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节(2 / 2)
这一次出城去祭祖由五宫中郎将兼建威将军萧伦负责,他带领禁军为皇帝开道,护卫皇帝和宗室成员出城。
谢庄等朝臣们则是留在各自的府邸办公。
要到过年了,也没有什么政事处理,谢庄所在的吏部和庾哲的侍中的衙门两边挨着,所以,庾哲就到谢庄这边来,两个人对坐饮茶,看看雪,说些闲话。
庾哲道:“听闻那桓翌病入膏肓,命不久矣,这或者说就是天意吧。”
桓翌自从上一次发生乱兵冲击谢府,被斩杀了两千多他带到建康来的荆州兵士后,自己谢罪,又遣走城外的几万荆州兵,让他们回荆州去,他自己回府后请辞录尚书事,接着就病倒了。
本来众人以为那会是小病,顶多十多天就会好,让后桓翌就会带着家人离开建康回荆州去,没想到的是,他这一病就再也没有起来,入冬以后越来越严重,据皇帝派去给他瞧病的御医说,桓翌病势沉重,恐怕活不到过年。
皇帝听说了,还亲自上桓府去见桓翌,见他脸色灰败,不但起不来床,甚至连人都认不清楚了。当然,皇帝为了表示对这位能臣的关心,隔三差五地送好药,派御医去替他医治。
可是,可能是桓翌命数将尽,他就是不见好,故而庾哲如此说。
谢庄听了庾哲的话,微微点头:“要真如此,那真是天佑我们景国。桓翌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要真让他多活几年,他怕是终究会向圣上发难……”
话未说完,有小吏急匆匆进来禀告说,大将军桓翌带着二千甲兵入了宫中,现如今直往太皇太后所在的凤仪宫去了,而且此时宫门已经关闭。
“什么?你再说一遍!”谢庄霍然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小吏问。
庾哲也站了起来,脸色难看地看向那小吏。
进来向谢庄禀告的小吏白着脸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而且还加了一句:“虎贲营的禁军似乎站在桓大将军那边,就是他们关闭的宫门。”
谢庄和庾哲听完面面相觑,他们简直觉得这件事情就像是做梦一样,令人觉得匪夷所思。
因为刚才他们还在说起桓翌的病,说他病入膏肓,恐怕不久于人世,可这会儿他们却听到他生龙活虎地带着人进了宫,去了太皇太后那里。按照这种势头来看,桓翌恐怕是要去逼宫,让太皇太后下诏废掉当今皇帝,然后……
庾哲喃喃道:“这下完了……原来桓翌所谓的病入膏肓就是做给圣上还有我们这些朝臣看的。他在使诈示弱,让圣上还有我们都麻痹大意,以为他就要死了,再不足惧。可另一面,他却在做逼宫的准备。今日,圣上还有宗室们去城外祭祖,他就趁机逼宫,我想他一定会逼迫太皇太后下诏废掉圣上,再重新立一个年纪小,他容易控制的皇子做皇帝。这样一来,他既可立威,又可掌握朝政大权。我看这一回,他是能够达成心愿,终究封王了。哎,我等大势已去,恐怕最后难以保全自己以及妻儿……”
说到此,庾哲眼圈都红了。
“圣上还有许多宗室在城外,桓翌控制了皇宫里的太皇太后,要是圣上转而去别的州郡,比如说扬州,再令天下兵马勤王,桓翌又岂能奈何得了他?”谢庄不死心道。
庾哲道:“恐怕从建康去扬州,豫州等地的道路早就被桓翌的那些荆州的精兵给封闭了。你忘了,自打那些荆州兵离开建康三百里后,圣上开了城门放了桓翌进城,那些兵就以粮食不够吃为由,四处募集粮食,一日走不过三五十里,甚至有常驻一地十天半月不走的时候。到如今,都没走出去五百里去。而且,我推测要是桓翌预谋了要逼宫,恐怕那些兵早就有不少悄悄地潜了回来,埋伏在建康城周围,就等着桓翌动手,他们也就会策应。桓翌这里一动手,五百里外的那些荆州兵日夜驰骋,不过两日就要到建康。就算圣上要勤王的军队到建康来,怕也是比不过桓翌的军队先到。”
☆、第164章 16.4
凤仪宫。
太皇太后庾氏脸色发白,听着眼前腰悬利剑站着的桓翌貌似谦恭,实则语气强硬的说话。
桓翌诉说着当今皇帝所谓的那些荒唐无道的罪状,最后他要求太皇太后为了天下苍生着想,为了朝臣们不寒心,废掉当今皇帝,另外立一个更加贤明的皇子为帝。
庾氏听完,半天没说话。
还在半个时辰前,凤仪宫前站着的内侍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向她禀告说大将军桓翌带领两千身穿甲胄的兵士进了宫,直奔凤仪宫而来。那时候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老了,所以会产生幻觉,听到这样的话。
毕竟桓翌病入膏肓之事她也晓得,那还是她的孙子,当今皇帝曹安来向她请安的时候告诉她的。皇帝说,这是天佑景朝,桓翌若是病死,皇族就少了一个大威胁和隐患。言下之意是,他巴不得桓翌病死。
论起来,桓翌是太皇太后的女婿,她的小女儿南康大长公主就是桓翌的妻子。
于公,她希望桓翌如皇帝所愿,一命呜呼了好。
于私,她希望桓翌不要死,否则她疼爱的小女儿就要成为寡.妇了。桓翌虽然说不上对小女儿不好,可也过得去,小女儿每次进宫来见她的时候,跟庾氏说起家庭生活,貌似过得还不错。
这是一种矛盾的心理,也只有在她这个位置上的女人才会有。
但此时,桓翌腰悬利剑站在她面前,以武力要挟她这个是他岳母的人下诏废掉根本就无过错的皇帝曹安,她就想这个人怎么不死?他使用诈术,哄骗皇帝和宗室,以及诸位大臣,最后却发动政变逼宫,要废掉当今皇帝立威,狼子野心终于大白于天下。她能想到,桓翌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废掉了年长的皇帝,立一个年纪小的皇子为帝,他就能控制皇帝还有朝政,为所欲为了。恐怕,他最终还是想要这曹家的天下。
这会儿太皇太后有点儿怨自己的小女儿南康大长公主,为什么她就不能向她这个母亲透露一点儿桓翌的阴谋呢。所谓的血浓于水她就怎么全部能忘掉?到底她是皇家的公主啊,她的血里面流淌着曹氏家族的血液。
或者这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句话的来源?
到夫家生儿育女,日子久了,大多数的女人就会忘记娘家,以夫家的利益为上。太皇太后庾氏,不也是把曹家当成自己的家吗?她早已与曹家融为一体,什么事只会为曹家谋算。
太皇太后坐在榻上,有一阵子有点儿头晕眼花,好一会儿,她稳住了,耳朵里也重新钻入了桓翌那粗豪的话语声,一声声提醒着桓大将军的中气十足和强势。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幻听。
太皇太后重新又看向桓翌,她道:“三娘她前日进宫来说她最近那头痛的老病根儿又发了,这会儿好些了吗?”
桓翌一愣,他没有想到太皇太后这会儿居然跟他说这个,好像在她看来,他腰悬利剑,带着两千精兵进宫来就是来唠家常的?难道她不明白此事的严重性吗?还是因为她年纪太大,脑子已经糊涂了。
太皇太后庾氏今年七十三岁了,满头银发,老态龙钟。
不过太皇太后和颜悦色地问起他的妻子南康大长公主,让桓翌想起了眼前这个人是他的岳母,想起了当年他尚还是公主的曹道福时,太皇太后如何笑眯眯地接受两人的行礼,还有说的那些祝福的话,这让他瞬间有点儿赧然。
桓翌道:“今日好些了,估摸着是前段儿日子受了风寒,故而头疼。”
这话可是不老实,真实的原因是南康大长公主知道他装病,然后推测出了他可能对当今皇帝不利,然后内心忧虑,连续好多天失眠,最后头疼。南康大长公主虽然有头疼的老毛病,可是最近五年都没有再犯了。
太皇太后听得出来桓翌话语软了些,这其实就是她提女儿的头疼的目的,她要借此提醒桓翌,他还是他的女婿呢,不要相逼太急。
“那就好。”太皇太后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我可以下诏废掉当今皇帝,但是,你得答应我,皇帝被废后,不要取他的性命,还是让他衣食无忧地过往后的日子。还有,也不要杀.戮宗室,毕竟你还是我曹家的驸马,你娶的是我曹家的女儿,不然,你让我女儿如何再跟曹家的亲戚们见面?不管你想怎么对待他们,但请你不要大开杀戒,不然有损阴德,不利子孙。若是你能答应我,就在我面前发个誓,那我就按照你的意思做。可要是你不愿意,那我也就不会答应你下诏废掉当今皇帝,宁愿自绝于你跟前。”
话音刚落,就见到太皇太后从榻上的熊皮褥子下抽出了一把锋利的短剑,然后拔|出|来,将剑尖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这是她听到内侍跑进来禀告桓翌带领甲兵进了皇宫直奔自己的凤仪宫而来时,从榻上的那小几的屉子里拿出来,放到自己身下的熊皮褥子下的。她虽然老了,可是自从年轻时候进宫开始,她就备下了这样一柄短剑,从不离开左右。一早,她的父亲就告诉她,宫中波谲云诡,充满争斗,她随时要戒备意外事件的发生。当无人可以倚靠时,她只能倚靠自己。这柄短剑她用来防身,五十来年了,只用过两次,那两次都是有宫中的宫女被人买通,想对她不利,结果却被她刺伤了。她没有想到,这柄短剑还有用来自裁的一天。
桓翌见状,吓了一大跳,他赶忙阻止:“太皇太后,切勿如此,快,快放下手中的剑。您如此做,令我无地自容。我今日进宫,并不想逼迫您……”
太皇太后觑着他冷笑,心中想,真是口是心非,厚颜无耻,明明他做出如此反叛之事,还说他不想逼迫自己。要是他带兵进宫都不是逼迫,那什么又叫做逼迫呢。她已经想好,自己也已经七十三岁了,也活不了多少年了,她今日就是拼着自己的命不要,也不会配合桓翌写什么废掉皇帝的诏书,在他不答应自己的条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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