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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两年多实践检验,淮安大总管府的核心队伍中,每个人都清晰地意识到了,商贸对整个淮扬体系的重要性。而远洋贸易,恰恰又是整个商贸体系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如果不尽快补上这一短板,淮扬商号的尽两成产品销售和粮食输入,就要把持于沈家之手。而沈万三家族的野心却远不止在商贸方面,据军情处查探,眼下在南洋数座盛产香料的巨岛,都已经都被沈家直接变成了私人领地,外界船队根本沒有靠近的资格。

所以组建自己的贸易船队,并通过武力侵袭其他商家的航线,早就成了淮安大总管府上下一致的共识。只是大伙前一段时间都忙着,谁也沒顾得上将其提出來而已。

“俞通海和路礼的分工不同…”一片礼赞声中,朱重九声音逐渐提高,“俞通海乃是水师万户之子,熟悉海战,所以负责这支护航队的所有军务,无论大小。但路礼去了那边,却是要看着他,监督他不要再触犯军律。今后,打不打得嬴,归俞通海负责。打与不打,他必须与路礼取得一致后,方能决定…”

“主公莫非要让路礼做监军么?”逯鲁曾被吓了一跳,第一个做出了反应。

监军之策,古已有之。但从史册留下的记录中,监军往往都沒起到什么好作用。如唐代的边令诚、宋代的童贯等,个个都是毁灭了一支自家精锐的罪魁祸首。

“算是监军,但与监军略有不同…”朱重九想了想,笑着点头。“第一,我不会用太监。第二,监军本身,也必须精通军务。第三。。。。。”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着重强调,“路礼这次是个特例,今后凡是出任监军者,都要去讲武堂做专门训练。我亲自担任训导官,科目、教材的编写,都由我看过了之后,才能颁行…”

第三十九章 糊涂案 上

“这。。。。”逯鲁曾微微沉吟,然后肃立拱手,“既然主公心里已经有了定论,老臣就不再多言。但凡事切记不可操之过急。”

内心深处,他其实非常不赞同自家孙女婿的做法,然而想到淮安军的今后的兵马会越來越多,而诸将必然会常年领兵在外,就不愿意再多嘴了。

其他众文武,对朱重九从原來对麾下各军团主将大肆放权到突然开始设置监军,也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但出于对自家主公的尊敬与盲从,也都不愿意当众表示出任何反对的意思。只有刘基刘伯温,捋着一撮短胡子,做欣慰状。仿佛朱重九此举甚合他的期待一般,让人无端地就在心中涌起许多遐想。

“如果沒人反对的话,这事儿今天就定下來。”见众人都沒有提出异议,朱重九点点头,高声宣布,“兵局和吏局共同拟定出一个具体章程,旅级以上队伍,两个月之内必须设定监军一职。团、营两级,都可以放缓,但最晚不得晚于年底。监军人选可以让各兵团的主帅自己推举,但推举之后,都要经兵局和吏局的审核,通过之后,统一送到讲武堂來做相关培训。”

“是,主公…”众文武齐齐答应,有的脸上带着困惑,有的脸上涌出欣喜。但无论是欣喜还是困惑,大伙都隐隐感觉到了,今天的朱重九身上所展现出來的气质,与往日有许多不同。

至于这些不同是因何而起,大伙就不得而知了。以如今淮扬大总管府的忙碌程度,也沒人还有精力去刨根究底。于是乎,一种似是而非的监军制度,就非常轻松地被确定了下來。这一决策做得如此草率,以至于很多年后,一些军史爱好者在研究淮安军的制度沿袭时,都对其充满了困惑。谁也弄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给朱重九献上的锦囊妙计?也不明白为什么朱重九为何能在关键时刻,做出如此惊人之举?从而进一步避免了主将领兵在外,拥兵自重的可能,将藩镇之祸,彻底消灭在了萌芽状态…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还沒把支部建在连上呢…”如果朱重九知道后世研究者会如此困惑的话,肯定会理直气壮的回答。在另外一个时空的记忆中,有无数关于政委的角色作用文章,供他参考拜读。而无论这些文章是褒扬还是贬低,谁也不能够否认的一点就是,在通讯不发达的时候,政委作用的发挥程度,往往代表着总部意志的贯彻执行程度。一支拥有政委的军队,背叛和独立的可能,远远小于主将大权独揽。

不过在此时此刻,朱重九却无须对任何人解释自己的理由。他通过一次次胜利建立起來的威望,已经足够让大多数文武选择盲从。而淮扬系中很多核心人物,也巴不得自家主公能变得更杀伐果断一些,免得大伙把精力都浪费在无止无休的争论上,平白错过了问鼎逐鹿的大好时机。

“朱重八那边,今后往來如常。礼局派个人告诉他,双方就以青戈江为界,他的兵马不向东推进,高邮之约就对双方都有效。”做独裁者的感觉其实很不错,朱重九索性再接再厉。“张士诚那边也是一样,双方的粮草武器交易照旧。常州、宜兴、湖州、杭州这些目前他占据的地盘,如非迫不得己,我淮安军一兵一卒都不会进入。至于杭州之南各地,他如果有本事,尽管去取…我淮安军绝不会窥探他的后路…”

“臣等,遵命…”逯鲁曾、苏先生、罗本、陈基和刘基等人互相看了看,犹豫着回答。

“我知道你们中很多人,觉得高邮之约累赘。但是大伙想一想,如果沒有它,淮安军所面临的麻烦是不是更多?朱某乃李总管帐下一都督,而李总管又归刘元帅驱策。刘元帅无论如何不会背叛小明王,小明王晋位为宋王之后,他传给朱某的命令,朱某到底听还是不听?”

知道大伙一时半会儿难以理解,朱重九将语速放慢,仔细剖析。“所以,遵守高邮之约,对朱某而言,不仅仅是立信。从某种程度上,其乃是朱某手中的盾与剑,一方面替朱某挡着汴梁,一方面则让朱某对上别人时,总是能占到一点道义上先机…这其中关翘,希望诸位能想明白?…”

“这?主公高明,臣等佩服之致…”

“主公,臣等,请恕臣等先前愚钝…”

。。。。。。

众文武先是迟疑,随即,七嘴八舌地回答。

忽然变得干脆利落起來的朱重九,让大伙很不适应。虽然从整体上看,到目前为止,他的决策并沒有太大问題。在不打算承认韩林儿这个宋王的情况下,高邮之约,其实就是整个红巾军共同的“天子”。能把这个不会说话的“天子”握在手里,傻瓜才会主动往外边送。

“我淮扬虽然是以战立国,今年接下來的几个月,如果沒人主动來犯,却不准备再打大仗。”清了清嗓子,朱重九微笑着补充,“向南拿下整个宁国路为止。向西、向北都采取守势。眼下掌握的地盘,需要尽快梳理清楚。该设置官吏的设置官吏,该给老百姓分地的分地。积蓄力量,以图将來。宗旨只有三句话,整军、积粮、等待机会。大总管府的运作,必须以此为核心,任何官员不得有违…”

“遵命…”众人再度躬身,回答得比先前整齐了许多。

战争是最好的试金石,虽然淮扬系的核心人物大多数來自徐州,但到目前为止,能坐上八局一院两处正副主事位置者,却沒有一个糊涂蛋…朱重九剽窃自另外一个时空的三句话,向大伙展示的可不仅仅是淮扬大总管府短期内的运行宗旨,同时,还非常清晰地透漏出一个目标,争夺天下…

等待机会,不是固步自封。而是在机会不成熟时,暂且选择隐忍,选择厉兵秣马。但时机一到,立刻向周围亮出锋利的牙齿…

“能起兵驱逐鞑虏者,在朱某眼里,都是英雄。朱某对他们心怀崇敬,不愿意手上沾染这些英雄的血。但朱某也不会要求诸君一味地忍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要犯我,我必加倍还之。”用力敲了下面前帅案,朱重九继续高声宣布。

有些话,禄双儿说得好。自己到底怎么想,需要跟周围的人说明白,而不是让大伙去小心翼翼的揣摩。因为无论多聪明的人,心思都不会完全跟自己一模一样。揣摩出來的结果,必然会有所偏差。所以还不如主动亮出自己的观点,然后尽最大努力去推行。哪怕最后遭到了大伙的一致反对而搁浅,至少问題都会及时地暴露于明处,好过临时被打个措手不及。

想到这儿,他用目光四下环视了一圈儿,继续高声补充,“至于将來朱某走到哪一步,会不会问鼎逐鹿,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咱们饭要一口口吃,别吹个大牛皮,惹人笑话。真是到了那一天,也许很多事情并非朱某所能决定,也许各位还会有别的想法。总之,大伙跟朱某齐心协力。尔等不辜负朱某,朱某也定然不会辜负尔等…”

“主公圣明…臣等必鞠躬尽瘁…”由苏先生和逯鲁曾两人带头,众留守文武回答得兴高采烈。

困惑了这么长时间,大伙还是第一次听见朱重九主动阐述心中所图。虽然很多地方说得模模糊糊,但大方向却令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至于最后是否当皇上,也的确如朱重九自己所说,并非他一个人能够决定。待时机成熟,大伙将黄袍朝他身上一裹,不信他还会用力将黄袍扯下來…

既然把话都说开了,接下來的事情,就变得清晰流畅了许多。按照如今大总管府的权力架构,朱重九真正需要亲自做的,其实也只是给大伙指明一个准确方向。具体细节方面,自然有逯鲁曾、陈基、罗本、刘基和苏先生等人去承担,根本无须耗费其太多精力。

朱重九自己,也不喜欢事必躬亲,偷偷注意观察了几天,发现大伙基本上都能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做事之后,便放下心來,再度将精力转移到了机械改进与制造上。

那才是他真正的强项,也是他的乐趣所在。往往随便提出些意见,就能让焦玉等人有醍醐灌顶之感。而水力机械看似原始简单,其运行时所出现的情况,却是花样百出。到了这种时候,朱重九在另外一个时空被填鸭方式刻入记忆内的理论知识,就立刻展示出了其特有的威力。往往让工匠们百思不解的毛病和怪异现象,朱重九随便拿出另外一个时空中初中物理水平,就能说得清清楚楚。至于偶尔露一次的基础流体力学,经典控制理论,对于这个时代的工匠们來说,更是属于神学范畴,听到一次就被唬的发愣好几个时辰,然后跪在地上,五体投地。

“是个时候编一本初级物理和化学教材了…”越是被大匠院的大匠们当做神仙來看,朱重九越是觉得有些事情迫在眉睫。但这些知识该算在谁的头上?到时候由谁來当老师?学生该如何选择?如是种种,又令他头大如斗。毕竟再有二百九十余年,牛顿才刚刚呱呱落地。以现今华夏人的思维,也无法相信西方蛮荒之地,还有人比自己更聪明。

正在他为了教育和人才的事情而头疼的时候,近卫旅长徐洪三,却匆匆忙忙地闯到了大匠院來。不顾焦玉等人抗议的目光,将朱重九自武器图样旁轻轻拉开,压低了声音汇报,“主公,江上出事儿了。工局副主事蔡亮连同从当涂往扬州运送铁锭的货船一并被劫持,下手者來路不明…”

第四十章 糊涂案 下

“谁?在哪?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朱重九大吃一惊,瞪圆了双眼,连珠炮般追问。

自打前年底饮马长江之后,淮安水师就对横行在江面上的水寇进行了一次又一次针对性打击。此后一年之内,被捣毁的贼寇巢穴逾百,被击毙或俘虏的强盗总数过万。到了如今,江面上大一点的匪帮要么被犁庭扫穴,要么远远地逃到了武昌以西的上游。少数漏网的小鱼小虾,也是见了淮扬的旗号就远远地遁走。究竟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主动來捋水师的虎须?

“工局副主事蔡亮,第一届科考第五名,今年年初刚升任的工部副主事。”徐洪三想都不想,如数家珍地汇报。“他三天前于当涂那边跟本地大户购买了一船铁锭,应该怕百工坊急着用,就沒等水师护航,直接搭了货船回來。谁料船刚过了和州就被水贼给劫持了。据逃回來的伙计们说,水贼是半夜偷偷摸上的船,个个都蒙着面,只抢了蔡主事和货物,沒杀人…”

“一定是朱重八的人干的…”黄老歪在旁边立刻跳了起來,大声咆哮。“那厮窥探咱们的造炮秘法很久了…上次派人來偷被抓到,就找借口搪塞了过去。这次,又是贼心不死…”

“是朱重八,一定是朱重八…”周围的几个大匠和工部官吏,也纷纷站起來,义愤填膺。

整个淮扬大总管府上下,除了朱重九和刘伯温两人之外,几乎就找不到第三个对和州军有好印象的。一时间,什么“忘恩负义、卑鄙无耻、阴险狡诈”之类的形容词,都毫不客气地往上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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