贻我彤管(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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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詹,司执院的赫詹?”元羡与麒麟众人如今也熟悉了,印象中赫詹极为温和儒雅。他的吃惊全然在皇穆的意料之中,“此人与近身缠斗颇有心得,天权网中,麒麟无敌手。”皇穆说着又得意起来,“未来二百年内,估计也没有。”

元羡听完更觉吃惊,赫詹文人气质,容止儒雅,没想到居然擅近身。

“吃惊吧!人不可貌相!他就是看起来斯斯文文,实际上下手快且凶狠,并且力量之大,移山填海轻而易举。陆深曾经认真与他在天权网中战过一次,”皇穆说着摇摇头,“连五十个回合都不到,就力竭败阵。”

“那你呢?你和他能站多少回合?”元羡好奇。

“三十?不会更多了。只是此人颇狡猾,经常一副也筋疲力尽,让我产生难分伯仲之错觉。”皇穆笑。

“他好像是司政?这么能打为什么不做司战?”

“他法术不行,先天内丹有损,天权网内众人不是他的对手,天权网外,他就不行了。”

“他似乎听力不佳?”元羡想起皇穆伤重行动不便之时,玩笑说九月的练兵她和赫詹组队,军旗上就书“跛聩”二字。

“据说小时候还听得见,后来生了场病,几乎殒命,艰难痊愈后右耳就失聪了。”

元羡颇有些惋惜,“你的紧身缠斗是和他学的?”他想起茂行所说的,她曾因“牝鸡殿”三字,将白虎一名参将手臂斩断。

“也不光是他,初建麒麟之时,我什么都不会,麒麟六品以上参将几乎都教过我。”

“我听人说主帅于近身用剑上,非常擅长。”元羡将皇穆两条手臂揉了几个来回,觉得不是很累了,又坐回书案前。

皇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殿下是听说了我和祝桓的事?”

元羡早忘了那人叫什么,此刻见她神情玩味,不觉有些紧张,他略作犹豫终究点点头,“刚来麒麟时,听说的。”

皇穆笑笑,走到书案前看了看墨,他们说话的时候她没让墨锭停下,此刻墨已聚了不少,她停了法术,将墨锭放回竹叶形的瓷墨床上,微笑着看向元羡,“如今这故事演绎到什么地步了?前几年是我伤了他的右臂,他右手因此再不能用剑。”

案上的狻猊炉徐徐吐出缕缕香云,青砖地上花影憧憧,墨香焕散开来,带着丝丝凉意,将屋内原本甜腻的鹅梨暖香冲淡了些。她嘴角翘起,带着些笑意,眼里也泛着些笑意,可元羡就是从那副面孔中看出些不屑一顾及饶有兴致地探究,他许久未见过这样的皇穆,内中升起些懊恼,略一迟疑,艰难笑笑:“如今的说法,是你斩断了他的右臂。”

皇穆微笑着点头,没再说话。她转过书案坐在元羡的左手旁,翻看了几页元羡写好的“辟邪除秽”,抬头看向元羡:“殿下信吗?”

元羡相信。

这个故事从听到的时候他就没怀疑过,可她看着自己,他摇摇头,“我不信。”

皇穆脸上流露出一丝哂笑,有点懒散道:“我不知殿下听到的是哪一个版本,但不管哪一个版本,无非都是祝桓说我牝鸡司晨,我与他比武,他不敢伤我,于是被我所伤。过程就是这样,但我没有斩断他的右臂,我那时候还不太会用剑,我那日用的是峨眉刺,贯穿了他的右肩,将他钉在场上。”皇穆右手握拳,向外做了一个“刺”的手势。元羡以为她会笑一下,做些解释,此事他后来着人打探过,祝桓的右臂确实在那次之后就无法用剑,他也因为这件事从司战参转为司政。

“校场比武,刀剑无眼……”元羡搜肠刮肚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只好讪讪停住,低头又开始写,“多少张了?”

皇穆拿起来数了数,“五十七。”

“纸可能不够了,还有吗?”元羡看看手边那叠麒麟笺的厚度,问道。

“再写十几张肯定够了,我去年写了七十张。”

“东宫众臣,我也想送上几张。”

“纸多得很。”她起身去柜子里取纸,她拿来十几种纹样的花笺摆在元羡面前,“殿下想用哪一种?”

元羡将笔放在笔山上,面前摊开的花笺上,图案不出意料的有鹿、鹤、梅兰竹菊、四时花鸟、祥云等等。

他拿起一张小鹿花笺细细端详,仿古色宣纸上赭石色勾勒的小鹿灵动活泼,有站有卧,或静或动。他有点没话找话,“早听人说麒麟笺纹样雅致,图案精彩,名不虚传。”

皇穆只是笑,将花笺一张一张摊开,拿起一张龙笺,“这张就算了。”

素色笺纸上金龙威风凛凛,龙身萦绕祥云,身下是翻滚的海水。元羡数了数,龙有五爪。是天君的五爪金龙海水笺。龙笺之旁还有张凤笺,他以为会是天后才能使用的凤凰梧桐笺,并不是,他拿起来细细端详,笺上无祥云,无梧桐,就是寻常的团凤笺。

“殿下想用哪一款?”皇穆像是许久都没看过的样子,拿着一张草虫笺看得津津有味。

“我还用和刚才一样的就好。”元羡把每张都看了一遍,把花笺一张张叠起,拿着麒麟笺和皇穆道。

皇穆点点头,转身去柜子里取。元羡算算时间,距离端午还有几天,决定今天写完皇穆要的数目就不写了。他见皇穆把纸拢在一起大概是要收回柜子里,赶忙说:“别收了,那些送给我吧!”他说着,带着些讨好地冲她一笑,“主帅,卑职替主帅写符,不知主帅可否为卑职写一张呢?”元羡把他写好往一边推推,从皇穆理好的那沓花笺中选了一张四时花卉仿古色麒麟笺,端端正正摆在皇穆面前,面上带了些他所不自知的惴惴不安,他觉得这一会儿他们的关系似乎回到了几个月前,她予取予求,可十分漠然冷淡。

皇穆却不推辞,探身取过元羡刚刚用过的笔,“写什么? ‘辟邪除秽 ’?”

“不不不不,写点你喜欢的话。”元羡觉得自己要什么“辟邪除秽”啊。

皇穆笑了,蘸了蘸墨,细细思想。

元羡见她这会儿面色不似刚才那般淡漠,得寸进尺试探道:“或者你先给我写一张 ‘辟邪除秽 ’,你这儿有扇面吗?”

“有。”皇穆点头,说着就要起身给他取。

“你告诉我在哪里,我自己取,你先给我写‘辟邪除秽’。”元羡按住她肩膀,站起来。

“我刚才取花笺的旁边柜子里。”皇穆指了指。“你要什么体?”

“我要行书。”元羡觉得皇穆一手行书尤其风流。

皇穆点点头,提笔书写。那边元羡找到扇面的柜子,发现不仅有扇面,还有扇骨,他给自己挑了副龙角的。“主帅连扇面都送了,扇骨也送一副吧!”他转身笑嘻嘻。

皇穆这边已经写完了,抬头见他取了副龙角扇骨,“里面还有麒麟角的。”

元羡听见麒麟角,于是丢下龙角扇骨,把抽屉向外拉拉接着找。他不认得麒麟角,和皇穆确认了七八次才找对。

他拿出来细细端详,麒麟角质地近白玉,细看有鳞,其中隐隐有云纹状的光华浮动。

皇穆接过扇面,用镇纸压住,“殿下想写什么?”

“嗯……”他仓促之间想到的都是些“与子偕老”那类深感会让皇穆嘲笑的诗句,于是道:“写你喜欢或者你写的都可。”

皇穆笑起来。“我是个武将,文辞上很是孱弱。”她想了想,提笔写了“日落山水静,为君起松声”,她写完了抬头看向元羡,“要署名吗?”

“要要要!”

皇穆略思忖了一下,只简单写了“皇穆书”三个字,从印盒里找出几方印,选了朱膘色印泥,分别盖在诗文前后。元羡拿起来细看,诗文前的印章写着“麒麟殿”,名字下方盖着阴阳两方姓名章,分别是 “皇穆印”、“宝璐”。他小心翼翼地将扇骨插进去。

他拿着皇穆的“辟邪除秽”和自己的比较,不需要他刻意偏爱,两张一样的花笺放在一起,高下便立现,皇穆嘴里说着自己是武将,手下的字毫没客气,她的字比元羡的字好看多了。

元羡毫不妒忌,只觉满心欢喜,爱不释手。还有点劫后重生的庆幸。

皇穆在旁见他笑得一脸天真,心内生出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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