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大火 第37节(2 / 2)
“… …您这里,成人课是什么时候呀?”
——她已经被说动了。
… …
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之前为了帮助孙莹莹重新开始,我们几经周折费了半天劲。我处心积虑地带她出去玩,挖门盗洞为她安排工作,汪宁暗中给她开工资还不敢说,宁可每每被她妈妈讪白,差点丢了饭碗也要照顾她,以至于差点真的把自己给搭进去,其实都是我们满怀热心之下走的弯路。当然了,在这条弯路上,还有她自己爸爸妈妈胡里八涂地跟我们一路同行:尤其是他妈,心心念念地就是得给她找个铁饭碗,好工作。我们都忘了,或者下意识里去回避一件事情,那就是芭蕾舞。孙莹莹最喜欢的就是芭蕾舞。而我们这些想要照顾她,对她好的人,似乎都在暗中达成了共识:这么多年了,那个受过重伤的,留下疤痕的孙莹莹,她不能再跳舞——她从家里出来之后,就应该选择一条最基础,最安全的生活方式,有活儿干,有饭吃,能见人就可以了。她要结婚?也行,汪宁会带着堵枪眼一般的牺牲精神去完成这件事情!——而跳舞是什么?于一个普通人,那都是温饱之后的浪漫,是形而上的追求,于孙莹莹,那更是不能去碰触的伤疤!
不,这是我们的主观臆断,这是不对的。别说孙莹莹她仍然四体康健,能跑能动,就算是舞蹈老师那样一个失去了一条腿的戴着假肢的人,也可以继续跳舞!
跳舞才是孙莹莹重新开始生活的真正的起点。
但这过程中至少有一件事情我跟汪宁是对的,而且不约而同地传达给了她:生活是好的。孙莹莹从舞蹈教室出来,她觉得身上有劲儿,脚跟下面仿佛安了弹簧,步伐轻快。她耳边好像还回荡着刚才的舞曲,她回味着刚才跳舞时候的感受,同时也在认真地体会着我跟汪宁的话,没错,生活是好的,只不过生活的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更不是别人塞进来的,生活的好终究得一个人自己去遇见,自己去找到。
马路边有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子,新蘸好糖的大山楂红得透亮还冒热气,小贩招呼她,刚出锅的,来一个吗妹子?
孙莹莹走过去要了一个糖葫芦,拿
出手机付钱,接了糖葫芦刚要吃一个,冷不防被人从旁边狠狠地撞了一下,她紧紧抓着木棍儿,胳膊都疼了,手里的东西硬是没掉,转头看看,一张少年人的脸,挺不好看的,像是见过,具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可想不起来了。
“给我!”少年人粗声粗气的命令她。
孙莹莹有点蒙:怎么现在乞讨的都这么理直气壮的了?一个糖葫芦嘛,非得要也不是不能给,急什么眼呢?这么馋吗?她原本往前送了一下,就想把糖葫芦给这人了,慢了半拍还是发觉不对劲儿,手收回来:“不。”
男孩儿瞪眼睛,气得要死似的:“给我!”
孙莹莹慢慢地说:“是我的,我的干嘛给你?”
“哼。”男孩儿歪着嘴巴恶形恶状地,“你还是找削(东北话,想要挨揍)呀。你是不是不认识我了?你是不是还想要我把你帽子头发都拽下来呀?!”
孙莹莹就这样被提醒了,猛然知道他是谁了,不久前的文具店里,就是他把她的帽子假发猛地拽下来,像在玩篮球一样在空中传给他的伙伴,而她那些小心翼翼掩藏的伤疤和痛苦就那样被狠狠地揭露在别人眼前。他现在又来了,又来找她麻烦了,又要拽她帽子和头发了?孙莹莹马上伸手扣住自己头上的帽子,瞪大了眼睛惊惧地看着这张脸。
范小鹏见她样子是怕了,他也就高兴了,得意了:“我就是来告诉你,
是你害我上不了学了,但是无所谓,我反正要出国了,现在我自在着呢,我有的是时间,我有时间就过来收拾你!你别以为有警察看着你就仗义了,他们能一直看着你吗?我还掀你帽子拽你头发!哈哈哈怕了吧?”
孙莹莹向后退了一步。
范小鹏伸手取她手里的糖葫芦。糖葫芦对一个高中生来说算是一个多重要多有吸引力的东西吗?不,他早就开始吸烟了,他才不爱吃那个酸巴叽溜的玩意呢,但那是他把这视为对之前自己身上收到的惩罚的反抗和宣泄,也因为能让一个女孩儿,一个弱者恐惧而心里暗爽。他这次要拿走她手里的糖葫芦,下次还可能弄她的钱,再有下次,呵呵,他可能会碰碰她脸,动一动她身上,占她的便宜,要是不去想这人后脑勺和背后那些恶心恐怖的伤疤,她那张脸还挺好看的… …
那范小鹏个子还没有长过孙莹莹,但是一个小孩儿已经坏成了两个大,恶徒无论老少,总是这般开始:他们知道一个人的弱点了,他们喜欢被人害怕,喜欢迫害,在此过程中体会自己的强大,并企图获益。
在十二年前,在另一个时空里,范小鹏的爸爸范志明也曾用同样的方法去威慑控制另一个人,并迫使他犯下了大错,一把火烧了克俭小区的半边楼。那个人就是刘疯子。时光流转,他的儿子又要故技重施。他能得逞吗?
孙莹
莹一只手紧紧握着自己的糖葫芦,一只手扣住自己的帽子和头发。她反应不够快,不知道赶紧躲开,更不知道叫人帮忙,但是她知道她不想再一次被这个坏孩子欺负。范小鹏见她不肯就范,恨得呲牙咧嘴地就上来使横,一只手拽她头发,一只脚就照着莹莹的肚子踹了过去,可是他腿还没有抡开,忽然被什么东西从脑子后边硬硬地敲了一下,“啪”的一声,一个小石子落地。
范小鹏回头,几步远的地方,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男孩儿。
第十九章 (2)
范小鹏放过孙莹莹,回头仔细研究那个男孩儿,他还年轻,跟他差不多大的样子。
“你谁呀?”范小鹏隔了几步远问他。
男孩不回答,就像没有听见他的问题一样。
“刚才是你撇石头打我?”范小鹏厉声问。
男孩儿点了点头。
他那个满不在乎的样子把范小鹏给气坏了:“你手欠吧?还是闲的??!”
男孩儿“切”地一声,好像是笑了,慢慢从怀里拿出一个卷起来的小包裹,当着范小鹏的面儿一层一层地打开,动作很稳当很有章法,范小鹏一下子就愣住了:大大小小全是理发修胡子用的剃刀,各自锃明瓦亮,角度稍稍一变就能让人见血的样子。
范小鹏舔了舔嘴巴,再也没敢说话也没敢动,他刚才那么气势汹汹地把自己架上了高台,谁知道遇上了随身带着凶器的硬茬子,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此时给他解围的是兜里嗡嗡作响的电话,他赶紧接起来,有大事儿忙似的:“啊?爸?学校的事情下来了?行吧,你等着我这就回去。”——他就这般灰溜溜地遁了,头都没敢回。
范小鹏回了在山水佳园的家,他爸爸范志明让他赶紧上网填表,顺利的话,两个月以后就能启程去澳大利亚念语言班了。范小鹏刚刚在外面吃了瘪,打开表格一看有没有几个英文字是认识的,再一听说是去澳大利亚,一下子不乐意了:“干什么呀?谁要去澳大利亚呀?什么破地方呀?我初中同学都去美国和英国,怎么把我弄到澳大利亚去了!给我换个地方!”
范志明为了这个儿子出国的事情跑了好几天,今天才跟徐宏泽暂时敲定了。他带了些礼物去的,人家没要说不抽烟,两条软中华怎么拿回去又怎么拿回来。范志明心想那白面书生跟他准岳父不一样,无论韩仁江现在有多大的身家了,也算是个熟练的商人,也记得他曾在同一条船上的交情,他张口求助,老韩总会帮忙。可徐宏泽不一样,不收礼物卷了他面子不说,还公事公办地告诉他,他能做的就是帮忙搭上国外的关系,完成申请语言班和预科学校的手续,能不能出上国还得看领事馆给不给签证,那就跟他没关了。
范志明心里面已经憋了半口气,结果儿子回来还因为去的是澳大利亚不是英国美国而不满意了,这一下子可把他给惹毛了,几口把碗里的面条划拉进嘴巴里,扔掉筷子,两步窜到外面去,指着范小鹏厉声问:“小瘪犊子你说什么?”
老婆意识到事情不妙,已经抄过来挡在了范小鹏前面,防止他爸真的动手。
范小鹏有恃无恐:“我说我不想去澳大利亚,要去就去美国!”
范志明脱了拖鞋掼过去:“澳大利亚都不一定要你,你还他妈去美国!我让你去!”
范小鹏头一歪躲过拖鞋:“不能把
我办去美国,就是你没能耐!你不是说你认识韩仁江吗?你认识他有什么用?!我爸要是韩仁江,我哪儿都能去了!可惜你没有那个能耐!”
范志明气得眼睛发红,一手把他老婆撕开推到一边,一巴掌狠狠抽在范小鹏脸上,范小鹏被抽了一个大趔趄,撞到墙上,范志明从后面薅着他衣服把他拽到窗户边上来,让他看外面一条街之外的克俭小区:“你说我没能耐?我如果没有能耐你就该住在对面的小破楼里。你还想住在这儿?看不上我呀?你想找韩仁江给你当爹呀?我告诉你,他怎么起家的我没跟你说过吧?他还是靠我呢!你看外面,你现在看外面,要不是我,他能建起来这个山水佳园?你嫌我没有能耐,你还敢到处给我闯祸?!哪次不是我给你擦屁股?!”
当爹的忽然暴怒把范小鹏给吓坏了,当即痛哭流涕的表示再不敢了,之后老老实实地去填出国申请学校的表格,又查字典又打电话求同学,忙活半宿,累得够呛,好不容易弄完了,其实就是些姓名地址和之前学习经历的自然情况的内容,就这样还被范志明不停地骂,说好几万去重点学校借读的费用都他妈喂狗了,高中生连这点玩意儿都整不出来。范小鹏被教训得狗血临头,嘴上不说话,心里面在追溯自己这些遭遇的源头,他又想起孙莹莹来了,心里面发了狠劲儿,找到机会非得再收拾她一顿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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