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1 / 2)
故而,谢庄向皇帝建议由谢节继任豫州刺史,皇帝很快就同意了。
谢节担任了豫州刺史,空出来的江州刺史一职,谢庄举荐了自己大哥的儿子谢尚出任江州刺史,皇帝也同意了。说起来这种做法并不是任人唯亲,而是当世的大家族的固有的做法。
谢家,王家,桓家等之所以会称为顶级门阀,除了世代高官外,还因为这些家族都有自己的根据地,在他们的根据地上,官是他们本家族的人,兵是他们本家族的人在带在养,财权当然也是在他们本家族的人手上。再加上投靠的门生故旧,往往会在地方上形成铁板一块的势力,别的家族想要插手,想要夺|权是非常难的。
桓家经营了荆州十几二十年,谢家经营豫州和江州也超过十年以上,王家则是经营会稽扬州超过了二十年,就连萧家经营徐州也有十多年了。传统上这些地方都是景国的军事要地和税收来源地。
皇帝对于这些地方的官员的任免一向非常小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因为他知道他就算想改变什么,比如说想用别的家族代替原有的家族占据这些战略要地,也要看他能够把人安插下去不,而且替代的家族也要非常有能力,才有可能占据原先那个家族的地盘。
另外他还要考虑一个权力的平衡,自景元帝渡江以来,一直以来的局面都是主弱臣强。皇帝要想自己的皇位稳固,都是要大搞平衡之术。用强臣来制衡强臣,向来都是皇帝使用的权术根本。
还在武帝时期,谢家因为是外戚,加上族中子弟优秀人才辈出,武帝就大力扶持谢家经营豫州和江州,以此来抗衡上游桓家在荆州的势力。豫州离建康更近,谢家在豫州做大,有利于保护建康城的安全,皇帝很明白这一点儿。
武帝在的时候,桓翌还是要收敛点儿,毕竟武帝这个人是成年君主,自己又比较精明能干,桓翌还是要忌他几分。可是换到了当今皇帝曹安,他才十七岁,还没成年,为人仁弱,桓翌当然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年轻的皇帝继位,头一次想利用谢家抗衡秦军的进攻,然后继续扶持谢家成长为更强大的一股势力,制衡不把他看在眼里的桓翌的计策就遭遇了失败。
可是即便谢岩失败了,豫州兵马损失一半,谢家的实力受到了损失,可他也不敢换个人,换个家族来顶替谢家控制豫州。一是没有这样合适的人,也没有这样合适的家族。二是他才登上帝位,作为外戚的谢家是他可以信任依仗的不多的家族之一。既然让谢家在战争中做大的计划遭到了失败,那么继续保住谢家控制豫州,就成为了皇帝次一级的政治考量。
再说了现在谢家年轻的子侄辈成长了起来,比如谢家十郎谢节比起他的父辈们可是一点儿不差,经历过战争,不管是谢庄还是皇帝,甚至朝臣们也都看出来了谢家子侄的能力,也放心把豫州和江州继续交给他们经营。
谢家的年轻一辈的儿郎能成长起来,也让作为谢家的老祖宗的姜氏松了一口气。
谢岩被罢官免职的消息,她早前已经从自己儿子谢庄嘴.巴里得知了,估摸着就是这几日谢岩就会回谢府,这会儿阿杞来说谢岩在外面堂上等着见她,她丝毫不觉得奇怪。
姜氏拄着拐杖走到外面嘉玉堂上,果然见到了老四谢岩,他由两个婢女搀扶着,看起来满面病容,身体消瘦,精气神儿都不好。
见到姜氏出来 ,谢岩赶忙松开扶着两个婢女的手,扑通一下向着姜氏跪了下去。
姜氏看他一眼,没说话,径直走到正中摆放的榻上坐下,把手中拐杖递给近前的婢女,闷声道:“做什么一见我就跪,我还没死。”
这话进入谢岩耳中,让他不由得一抖,更加难过了,垂着头说:“阿母,都是我的错,我有罪……咳咳咳咳……”
看着底下跪着的跟个犯错的孩子祈求大人原谅一样的老四,姜氏真是无比失望但同时也可怜他,特别是听到他剧烈咳嗽时,也忍不住心疼他起来。
姜氏道:“起来罢,起来坐下说话。”
谢岩却仍然跪着,道:“阿母,求您一定宽恕我。您不宽恕我,我不敢起来。”
“……你多大了,怎么如同一个孩子一样?我宽恕你很容易,可是要让谢氏族人宽恕你恐怕还需要很长的日子。从今以后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养着吧。不要再给我添乱,再给谢氏族人添乱,就已经很不错了。”姜氏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她现在也后悔当初简直不该同意让谢岩去当那个豫州刺史。若是不打仗呢,谢岩做那个豫州刺史,虚浮骄矜一点儿也会犯什么大错。可是一旦打仗,他的虚浮和骄矜的品性就会自然发酵铸成大错。但是事情发生了,现如今已经是这种局面,再责怪他也没用。
说实话,在刚刚知道这个幼子在前线兵败的消息时,她打定主意再见到他一定好好好骂他一顿。但谁知道,等到真正见了他,看到他一副病态,垂头丧气的样子,她这个当母亲的立刻又心疼了,想一想,还是忍住了,没有再骂他。
“快起来,我不想再像哄个孩子一样的来哄你。”姜氏尽量用平和的声音说话。
“哦,好。”谢岩伸出手,扶着身边的两个婢女的手臂站了起来。
姜氏让婢女在自己榻前给谢岩设座。考虑到他病着,身体虚弱,姜氏让人端了把高足椅子来给谢岩坐。如今的嘉玉堂虽然堂上依然是摆放着榻等矮足家具,可是也会备一些高足的凳子椅子等,视来客的年纪身体状况还有喜好给他们设座。
这种待客的方式如今不仅仅是在嘉玉堂姜氏这里,就是其他建康城的士族之家也是这样。这也是年纪大点儿的人还保留着矮足家具,像年轻人差不多屋子里都是高足的家具桌椅柜子等。最近谢妙容又推出了架子床,这种床的足比起之前的眠床高一些,起坐更舒服。本来她还想推出拔步床的,想了想,还是算了,拔步床工艺复杂,用料也多。这种家具还是过几年作为压轴的家具推出吧。
谢岩在一把圈椅上坐下,两手自然的就放到了扶手上,这种圈椅也是谢妙容最近半年才推出来的,先前第一次推出的椅子只有靠背,并没有扶手。很显然圈椅比以前那种椅子更好看,更实用。
所以谢岩将两手放到圈椅上后,看了看身下坐着的椅子,问姜氏:“阿母,这也是十五娘捣鼓出来的?”
提到谢妙容,姜氏脸上有了笑容,点头道:“正是,这种椅子据她说叫圈椅,把人圈在里面,扶手如同半个圆圈。她让人做出来,头一回就给我这里送了两把椅子来,让我试试,说要是喜欢的话,她让人再做六把来,凑个八把了,平素有客来也可以待客。我后来坐了下,感觉挺舒服,十五娘就给我又送了六把来,凑了八把。这会儿我见你病着,所以让你坐这个。”
“多谢阿母体恤儿子。”谢岩颇为感动道。他原以为他闯了大祸回家他母亲会骂他,会罚他跪,会不给他好脸色的。谁知道,等真正见了母亲的面,她并没有大声的骂他,而且还挺关心他。这让谢岩一下子就升起了某种希望,觉得可能自己等会跟母亲说一说蔡氏和谢蒙母子的事情,他母亲会同意让他们两个进府,让十八娘跟跟自己的亲娘见面和团聚。
☆、第145章 14.5
称赞了这把圈椅以及设计出这把圈椅的谢妙容后,谢岩鼓足勇气,吞吞吐吐对姜氏道:“阿母……我……我想求你个事儿……”
姜氏疑惑地看向儿子,问:“是什么事儿,你说?”
一面心里却在怀疑,是不是这事情又跟女人有关?知子莫若母,她这个儿子是个什么性子她最了解。不过,他才被罢官免职,又病成这样,若是还跟女人有牵扯,那真是太没出息了。
这么一想,还没等谢岩说出话来,姜氏心里就已经有气了,只不过她还是忍着,不想发作出来。
谢岩实在是害怕他自己说出蔡氏的事情,又会惹得母亲不高兴,可是他要是不说,万一他有个好歹,蔡氏和谢蒙母子两个怎么办?罢了,怕也是没有用的,反正已经将蔡氏母子带来了建康,况且话已经说到嘴边,不说也晚了。
所以接着谢岩把心一横,道:“儿这一回自觉病得厉害,身体怕是撑不了多久……”
“什么?你的病这样厉害?”姜氏不等谢岩把话说完,已经吃惊不已,打断他的话,看向谢岩,从头到脚把他给仔细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有些心慌。因为谢岩还真不像是说谎,他的面色青白,消瘦得厉害,再加上时常咳嗽两声,说话都带着喘,而且说话声也很虚弱。
想起两三年前他那一次请了华郎中才治好的病,也是跟这症状差不多,姜氏不由得为自己的幼子严重担心起来。想着,若是儿子真病得这样厉害,还是赶紧让老三去请华郎中来替幼子瞧一瞧为上。
她心中正这样想着,谢岩又说话了,只见他苦涩一笑说:“恐怕是病入膏肓了,前几年那病的病根儿未断,又复发了。所以,儿因为有这样的顾虑,恳请阿母能让我接蔡氏和十九郎进府,我就怕自己万一有个好歹,他们母子无人庇佑……”
“蔡氏?十九郎……”姜氏喃喃念道,她就知道自己没猜错,果然老四是为了女人开口求自己。一想起蔡氏那个女人,姜氏就没来由得一阵心烦。至于十九郎,她也知道老四在那一年回到江州跟蔡氏又生了个儿子。只不过,因为她有言在先,说了,她是不会让蔡氏进家门儿,也不会认谢岩跟她后面生的孩子的。所以蔡氏后面为谢岩生了个儿子后,她也没动心思要去这个姓谢的小郎君给接回来。
“你怎么又提蔡氏?当年我可劝过你不要再跟她生孩子,可你不听。是不是那个女人撺掇你到我跟前这样说的?她以为她给你生了儿子就有资格进谢府了?我看她也是等了好几年了,如今捞着这个机会,用你生病这个借口想带着儿子进谢府对不对?”姜氏含着气质问谢岩。
谢岩就知道他一提蔡氏母亲就要生气,所以忙解释:“阿母,这一回是我的主意,她绝对没有说过要进谢府,我是怕……咳咳咳咳……”
“你不用怕!你放心,你不会有事情,只要你回到建康了,有的是名医替你治病。明儿我就让你五哥写帖子去请华郎中来替你瞧病。他只要给你瞧病开药,你吃了药必然会药到病除,一日日好起来,就像是两三年前一样。所以,你还是打消你这个顾虑好些。蔡氏若是没想过进谢府,那我还要赞她一句,知道安分守己,明白自己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否则就是不知轻重,对于这样的人我从来不会将就!”姜氏言辞铿锵地将反驳谢岩,斩断了谢岩的期望。
“阿母……我求你,求你让蔡氏进府吧,她好歹为我生了一双儿女,您就看在十八娘和十九郎的面子上,让他们的生母进府行吗?”谢岩见用自己病重的理由还不能说服母亲,情急之下又大打亲情牌,企图让母亲松口。
姜氏作为谢府的老祖宗,当然不是那么容易心软的,因为几年前,她可是斩钉截铁地说过不让蔡氏进府的话,如今她又岂会随便同意。所以接下来她冷冷道:“六郎,你才回来,舟车劳顿,既然你已经来给我请安了,我们母子也见过了,我看你还是回去与你妻子儿子媳妇们相见吧。要我说,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能不能不要再这么折腾?”
她嘴.巴里说出来的这个词“折腾”真是含义丰富,既指谢岩在豫州刺史任上恣意胡为,以致兵败,也指他在蔡氏一事上出尔反尔,想一出是一出。
谢岩能听得懂母亲话中的讥讽之意,这让他好一阵羞赧,张了张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末了,在他的剧烈咳嗽声中,他站起来向姜氏告辞,接着扶着身边婢女的手回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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