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1 / 2)
“嗖——嗖——嗖——!”红巾军头顶立刻下了一场白毛雨,然而,取得的效果却非常寥寥。大部分羽箭都被站在最前排的刀盾兵给挡了下来,小部分飞跃了盾墙,却奈何不了长矛手头顶的铁盔和火枪手胸前的半片儿板甲。溅出数点火星,徒劳地落在了地上。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紧跟着,又是一阵白亮亮的冰雹,迎面急扑而至。元军中的擎张弩也开始激发了,在五十步的距离上展开了一轮平射。这一轮的效果,比羽箭稍微好些,但也非常有限。弩箭只能平射的性质,导致他们几乎没机会突破红巾军的盾墙。而零星几支从盾墙缝隙穿过者,又要面临板甲的阻拦,很难给目标造成致命伤害。
“换破甲锥,换破甲锥!给我用破甲锥射他!”义兵万户廖大亨暴怒,沙哑着嗓子发布命令。
“是!”方阵中的弓箭手和弩手答应着,一边就小步向前跑,一边手忙脚乱地更换破甲锥。后一种特制的箭矢,能对付世间大多数铠甲。但有效射程却只有三十几步。他们必须再往前推进一段,才有机会充分发挥出此物的威力。
红巾军岂肯再给他们第二次出手的机会?很快,成拍地炮弹便砸了过来,“轰轰轰,轰轰,轰轰轰!”将弩手和弓箭手的队伍砸得七零八落。
作为整个淮安军中最早接触火炮的人,黄老二无论经验还是眼力,都远远超过了其他炮兵军官。在他的指挥下,每轮轰击,至少都有二分之一弹丸能落在目标附近区域,三分之一能形成跳弹。接连七八轮射击过后,品字左侧的长枪方阵已经被撕得四分五裂,不得不放缓前进速度,重新整理队形。
另外两个长枪方阵,却在朱亮祖和谢国玺二人的带领下,将速度加得更快。甩掉自家弓弩手和左翼的廖大亨不顾,全力冲向已经近在咫尺的淮安第五军和徐州傅友德部。明晃晃的枪锋,对着红巾将士的心窝画影。
“盾牌手和长枪兵稳住阵脚!”第五军指挥使吴良谋丝毫不为敌军的声势所动,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命令。虽然明知道火绳枪的有效射程强于弓箭,从开始交手到现在,他却一直没有下令开枪。而是不停地用手指在身侧曲曲弯弯,计算着敌军的推进速度,计算了敌军与自己一方之间的距离!
“站稳,把长矛端稳,咱们的铠甲比他们结实!”
“稳住,稳住,都是一个鼻子倆眼睛,谁比谁怂多少!”
刘魁和阿斯兰两个大呼小叫,端着长矛走到各自的营头正前方,用长矛指向正在冲过来的敌军。
敌军则继续大步靠近,光是第一波冲上来的,兵力就足足有新五军的两倍。然而新五军的两个战兵团却毫无惧色,在队伍中的伙长、都头和连长们的带领下,排着密集的三列横队,像堵堤坝般,堵在了急冲过来的枪潮之前。
“火枪兵,单线排列,上前三步,站在长枪兵身侧,举枪!”新五军指挥使吴良谋又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略微带着一点紧张。从淮安一路打到这儿,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敢顶着火炮轰击前冲的敌人,佩服之余,心中亦隐隐涌起了一股骄傲,“这是真正的精锐,击败他们,第五军就能横行两淮。击败他们。。。。。。”
“轰!”“轰!”“轰!”临近的傅友德部那边,掷弹兵开始发威,冲着对手的头顶砸出近百枚手雷。元军朱亮祖部的长枪方阵四处开花,浓烟夹着血雾扶摇直上。然而手雷从落地到爆炸的延时性,却使冲在最前方的上千名蒙元士卒平安逃过了一劫,扯开嗓子发出一阵疯狂的叫喊,红着眼睛扑向了傅友德的将旗。
“杀!”长枪元帅谢国玺也扯开嗓子高喊了一句,带着身边的几十个家丁,身先士卒,全力冲向吴良谋的认旗。那个年青后生是眼前这两千淮安贼的主心骨。看身板不像个勇将,如果能一个冲锋拿下他,眼前的这股淮安贼将不战而溃。。。。。
二十步,十五步,十步。。。。。。,眼看着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呼!”对面的吴良谋奋力朝前吐出一道白雾,同时用力挥动手中的暗红色角旗,“开火!”
“开火!”“开火!”“开火!”三个火枪营的营长相继挥动指挥旗,将吴良谋的命令传遍了全军。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爆豆子般的火枪射击声响了起来,在不到十步的距离上,朝迎面冲过来的蒙元士兵射出了六百多枚铅弹。
已经做出突刺准备动作的蒙元士兵们,像被雹子砸过的庄稼一般,瞬间就倒下去了整整一层。那些侥幸没被铅弹射中的,也愣愣地停住了脚步,望着对面军阵中涌起的滚滚白烟,两股战战,茫然不知所措。
太恐怖了,太狠毒了,那淮安贼兵,居然在队伍中藏着这么多大铳,并且一直隐忍到现在!如此近的距离上,瞎子都难射失目标。而一旦被火绳枪击中,目标的躯干上就从前到后被打出一个碗口粗细的大洞。当场就死得不能再死,任神仙都救不回来!
“火枪兵自由射击!”吴良谋的声音,忽然又在淮安中的军阵里响起,字里行间,充满无法隐藏的骄傲。“其他人,给我向前十步,推!”
“一团,一营,二营,向前十步,推!”一团长刘魁用力端平长枪,大声呐喊着,带头向前走去。仿佛迎面呆立着的敌军,是一群土偶木梗。
“二团一营,二营,跟着我,向前十步,推!”阿斯兰不甘于后,也大声呐喊着,带领自己麾下的战兵向前推去。沿途遇到的敌军,要么一枪刺翻,要么夺下兵器踹倒于地,任他们自生自灭。
抵抗微乎其微,第一波冒着炮弹轰击冲向第五军的蒙元将士,虽然足足有两千人。但一瞬间就被火枪直接对着胸口轰死了四百多,剩下的,则是魂飞魄散。看到新五军将士一个个穿得像钢铁怪兽一般,排着密集队形向自己发起反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钢刀都快砍到了身上,才惨叫一声,抱着脑袋向后逃去。
“立——定!”一团长刘魁用力猛地将手中长枪向地上一顿,大声断喝。十步推完,他近前已经再也没有站立的敌人。第一波冲上来的蒙元将士要么被杀,要么逃走,与后续冲上来的第二波蒙元将士撞在一起,在战场中央挤成了一团。
“立——定!”二团长阿斯兰也大喝一声,将自己的队伍与刘魁的队伍肩膀并着肩膀停了下来。对面第二波冲上来的敌军更多,稍远处,好像还有第三波,第四波,第五波。但是他心里却没有半点临战的紧张,整个人都显得气定神闲。
就在此时,于他身后三尺远的尸体堆里,突然跳起一个人影。看起来还像是个大官儿,全身穿着镀了金的板甲,手里挥舞着半截长枪,疯疯癫癫。
“来,杀我!!”庐州义兵万户谢国玺大口大口吐着血,将半截长枪奋力挥舞。“杀我啊!哪个放马跟我一战!放马跟我一战。老子是长枪元帅谢国玺,敢战者速来送死!”
附近所有红巾将士都怜悯地看着他,仿佛是在看一具尸体。此人身上的板甲,肯定是花费重金从淮安买的,为了增加卖像,黄老歪等人在板甲的胸口上还特地錾出了一头狮子,并且表面镀了金。
这样一套板甲,市面儿售价至少得一百二三十贯。淮安军自己的将领都舍不得穿,大部分都拿来交给商贩发卖,还有少部分作为礼物送到了盟友的将领手中。而待它辗转到了蒙元那边,售价肯定还要上浮数成,通常没有有二百贯铜钱根本不可能拿得下来。
也多亏了这套市面上售价超过了两百贯的板甲,谢国玺才没有直接被火枪射出的子弹打个透心凉。然而,弹丸却和塌陷下的铠甲一道,硬生生挤碎了他的胸骨和内脏。让他现在即便将断矛舞得再欢,也不可能活过今晚了。
果然,就在众人悲悯的目光中,谢国玺猛地向上跳了跳,大叫一声“杀!”。随即,就如同破了洞的猪尿包一样委顿了下去,气绝身亡。
第二百零八章 义兵
“快,快把他的将旗找出来,和头盔一起逃到前面去!”第五军长史逯德山狠狠踹了自己的亲兵队长禄凡一脚,大声提醒。
按照淮安军的内部规定,行军长史不必冲杀在一线。所以他几乎完整地旁观了敌军从发起冲锋到被火枪打得倒崩而回的整个过程。对战场局部细节的了解,也远比负责指挥整个第五军的吴良谋清楚。看到谢国玺身死,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瓦解敌军士气的绝妙良机。
亲兵队长禄凡的反应也不慢,挨了一脚之后,立刻跳着扑向地上的谢国玺,同时嘴里大声叫喊,“禄顺、禄丰、禄厚,你们几个赶紧跟我来!。赶紧,赶紧拿几把最长的枪过来。挑,把这个挑到阵前面去。然后,把这面,这面旗子,跟头盔一起举起来。然后大伙跟我一起喊,阵斩元军万户一名,俘获其尸体和认旗!”
“阵斩元军万户一名,俘虏其尸体和认旗!”
“阵斩元军万户一名,俘虏其尸体和认旗!”
“阵斩元军万户一名,俘虏其尸体和认旗!”
几个出身于禄府家丁的亲兵,用长矛将谢国玺的头盔挑起,与将旗一起摇晃着大喊大叫。几万人的喧嚣当中,他们的声音根本不可能传得太远。然而挤在距离第五军四十多步外的那些宁州“义兵”们看到了,却吓得魂飞魄散。
所谓“义兵”,都是蒙元官吏打着护卫乡邻旗号而拉起来的地方团练。其主将,则是地方上骁勇、不甘寂寞而又素负人望的“忠义之士”。即一些精通武艺的堡主、庄主和寨主们。放眼天下,从南方的苗军、两淮的青军、黄军,一直到北方的“毛葫芦兵”,皆是如此。只是名称上有所差别而已,具体编制、运作以及将领选拔方式都大同小异。
这种成军方式的好处很多,第一,官府的花销少,大部分日常吃穿训练,都由乡间自筹。第二,成军速度快,受蒙元一统天下时的“分赃方式”影响,各堡寨的头面人物,多为开国时的“功狗”之后,家传的武艺和兵略。而每个堡寨里头,也有大量的庄丁可以作为兵源。第三个好处就是,兵将互相之间极为熟悉,命令上传下达通畅,不会出现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情况,导致临阵指挥乱成一团。(注1)
然而,“义兵”在拥有诸多好处的同时,却有一个极大的缺陷。那就是,主将在这支队伍的影响力过于庞大,以至于关系到整支军队的生死存亡。一旦主将战没,整支队伍的士气都会瞬间低落到极点,在下一次形成新的核心之前,根本无法再恢复战斗力。
眼下的情况便是如此,谢国玺的金盔和认旗都落到了第五军手里,意味着他即便不死,也做了俘虏。他麾下那些平素视其为灵魂的宁州“义兵义将”们,哪里还有勇气再战?纷纷哭喊着向后窜去,连紧跟过来的探马赤军都受了影响,不得不原地停下来列阵布防,以免淮安军追着溃兵的脚步冲将过来。
受影响最大的则是朱亮祖和他旗下的“庐州义兵”!他们先前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换取了一个与傅友德部短兵相接的机会。不料想自家右翼的宁州义兵居然因为主将的被杀而崩溃了,一下子,把“庐州义兵”的整个小腹都露在了红巾军面前。吓得朱亮族亡魂四冒,不敢再逞能,大喝一声将与自己放对的李喜喜逼退数步,带着数百名亲信,掉头便走。
“哪里走?”李喜喜也是个胆子大得包了天的,见敌军仓惶后退,立刻带着亲信紧追不舍。试图把朱亮祖部也彻底打垮,推着溃兵给后边推过来的探马赤军来个倒卷珠帘。
“你上当了!”朱亮祖再度大声断喝,猛地一转身,再度朝运河方向冲去。迎面撞见李喜喜,抖手就是一枪,直奔对方咽喉。
“啪!”李喜喜在最后关头,才勉强用枪杆磕了一下,将刺向自己的枪锋砸开。没等他喘过一口气来,朱亮祖的第二枪就又到了,闪着寒光直奔他的胸口。“呀!”李喜喜吓得头皮发麻,用尽了浑身解数才勉强将这一刺挡开。然而,不幸的是,朱亮祖的动作远比他敏捷,第三枪紧跟着又到,像一只被激怒了的毒蛇,吐着芯子直扑他的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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