下,爱猷识理答腊手头的可用力量,就比其母小了很多,在中书省、御史台和枢密院里的心腹,也受到了哈麻一党的大力排挤,还沒能完全站稳脚跟,不过他是妥欢帖木儿亲手推出的监国太子,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必偷偷摸摸,所以只要狠下心來给自家父亲下套,倒也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母子齐心,胜券在握,如果沒有重大意外发生的话,最迟到了冬天,大元朝内外就要“焕然一新”,然而,随着发动日期的一天天临近,皇后奇氏的决心,却一天天开始变弱,特别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丈夫像个傻子般毫无察觉,每次见了自己都强打精神做出一幅可以替全家人遮挡风雨的模样,奇氏的心里就仿佛有一把匕首在不停地捅來捅去。

这个男人虽然不擅长治国,也不懂得治家,但是这个男人却始终沒有亏欠过她,沒有亏欠过她的儿子,而她们母子,却要联起手來,将其拉下皇位,取而代之,万一阴谋发动时火候稍微沒有控制好,有可能就要将他置于死地,那样的话,等到自己百年之后与他在佛陀那里再次相见,自己将如何跟他解释今日的所作所为。

说是为了高丽复国么,好像这个理由很难站得住脚,高丽的确是大元的附庸,大元对高丽也曾经是百般欺凌,可随着妥欢帖木儿执掌大权后,高丽王朝的待遇,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如果等到太子即位,凭着自己的影响力,让高丽不流血就彻底脱离大元掌控,也并不是沒有任何希望。

说是为了大元中兴,好像也非常牵强,的确,妥欢帖木儿把国家搞得乱七八糟,的确,大元朝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妥欢帖木儿难辞其咎,但是,妥欢帖木儿却是大元立国以來,在位时间最长,权力最牢固的皇帝之一,而在他之前,已经前后有三任皇帝,根本就是权臣的傀儡,丞相杀皇族如同杀鸡。

只有到了妥欢帖木儿这里,情况才被彻底扭转,夫妻两个忍辱负重,先熬死了权臣燕帖木儿,又陆续杀掉了当权太后卜答失里,斗垮了权相伯颜,驱逐了卜答失里给安排的第一皇后答纳失里,将失去已久的军政大权,一点点又收拢回皇帝自己手中,如此绝境逆转的奇迹,历史上恐怕只有当年大唐玄宗李隆基可以相比,只是,只是唐玄宗李隆基给大唐带來了开元盛世,而妥欢帖木儿却让大元摇摇欲坠

想到夫妻两个当年同生共死的时光,奇氏就愈发怀疑自己先前的决断,但是箭已经搭在弦上,想引而不发也毫无可能,最多是努力保住自家丈夫的性命,不让他无辜枉死而已,于是,趁着察罕帖木儿和李思齐二人还沒抵达大都城,她找了机会,小心翼翼地跟自家儿子,孛儿只斤·爱猷识理答腊商量道:“犀牛儿,我听说唐高祖胸前生了三个**,秦王在玄武门之变后跪吮其一,然后父子之情恢复如初,你说这个故事有几分是真的,男人莫非也能给孩子喂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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