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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军的各处山头,在传令亲兵沒抵达之前,就快速安稳了下來,稍微远一些的山头,听到中军处一直有不疾不徐的号角声传來,看到显示一切平安的灯光信号,也慢慢恢复了秩序,不再因为隔着好几里远的炮声,而乱作一团。

有几处率先恢复了安稳的军营内,主动点起了灯火,很快,周围的其他各营就纷纷效仿,不多时,群山之颠,灯球火把连成了一片,宛若星河落地,在隆隆的炮声里,显得格外璀璨。

“哼,,。”望着周围汪洋灯海,杨完者冷笑着摇头,自己最初听了张昱的提议,让出建德大城,转进白起岭,未必沒存着置身事外的心思,而朱屠户既然得了便宜还要杀上门,就别怪自己下手太狠。

且先让他得意几个时辰,待明天一早,看蚩尤天王的儿孙,如何横扫千军。

第六十七章 秋露 中

也不是他杨某人妄自尊大,出道四年多來,他跟倪文俊、赵普胜、彭莹玉等若干红巾名将都6续交过手,取胜的几率至少在九成以上,即便偶尔疏忽大意,被对方讨了些便宜去,也很快就能重整旗鼓,把先前输掉的连本带利讨还回來。

特别是在山林中,他几乎是百战百胜,任何一支红巾军进了山之后,战斗力都会因为地形的限制大打折扣,而他杨完者麾下的苗军,战斗力却可以得到极大的加成,充分利用地形和经验的双重优势來打击对手,令后者的士气迅就降低到崩溃的边缘。

山地战不比平地,沒有太多的空间让双方來摆开阵形,也很难挥人数上的优势,以众凌寡,任何一座小山,通往山顶的道路都是有限的几条,任何一条道路,在途中,都会有几个易守难攻的关键,熟悉地形的一方只要卡住关键位置,就会让另外一方进攻受阻,很长时间都无法前行半步。

当进攻方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将一座山头彻底攻陷后,往往就会郁闷的现,防守方已经将主力撤到了另外一座更高的山头上,自己先前所经历的磨难,还要再重复一遍或者几遍。

而两座看似彼此间距离沒过五百步的山头,真正爬起來通常却需要走一千五百,甚至两千步,沿途任何地方都可以藏着陷阱,甚至某个看似毫不起眼的石头后,都能突然跳出上百伏兵。

四座山头,直线过两千步的距离,充足的水源、粮草、弓箭、火药,还有高涨的士气,杨完者无论如何都想不出,那朱屠户凭什么杀上门來跟自己决战,。

诚然,淮安军的火器无论数量和质量,都堪称天下无双,可四斤炮的射程不过数百步,怎么可能从山脚直接轰到山顶,倒是淮安战船上的火炮,据说射程非常遥远,但是其份量也绝对不会太轻,白起岭距离最近的河道也有四、五十里,除非那朱屠户真的会法术,否则,他凭什么将几千斤重的巨炮搬到山中來。

反复在心中计算着敌我双方的优势和劣势,杨完者越算信心越足,目光穿过单薄的夜幕,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将淮安军拖垮,然后直捣扬州的那一天。

“束从戎四五年,战罢平地”这时候,伴着炮火的轰鸣声,轻吟一阙长诗,方显主帅之风流倜傥,可是有人偏偏不识趣,沒等杨完者搜肠刮肚将第二句吟完,就忽然跳起來,大声提醒:“大人,情况不太对劲儿。”

“你个”杨完者的半截诗性被憋回肚子里,好不恼火,然而看到说话的人是张昱,果断地又将后半句骂人的话咽了回去,“你,是你啊,弼公,您老又有何见教。”

“情况不对劲儿,山脚下的炮声打了至少有五十下了,却既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也沒有向前推进分毫。”老儒张昱果断忽略掉杨完者话语里的不满,皱着眉头,大声补充。

“那又怎么样,朱屠户造的炮结实,可是出了名的。”杨完者看了他一眼,也轻轻皱起了眉头。

朝廷这边最好的火炮,连续射十五次以上也必须停下來冷却半个时辰,否则炸膛的几率就成倍提高,而从苗军从红巾贼那边缴获來的四斤炮,却能连续射到四十次依旧安然无恙,这些对任何有胜利经验的将领來说,差不多都已经是常识,老张头怎么突然就犯起了糊涂。

正百思不解间,又看到张昱猛地跺了跺脚,烦躁不安地补充:“关键是他沒向前推进,这又不是开山炸石头,姓朱的何必几十门炮一字排开,朝着万竹台狂轰不止,按照常理,他早就该将火炮停下來,然后再派步卒上前,探一探石猛土司的斤两。”

“嘶,,。”闻听此言,杨完者立刻倒吸一口冷气。

他虽然对自己这边信心十足,却也不敢太小瞧了朱屠户,毕竟对方自出道以來未曾遭遇一败,在黄河两岸都打出了赫赫威名。

“我想起來了,是,是声东击西,声东击西,当年在淮安城外,他就这么干过。”根本不给杨完者仔细思考的机会,老儒张昱声嘶力竭的叫嚷,“快,看看,看看其他地方,其他地方是否还有疏漏,小心朱屠户趁着咱们的注意力都放于万竹台的时候”

“哪里。”杨完者被对方的话说得心中直打哆嗦,转着圈子四处张望,前方是老虎岭、土地庙和万竹台,身后是高逾百丈的白起岭主峰,朱屠户的人除非肋生双翼,否则就不可能飞过來。

左侧是自己的好朋友老邻居阿朵土司的部族,还有自己的心腹爱将肖玉,右侧

“不可能。”下一个瞬间,杨完者嘴里忽然出一声绝望的惊呼,右侧大约三里远的地方是一处断壁,除了猴子之外,不可能爬上任何活物,但是,早在大半个时辰前炮声刚刚响起的时候,他就派了亲信钟矮子,带着数百名弟兄去巡视,为什么到现在还沒有任何消息送回來,。

“吹角,赶紧吹角,让两位杨将军,让临近山头所有人向中军靠拢。”老儒张昱也名不虚传,狠狠推了杨完者的亲卫千户杨雄一把,大声命令。

钟矮子带了五百人去断崖处巡视,至今无一人返回,能借着火炮的声势,悄悄将钟矮子以及其麾下五百弟兄全都干掉,对方爬上來的兵马至少是五百的三倍。

“吹角,赶紧吹角,按照军师的话,让临近各山头弟兄向我靠拢,。”杨完者终于如梦初醒,又从另外一侧推了自己的亲兵千户一把,气急败坏。

“呜呜―――呜呜―――”传令兵们吹响了号角,将杨完者的命令送出去,低沉,烦躁的角声在群山间回荡,吵得人心头阵阵紧。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群山当中,无数号角声暴起相和,宛若虎啸龙吟,但是,沒有一声是來自杨完者的麾下。

他麾下的各部土司刚刚接到‘按兵不动,等待天明’的命令,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对完全相反的命令做出回应,这些角声只能來自另外一波人,那就是,红巾淮安军。

他们來了,就在山民们拜祭圆月的时候,偷偷地潜入了白起岭;他们來了,就在杨完者被万竹台处炮声所迷惑的时候,偷偷地靠近了苗军的中央所在,紫云台;他派出了数不清的斥候,在苗军各部驻地附近,吹响了进攻的号角,扰乱对手的军心;他们攀过了绝壁,偷偷地将钟矮子所部巡哨者屠戮一空,然后杀向了杨完者本人。

月光虽然明亮,却谁也看不清淮安军究竟派出了多少兵马,嶙峋怪石,参天古树,还有夜风中摇摆不定的蒿草,这一刻仿佛都有了生命,排着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层层叠叠压向杨完者的中军,准备替天行道,将这伙残暴的杀人者碾成齑粉。

每个山精树怪都是一手持刀,另外一只手拎着把巨大的牛角号,每向前走动数步,就奋力吹响,“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亲兵千户杨雄实在不甘心在月光下等待对手杀上门,丢下传令的牛角,拔出腰刀,向着敌军最可能出现的位置猛指,“跟我來,是骡子是马,杀过去就知道了。”

“杀过去,杀过去。”两名麻线带着各自麾下的牤子,咆哮着跟上,跟在他的身后,扑向敌军最有可能到來的方向。

山路难行,周围各部土司和头人们,即便立刻率领兵马赶赴中军,也得是半个时辰之后才能到达,在这之前,他们必须尽起亲兵的责任。

“从今天起,你杨雄就是我的亲弟。”杨完者沒有阻拦下属的轻举妄动,相反,他猛地抽出腰刀,朝着自己左臂划了一下,然后让鲜血顺着刀刃淅沥沥沥落在地上,“改名通雄,从此福祸与共。”

“福祸与共。”杨雄扯开嗓子大声重复,头也不回。

“福祸与共。”“福祸与共。”两百名担任亲卫的山民扯开嗓子,重复着一句永远不可能兑现的诺言,大步流星。

“跟上,跟上。”被周围的情绪感染,立刻又有四名麻线红着眼睛,招呼起各自的下属,追在了第一波人身后。

两波亲卫一前一后,伴着周围嘈杂的号角声,涌潮般朝着先前自家袍泽消失的断崖迫近,转眼间,就走出了四五百步,就在他们即将脱离杨完者之视野的瞬间,前面的山坡上,忽然迎面涌过來另外一哨人马。

当先的将领只有五尺來高,肩宽却过了三尺,手里倒拖着把硕大的铁蒺藜骨朵,行进间与地上的燧石摩擦,叮叮当当火星乱溅。

这长相和做派,不是先前奉命去探索断壁的钟矮子,又是哪个,亲卫千户杨雄见到,原本紧绷着的神经迅松懈,挥了下腰刀,大声斥骂:“奶奶的你钟矮子,死到哪里扣屁股去了,差一点儿就吓死了老子”

“吓得就是你。”钟矮子猛地向前蹿了几步,铁蒺藜骨朵从地上瞬间弹起,带着风声直扑杨雄的顶门。

“噗。”刹那间,桃花万朵,苗军近卫千户杨雄连哼都沒來得及哼一声,头骨碎裂,当场气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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