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2 / 2)
王熙凤再一想,贾宝玉年纪在这里,有的事情还算不上明白,他这回跑过来,莫非是自家那位好姑妈在贾宝玉那里说了什么,就是想要绊着自己,不让自己随着贾琏南下?听说功勋之家的爵位,都得嫡子继承,若是没有嫡子的话,说不得爵位就要没了,难不成,自家那位姑妈想着要贾琏日后没了嫡子,回头以这个理由夺了家里的爵位?
王熙凤心中阴谋论了,语气自然也不太好,顿时拧起了眉头,说道:“宝玉你说的什么孩子话,平儿再好,也是丫头,能做得了什么,你琏二哥哥出去当官,可不是出去游玩,弄个丫头伺候起居就行,平常内宅交际,若是没个身份相当的人,难免要被别人笑话不成体统!”
贾宝玉顿时又发起疯来:“又是当官,琏二哥哥在家待得好好的,也要做那禄蠹一流吗,连累得凤姐姐这样的女儿家,也得去操持什么功名利禄!”亏得他还有点底线,没有又拿出他那套什么珍珠,鱼眼珠子的理论来。
贾宝玉以前说这番话,王熙凤只觉得好玩好笑,但是说到自个头上,王熙凤顿时觉得笑不出来了,她心中怒气上涌,又想到林母对贾宝玉一向疼爱,虽说恼火无比,但是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怒气,说道:“什么禄蠹功名的,你嫂子我就是个俗人,可不知道这个,只知道夫唱妇随罢了!而且,嫂子我虽说出去了,又不是以后不回来了!行啦,宝玉你如今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那些,日后宝玉你读书上进,中个状元,出去做官,也得你媳妇陪着呢!”
贾宝玉直接就说道:“什么读书上进,状元做官的,我才不要!”一个赌气,又是拔腿就跑,弄得好不容易追过来的那些丫鬟们又是一阵人仰马翻,急急忙忙提着裙子又跟着追了过去。
等着贾宝玉跑得不见影了,王熙凤脸上才露出了近乎狰狞的神情,她顺手将贾宝玉喝过的茶盏往地上一丢,顿时一声脆响,那只茶盏碎成了瓷片,王熙凤这才稍微消了点气,冷声吩咐道:“把地上收拾干净了!”
平儿一直是近身伺候的,因此也知道王熙凤跟王氏有了龃龉,何况之前的事情闹得挺大,他们这边的院子又靠着荣禧堂,之前荣禧堂那边闹腾出来的事情,平儿自然是看到了的,这会儿也不敢多劝,因此,也不吩咐下面的下丫头,就亲自拿了帕子,将地上的碎瓷片捡起来,裹到帕子里,等着一会儿丢出去。
王熙凤瞧着平儿这副模样,愈发地气不顺起来,冷笑道:“摆出这么一副勤快样子做什么,府里头大概就我不知道,你平儿早就是琏二爷的得意人了吧!”
平儿怕的就是这个,心里一个咯噔,也顾不得别的了,直接就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哀声道:“奶奶,平儿哪里有过这样的心思,若是叫平儿真与二爷有个首尾,就叫平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一边说着,又瞧见手边的碎瓷片,直接就抓起了一片,对着自个的脖子比划了过去。
王熙凤吓了一跳,连忙说道:“行了,快放下,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
饶是如此,平儿脖子上也多了一道清晰的血痕,王熙凤这些年来一直倚重平儿,想想确实还有些离不得她,见平儿摆出了一副以死明志的模样,虽说心里还有些不信,但是还是亲自起身,拉起了平儿,口中说道:“我之前就是被宝玉那小子给气着了,不是真的疑了你!哎呦,怎么这么不小心,我那边还有一瓶子玉肤膏,回头拿去擦了,好好的皮子,可别留下什么疤来!”
平儿也是松了口气,这会儿只觉得浑身发软,明明是寒冬腊月,背后却是冒出了一层汗来,这会儿只觉得湿冷湿冷的,好不难受,嘴上却是说道:“奶奶明鉴,平儿真的没有那个心思,若是奶奶不信,平儿这就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王熙凤噗嗤一笑:“又是哪儿学来的浑话呢,还做姑子呢,你奶奶我是这样的人不成,回头啊,奶奶给你一份聘礼,叫你风风光光地出去做个正头娘子,可好?”
这年头,什么宁做穷人妻,莫做大家妾的说法在很多人心中可不是主流,做穷人的正妻,那有什么好的,要伺候公婆,打理家务,农忙的时候要下地干活,农闲的时候要纺纱织布,一年到头就没个闲的时候,说不得还得吃糠咽菜,没一天顺心日子可过。
可是,给那些大户人家做妾,固然不能穿红,还得伺候主母什么的,但是伺候公婆是伺候,伺候主母还是伺候,这也没太大区别,却能锦衣玉食,不比做个所谓的正头娘子那般,因为生活所迫,说不得就要朝不保夕。尤其平儿还是原本就是当做通房丫头教导的陪嫁丫鬟,又想到之前出嫁的那几个姐妹的下场,心中只觉得不寒而栗,不过面上还得摆出一副娇羞的神色,低嗔道:“奶奶又打趣平儿,平儿的事情,都由奶奶做主便是!”
王熙凤笑着点了点头,心里面却是琢磨着,也该找个人提上来了,平儿这丫头看着老实,谁知道心里头是个什么想头,以后还是得防着她一点,但是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叫人开了匣子,取了玉肤膏来,亲自给平儿脖子上抹上了,又叫平儿这些日子可以好好歇息,不必急着过来伺候云云,弄得平儿战战兢兢,又是感恩戴德了一番,这才作罢。
王熙凤这边打发走了平儿,琢磨着如何回报王氏与贾宝玉一番,那边,王氏的私库也差不多整理出来了。
☆、第39章
王氏的私库简直是叫人大开眼界,不说金银之类的,里头许多东西,原本根本就是公中的,连外头的匣子都没换。
林母听说了之后,眼睛抬也没抬,她对此早有准备,当初她还被困在那块玉牌里头的时候,贾家抄家,她就听那些抄家的兵丁说,公库里头除了一些粗笨的东西,几乎没啥值钱的东西了,倒是家里几个人的私库,那叫一个满满当当。也就是王熙凤那个自以为精明的傻瓜,被糊弄得将自个的嫁妆当得快空掉了,留了一箱子的当票!
“既然原本是公中的,那就还归到公中吧!”林母取了清单过来瞧了一眼,见上头赫然写着现银六十三万七千两,还有黄金两万六千两,琢磨了一下之后,依旧这般说道。
林母知道,贾家还欠了国库不少钱,这钱多半还是贾源和贾代善在的时候欠下的,无非就是他们任上时候落下的一些亏空,贾源贾代善父子两个都是领兵的人,若说贾代善还通晓什么兵法策略什么的,贾源原本也不过就是个土地主出身,大字识不得几个,能懂什么兵法韬略,那不是开玩笑嘛!想要手底下的兵马有战力,就得舍得掏钱,何况,你要让这些士卒没有后顾之忧,就得舍得抚恤。
而朝廷给的钱却是有些定例的,根本多不了,因此,当时一些将领就干脆借着一些手段,比如说暂时支领挪用其他一些地方的款项,然后打个条子便是了,只是朝廷上头不发钱,这些挪用的款项也自然是补不上的,亏空自然就落下了。
上头也知道这些是用到了什么地方,因此,虽说有着欠条,但是真要说起来,其实是各家替朝廷养兵欠下来的,自然也没有催逼的意思。各家也明白这钱是怎么欠下来的,因此,也不会有什么还的想法。
这样的欠银是一种,另外,各家钱财也总有不凑手的时候,圣人前些年的时候,出于对于臣下的体恤,允许臣子若是有什么经济上的麻烦,可以在户部那边支领一些银钱暂时挪用,自觉的,手头宽松了也就还上了,不自觉的,也就不管了。这个头一开,一些不缺钱的也觉得,不借白不借,另外一些人瞧着别人借了,自己不借,也觉得有些不合群,毕竟官场上讲究的是和光同尘,你倒是清高了,那么岂不是说咱们都是混账?因此,很多人家或多或少都借了一些,然后就观望着人家,有没有还,若是其他人都不还,你还了,岂不是跟其他人作对,如此一来,国库不空虚才怪!
等到后来那位圣人继位,国库里头虽说不至于空得能跑老鼠,但是也实在是有些看不过去。每年各地的税银都是差不多的,那会儿还老是遇上各种天灾人祸,到处都是窟窿要填,江南那边又因为甄家的缘故,盐税总有些问题,林如海过去之后,虽说好了一些,但是也为此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一直也是举步维艰,最后还死在了任上,等到林如海一死,接任的那位还不如林如海呢!
后来那位圣人林母也就是隐约听说了他的一些行事,就知道这位却是个刻薄寡恩,甚至可以说是个颇为小心眼的角色,林如海并非他的心腹,因此,他心安理得地看着林如海在任上熬死了,最后也没给林家任何恩典。国库里头没钱,他也不管这些亏空是什么缘由,反正既然是你们家欠下的,那么,你不还也得还,你这边不自觉,这就是你的罪过。
最叫林母有些啼笑皆非的是,这位圣人竟是搞出了个妃嫔省亲的事情,为的就是叫各家掏钱,他却是借助内务府还有几个投靠了他的皇商,赚得盆满钵盈。当然了,这些妃嫔的娘家因为这些耗空了内囊,为了敛财,不知道做下了多少恶事,影响了多少百姓,对于那位圣人来说,倒是现成的罪状,但是那些受害的百姓又该如何呢?回头瞧着各家被问罪抄家,还得感念圣人英明神武呢!
这等剑走偏锋的事情,林母虽说不过是内宅妇人,对于政事知道得也不多,但是很多事情其实都是差不多的,林母经的事情也多,心里也明白,这位圣人的格局也就是那样了。
林母之所以想着催着林如海赶紧将盐政上头的事情交割了,回京任职,也是因为如此。林如海是当今的心腹,可是跟之后那位可没有半点交情,回京之后,哪怕日后新皇登基,只是做个闲职呢,起码不会有性命之忧。
林母之前心中也想着,需不需要趁着这次机会,家里有钱,就将国库的那些亏空给还了,可是很快,林母就打消了这个主意,一方面,她也没那个心思为贾家着想,贾家若是有心,贾赦贾政自己就该将这事提出来,另一方面,还是那个缘故,别人都没还,就你还了,你这是何居心呢?何况,如今在位的当今对于贾家这些人家的亏空却是心知肚明的,自然也没有逼着要还的意思,甚至早就想着将这事给勾销了。
甄家当初因为四次接驾,欠下了国库数百万两的银子,当今为了让甄家将亏空补上,便叫他们领了盐政上的差事,其实也有叫他们顺便将开国这会儿的那些亏空也一块儿还上的意思。谁知道,甄家居然是那样的货色,自家过得纸醉金迷,亏空的事情,只说是为了圣人亏空的,压根就没还的意思。即便是圣人后来将他们盐政上的差事撤掉了,他们还是不甘心,借着之前留下的人脉,总要往盐政上头伸手。
林母对甄家可没有什么好感,她一直怀疑,林如海的死跟甄家有着脱不开的干系,只是一直没有直接的证据而已。
其他人可不知道林母这么短短的时间想了这么多事情,听林母说了,将这些钱归到公中,其中的大头照旧用来压库,剩下来的却是放到公账上头,供整个荣府平常使用。
除了现银之外,其他那些什么摆设珍玩什么的,林母也没太大的兴趣,看过之后,将其中一些摆件挑了出来,吩咐将哪几样给了贾琏他们夫妻两个,哪几样给贾宝玉,哪几样给李纨贾兰母子,哪几样给三春,当然,也没少了黛玉的。
林母虽说原本没有真正抚养过这个孙女,但是对林黛玉的审美还有喜好还是知道的,因此选的并不是价值最高的,却是最符合林黛玉心意的。
下面人却是见贾宝玉的名字排在前头,给的还是极为珍贵的,顿时都以为林母还是对贾宝玉非常看重的,二太太折腾出来的这些事情,并没有影响到林母对二房的态度,顿时也熄了立马就要捧大房的心思。
林母要的就是这个,若是这会儿就将二房打落尘埃,那又有什么意思呢,就得如同使唤驴子一般,在前头给他们吊着个胡萝卜,却叫他们看得到,吃不着,到头来落得一场空,才能叫他们真的痛彻心扉。
“行了,回头再跟公中的单子比对一下,看看还少了什么?”林母看着漫不经心地说道,“说起来,那个周瑞的女婿那边如何了?”
下头那个管事赶紧说道:“老太太放心,已经叫人将人给抓住了,连他那个铺子都封了!”
“嗯,他毕竟是良民,咱们家却是不好处置的,回头拿了口供,直接将人送到顺天府去,只说他勾结咱们家的下人,偷盗府里的财物便是!至于多余的话,却是叫他闭嘴!”林母吩咐道。
那管事连忙答应了下来,又听林母说道:“至于那些背主的下人,咱们家庙小,容不下这些大佛,送到官府又难免家丑外扬,直接灌了药卖了吧!对外就说,我老婆子昨儿个梦见了过世的老国公,想着给老国公祈福,将家里伺候久了的下人给放出去了!”这么多人处置起来说其实并不容易,不过也就是对外给个合适的说法罢了,只要没人胡乱多嘴,那就没什么问题。
那管事心中一凛,原本以为林母会对赖大等人网开一面,毕竟,赖家一直是林母的心腹,哪知道林母看着对他们似乎也没另眼相看的意思,甚至没有特别提起,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其他人都好办,只是那赖尚荣,却是生下来的时候就放出去了,如今?”
林母淡淡地说道:“既然他是良民,咱们家自然是管不了的,不过,他家里可不是,他难不成还能管得了咱们家处置家奴不成?”
那管事顿时恨不得扇自个一个耳刮子,那赖尚荣从小也是呼奴使婢,娇生惯养大的,家里的钱财,按照老太太的意思,自然都是贾家的,都得收回来,他那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没了家里供养,虽说也是年近二十的人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又能做得了什么,没了贾家的庇护,他那细皮嫩肉的,出去之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不过想想也是,林母对赖家一贯信任优容,听说之前还答应了赖嬷嬷,回头给赖尚荣捐官呢,结果他们一家子背着主子做了那些事情,能容得下的那是菩萨佛爷,佛祖还有怒目金刚之相呢!
得了林母的吩咐,那管事又想到原本听父辈说的老太太原本管家时候的雷霆手段,心中就是一个激灵,老太太虽说年纪大了,但是还是个明白人呢,若是自个这次出了什么差错,虽说不至于跟那些人一般被发卖了,只怕也要被冷落了,因此,一下子更加谨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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