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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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叔喟叹了一口气,端起方才进来时放在一边的白玉瓷碗,搅了搅里面冒着热气的清粥,对着卓印清道:“公子昏迷了这么多日子,虽然有定元丹护着,但还是滴水未进。我准备了药粥,公子先用一些罢。”

卓印清昏睡了这么久醒来,加之心里有事,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只是此时若是不吃一些,蒙叔只怕又要为他担心,便由着他喂了几口,才推辞说自己吃饱了。

蒙叔倒也没有强求他,将粥碗重新放回到一旁的案子上。

卓印清等蒙叔重新落座了,才开口问道:“屈易是否还在外面?将他唤进来罢。”

蒙叔却破天荒的没有听卓印清的话,将身`下的杌子向卓印清的方向拉近了一些,摇头无奈道:“我知道公子一醒来便要找他,所以早就帮公子打听了,齐王一切安好,如今已然离开了殷城,按照公子计划的路线向着彦国走了。而今上那边的人马也发现了我们伪造的车马痕迹,正沿途跟踪,若是一切顺利,只会与齐王的路线愈行愈远。”

卓印清闻言,面上的神色却并未放松,置于锦被上的右手来回揉捏着被罩,琥珀色的眼眸也是一片深邃难测,过了半晌之后,才开口问道:“那……云双呢?”

这话的语调被忐忑染着,明显到连蒙叔也听出来了。

☆、第96章

蒙叔面露为难之色。

卓印清的眼睫低垂,琥珀色的眼瞳被浓密的睫毛遮盖,显得愈发黯淡无光:“可是她不愿见我?”

“这倒不是。”蒙叔匆忙摆手道,“那日我见公子的情形稳定下来了,便差人去长公主府请双姑娘,但是头一回去的时候,护卫说双姑娘入宫尚未归来。到了下午再去的时候,侍卫却说双姑娘已然走了,且不肯透露双姑娘的行踪。我想起公子那封没有写完的信,以为是双姑娘在与公子怄气,便打算第二日再去请她一趟,谁成想当晚便收到了宋源的消息,说今上下旨出兵,而双姑娘已然去封地校场祭祀誓师了。”

“也是。”卓印清喃喃,“齐王都走了,她又怎么可能不走?”

这话的声音十分低,也不知是在给蒙叔说,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公子。”蒙叔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试探问道,“要不要我为公子伺候笔墨,公子将那信写完了,再让屈易送与双姑娘?”

这件事若是能解释清楚,那日卓印清早就将信写完送出去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卓印清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不必,我等她回来了亲自解释。”

只是卓印清终归没有等到俞云双。往日里俞云双去校场至多五六日就能归来,可这次卓印清等到了第七日,俞云双没有等来,却等来了宋源从彦国带来的消息。

隐阁与彦国一直往来密切,前有埋在太子翊身边监视其一举一动的眼线,后有安插在前庭为隐阁传递消息的暗线,当初太子翊在潼城滥杀无辜百姓以换军功的消息,便是由暗线一照卓印清的吩咐,在最恰当的时机传与越王,再借由越王之口捅到彦帝那里去的。

这件事对于太子翊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不仅令他失了彦帝的信任,还在彦国上下落得一个声名狼藉的下场。彦帝下旨将太子翊召回,虽然并没有废了他的东宫之位,可待到议和失败的消息传回到彦国,宁朝的大军开始反守为攻侵入彦国国境之时,太子翊作为引发这场战乱的罪魁祸首,即便彦帝不明旨废他,他也必须让出东宫的位置以熄灭举国怨声。

这一切全是太子翊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可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卓印清在背后推波助澜,他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太子翊现在若想挽回颓势,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便是抗旨不归。只要他能在战场之上击退宁军,平息这场战争,便勉强算得上是将功抵过。只是太子翊能做出割取无辜百姓之耳以换军功的勾当,自然没这胆魄背水一战,更何况他所面对的敌人是宁国的护国大将军裴钧,太子翊能在战争最初从占尽优势的地位节节败退至此,若想取得胜利,要么白日做梦,要么有如神助。

是以当太子翊接到彦帝召他回沂都的圣旨之后,原本是没有丝毫犹豫要听命返回的,但是回到沂都便代表着太子翊从此再无翻身的机会,他身边的门客自然都极力劝阻。如此一来二去,太子翊回沂都的事情被一拖再拖,如今新帅即将抵达潼城,他没有理由继续留在潼城,便只能收拾好行囊,等新帅抵达,便要踏上归程。

芒种已过,窗外夏蝉的鸣声都仿佛带着燥热,一声接一声撞击着闷热的空气。隐阁二层的议事房内,卓印清身着一袭淡青色锦袍,肩上还披了一件白狐狸皮鹤氅,手捧着一杯白玉碗坐在桌案后。那碗中放了一枚蒸得软趴趴白胖胖的雪梨。

天气酷热,宋源就坐在卓印清的对面,从他的角度,却还能看到雪梨上萦绕着袅袅热气。

卓印清的手指修长,捻着雪梨的把儿将它拎起又扔下,扔下再拎起,玩得不亦乐乎,似是完全没有被夏日的炎热所困扰。

宋源还未将太子翊的境况禀报完,额上的汗水已止不住得往下流。借着用帕子擦汗的功夫,宋源抬眼一望卓印清,见他浑身裹了那么厚却还清清爽爽,与他仿佛处在两个季节里,忍不住想开口调侃,但是转念忆起这人察觉不到冷热的原因,话在嘴里面转了一圈,便重新吞回到了腹中,只继续低头擦汗以掩饰尴尬。

卓印清将楚老先生早上来诊脉时忘在桌子上的蒲葵扇丢给他。

“这天气当真是要热死人了。”宋源接过蒲葵扇来就是一顿呼扇,“李孟说他劝不住太子翊了,想来问问公子下一步应该如何做。”

李孟原是隐阁武部甲子支的一员,三年前被卓印清埋在太子翊的身边做暗线。前些日子卓印清托宋源交给李孟的锦囊,除却让他将太子翊在潼城的恶行传出去,便叮嘱他务必劝说太子翊留在边关。

“嗯。”卓印清清了清嗓子,鼻音却依然很重。

都说病去如抽丝,那日大病之后,卓印清的身体便一直不怎么健朗,温热虽然退了,风寒却一直没好利索,每天夜里睡熟之后,都能硬生生地将自己咳醒。楚老先生为此急得团团转,因着怕药性相冲,不能给卓印清下猛药,便让蒙叔买了一筐子雪梨,削皮掏核灌入川贝米分,每日早中晚各蒸一只给卓印清吃。

卓印清原本极爱吃梨,自没了味觉之后,还喜欢时不时吃上一只。只是如今突然被人迫着每日吃三次,就是再爱吃的东西也会吃腻。

抬眸一扫室内,蒙叔与楚大夫都不在,卓印清将那大白梨子递给了宋源,眉眼弯弯问道:“吃么?”

宋源问完了话正等着卓印清回答,被他倏然一打岔,人便摸不着北了,傻愣愣伸出手来,还未碰到雪梨把子,人便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忙不迭推却道:“不吃不吃,我哪敢跟您抢梨子吃。”

卓印清哀怨叹了口气,将手收了回来,开口问道:“李孟可说了太子翊预定何时动身?”

“新主帅是早就定好了的,抵达潼城应该也就这几日的功夫,到那个时候,太子翊就要离开了。”

“那便确实没多少时间了。”卓印清苦哈哈地凝视着那梨子,张嘴咬了一口。

见宋源偷眼瞅他,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宋源咽了咽口水:“好吃么?”

“好吃你便替我吃了么?”

宋源背脊一僵,头摇得入拨浪鼓一般:“阁主我求求您了,快乖乖将它吃了罢。”

卓印清皱了皱鼻子,低声抱怨道:“难吃。”

以前听说阁主不爱喝药,宋源还觉得可以理解,如今见他连梨子也挑剔了,宋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只能就着方才的话题继续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事不明了,既然阁主当初布局的初心便是让太子翊在彦国再无立足之地,如今只需他领旨回到彦国,这目的便达成了,为何还教李孟千辛万苦地将他留在潼城?”

卓印清将梨子重新放回到瓷碗中:“此消彼长。”

这话说得简练,宋源只恨自己愚钝,摸不清卓印清心中想得是什么。

卓印清用帕子将手指一根一根拭干净了,解释道:“你别忘了,太子翊下面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越王。”

话说至此,宋源便懂了,太子翊完全倒台之日,便是越王崛起之时,卓印清又怎会甘为他人做嫁衣。

“可现在这个时候,将太子翊留在潼城也太难了。李孟在去彦国前,与我的交情匪浅,所以我比谁都了解他。他是个十分好强之人,除非这事当真无法解决,否则是不会开口向别人求助。”宋源蹙眉道。

“我知道。”卓印清捂唇轻咳了几声,“我写封手书给你,你传给李孟,让他凭此拖延五日,五日之后我会亲自去潼城,与太子翊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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