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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年燕靖不慎摔断腿骨后,随着年纪渐长,每逢阴雨天气旧伤处便隐隐作痛。前些日子秋雨沥沥,一直不停,如今不过晴了两天,傍晚时又见乌云渐密,眼看便要再来一场雨。大蒋氏心疼丈夫,柔声劝他:“你不是说这几日觉得旧患处酸疼难耐,不如不要走了,还是回房去歇着。”

燕靖笑嘻嘻地拉住妻子的手:“有夫人扶持,别说家中平地,就是刀山油锅我也去得。”

檐廊下站着丫鬟,大蒋氏有些拘束:“别胡闹,有人看着呢。”说着手上挣了两下,没挣开,便由他握着。

“夫人要是想与我独处,咱们便回房。”燕靖仍是笑呵呵地,“反正天色还早,我与夫人有许多事可以做。”

他已有五十开外,但因习武,身体仍然健硕结实,头发乌黑不见一丝杂白,面上皮肤紧绷,不见分毫松弛褶皱,精神更是矍铄,若不是一双眼睛透出沧桑,硬说他三十余岁也有人信。大蒋氏比他年轻许多,今年不过三十有九,高门贵妇自是保养得宜,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两人虽是老夫少妻,站在一起却半点不觉突兀,反而格外匹配。

“一把年纪还这样不正经。”大蒋氏轻声啐他。

“夫人此言差矣!”燕靖夸张地感叹,“对着外面的女子这样说,才叫不正经。对着自己夫人,那是恩爱。我如今正值壮年,夫人又年轻貌美,说不定运气好还能给他们兄弟添个弟弟妹妹,你看我娘,不也是四十多了还老蚌……咳咳咳……”他说到一半,看燕驰飞大步走进来,成串的话语硬生生吞回肚中,难免呛到咳嗽起来。

大蒋氏连忙帮着他掩饰:“马上就到冬月了,院子里冷,别冻着了,咱们还是回去吧。”然后才假装刚看到儿子,招呼道,“驰飞回来啦。”

燕驰飞与大蒋氏一左一右地扶着燕靖回到房中榻上坐下。

燕靖嘴上一直抱怨:“我又不是走不动,你们扶什么?”其实心中乐得开花,他这一世,功名有成,夫妻恩爱,儿子孝顺能干,简直没有一件事不满意。

丫鬟给三人上了茶又退下。

燕驰飞坐在榻旁鼓凳上,开门见山地告诉父母:“我看中一位姑娘,打算请母亲托媒说合。”

燕靖答话比大蒋氏快:“谁家的姑娘?多大年纪了?你在哪儿认识的?想请谁做媒?打算什么时候娶人过门?”

不能怪他八卦,实在是燕驰飞自小格外独立,任何事都能自己处理打算,从来不曾依靠他这个父亲,眼下终于有件事求上门来,有了给他施展父爱的机会,燕靖有种梦想成真的感觉,表现得当然分外热情。

“孟国公府三姑娘孟珠,媒人的事情请娘看着办。”

燕驰飞只捡紧要的问题答,燕靖当然不过瘾,还想再说什么,大蒋氏伸手轻拍他膝盖制止住。

燕靖一脸不甘心地朝妻子投去幽怨的目光,大蒋氏只当看不见,一本正经地回答儿子:“我知道了,你放心,娘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她了解燕驰飞的性格,他说话做事向来干脆利落、直奔主题,那些东拉西扯说家常的情况从不曾出现在他身上,顺着他来大家都自在,也能避免尴尬。

燕驰飞听了这话,果然便起身告辞,不再多留。

他回到书房,侍卫杨轩已等在屋内,见到他立刻禀报:“去栖霞镇寻人的侍卫回报,吴愈不在家中,镇上也遍寻不见。他在京中的居所也不见人。”

燕驰飞今日回到晋京后先去了翰林院,在那里也未见到吴愈,同僚说他连假都未告。

“多加些人手,一定要把他找出来!捉人时断手断脚都没关系,只要绑回来还能说话就行。”燕驰飞面色阴沉,说出来的话也不自觉地发狠。

杨轩领命离开。

燕驰飞重重地靠在椅背上,为了前世枉死的弟弟燕骁飞和母亲大蒋氏,他一定要捉住吴愈问个清楚,到底有什么误会不能当面说,非要莫名其妙地诬陷他是乱党?

☆、第25章 良配

第二十五章:良配

大蒋氏是个利落人,听过燕驰飞的话后就开始盘算,要请那一家的夫人出面做媒最为妥当。

燕靖听她把人选挨个过上一遍,禁不住道:“其实这事急不得,要想事成最快也得腊月。”

大蒋氏纳罕:“哪里用得上这么久?如今还没到冬月,托个人走一趟最多不过三五日功夫,成与不成就是一句话的事,之后合八字也不过三天,哪里用得上个多月?”说道一半反应过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燕靖嘿嘿一乐:“孟云升的调令出来了,升任兵部左侍郎,腊月十五前进京领职补缺。”

还没说亲呢,未来亲家公先升官了,这是好兆头。大蒋氏心里高兴,也明白过来在明知道孟云升马上要回京的情况下,正式上门提亲肯定要安排在对方到家之后。不过那其实也没什么大影响,前面的步骤依然可以先走起来。

翌日一早,大蒋氏去金裕阁给婆婆请安时,便把燕驰飞要向孟珠求亲的事情说了一遍。

燕老夫人今年高寿六十七,满头银白的发丝梳得一丝不苟,皮肤黝黑,面庞消瘦,眼角和额头的皱纹很深,两道刀刻似的法令纹斜过嘴角。

她安静地听完,啧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孟国公家的小女儿?那是个世家贵女啊。”

大蒋氏不大明白婆婆想表达什么,于是装傻不出声。

只听燕老夫人又继续说:“高门贵女,自幼娇生惯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讲究个弱柳扶风,其实不就是风一吹就倒,纸糊的一样,半点不实用,恐怕不是良配。我不是说你,你是跟着你爹娘闯过天下的,眼界能力不输男子,把咱们府里把持得跟个铁桶似的,阿靖每次提到都竖起大拇指夸个不停。”

“娘快别笑话我了。”大蒋氏嗔道,“那不过是老爷随口说的,当不得真。”

真不真,大家心里都各自有杆秤。

燕老夫人抱着佛手,盘腿坐在榻上,口中兀自喋喋不休,“我们是穷苦人家出身,给子孙选媳妇还是看重对方是否吃苦耐劳。你看你许姐姐,还有鸿飞他媳妇,出身都不高,但都是一举得男的能干人,是咱们燕家的功臣。那孟家的事儿我听说过,孟国公的原配是难产死的,她女儿能不能生啊,别回头不能给咱们家开枝散叶不算,还死在屋子里,白惹晦气。”

大蒋氏忙解释:“孟三姑娘是继室所出。”

燕老夫人挑眉:“哦,就是那个十几年也没生出儿子来的继室啊?也不知这会不会遗传呢。”

大蒋氏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燕家的爵位是燕靖自己在外闯荡挣来的。当时战火纷乱,他与家人分开十多年,互相都以为对方早不在人世,直到后来燕国公声名传开,燕靖的父亲燕有贵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来打探,才终于团聚。

那时候燕驰飞已满周岁,能走会说,大蒋氏燕国公府主母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上下仆役莫不对她唯命是从,根本没有第二个女人插得进手的地方,就算是国公爷的亲生母亲也一样。

燕老夫人偏偏也是个自己当家做主惯了的。当初燕有贵不过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燕老夫人把家里大小事操持得万分妥帖,让丈夫能够放心在外面钻营。燕有贵也有良心,发达后对糟糠妻只比从前更好,几十年下来,燕老夫人早养成说一不二、唯我独尊的强势性格。不想升格成国公府老夫人,府里大小事却半点也做不了主,说挺好听是体谅老人,让她不操心不操劳,其实还不是被当做古董花瓶一样的摆设。

燕老夫人心里不舒服。久而久之,便养成凡事嘴上争胜过瘾的习惯,她在市井里出生长大,撒泼斗嘴没少耳濡目染,年少艰苦时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更少不得身体力行,如今上了年纪,宝刀仍未老,几句话气得人七窍生烟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这会儿看大蒋氏吃瘪暗自偷笑,倒也知道适可而止,改口说:“不过我也明白,驰飞将来是要继承府里爵位的,娶个出身高门的妻子,对他有助益。至于儿子么,反正只要是他的种,不管哪个女人生的都一样,是这个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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