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六十二爱意始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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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惩罚你。

萧齐想。

我要看你输,我要让你遭到报应,我要让你为自己的摇摆不定付出代价,我要让你知道你的贪婪和狂妄终究是一场空。

我要让你知道,这世上不是什么事情,什么人,都是你想怎么样就能能么样。

即使我要赔上我的命,像千千万万个求告无门的黎民百姓,要滚钉板,挨百棍,才能让像你一样仗着地位卓然就能横行霸道的官宦看得见,识得惧。

我要以卵击石,让你悔不当初。

谁让你终于把我放到了和你的皇权等肩的地位,谁让你把我的价值用尽之后,还要在我破碎的皮囊里塞进另一个身份,作为你的另一个稻草人守卫你的领地。

你到底爱我吗?在用光我的价值之后,再给我价值,你真的很爱我的皮相是不是?以至于把我当成随意装扮的傀儡娃娃,换上不同的衣服,就能在你的戏台上唱念做打,永不落幕?

如果我不能选择我的结局,如果我一辈子都要被你桎梏在台上,成为你的附庸,你的陪衬,你的……影子,那我是死是活,萧齐是死是活,到底是我的求生欲,还是你的占有欲?

所以你敢吗?你敢踏进我的谎言,把你的生命交托给我?

敢吗?敢对你永不杀我的承诺负责吗?敢给你自己也套上枷锁吗?

我说了,你永远都能一时兴起,将我的命当成玩物。那你愿意付出代价吗?你愿意把你最看重的生命当成筹码,入这场必输之局吗?

萧齐的眼眸在明烛照耀下跳跃着癫狂的神色,上挑的眼尾如鬼似魅,只差把阴谋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让魏怀恩知难而退,让她看见自己的懦弱和自私。

你不可能敢吃下这颗“子蛊”。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但你到底爱什么,是我,还是我身后的玉玺?

你不可能愿意让这段情意潜藏在你的皇权之下动摇根本,你不可能把我看得像你说得那么重要。

魏怀恩,我太了解你,甚于了解我自己。

所以我才会对你如此失望,因为你总是摇摆,总是坐着山望那山,总是想要狠心却在最后一刻反悔,却要我不断付出代价。

我恨你。

“你不敢。”

萧齐见她久久不动,便落回了手,轻轻将木盒的尖角敲在自己的断腿上。

五天,能做很多事。

他想着,魏怀恩既然不敢吃,是不是自己也能对她提些要求?比如他想去东宫把她埋藏的酒挖出来好好喝上一坛,那美酒太针对,即使他被贬斥,在东宫醉生梦死的那几天都没有喝。

那时候为什么不敢喝呢?可能是因为自己贱,还想着她能回心转意,哪怕把他当成一条狗留在身边也好,所以他怎么可能敢做出任何一点惹她不快的事?

还有,还有皇恩寺那个有桂花树的小院,他想在那里度过最后的日子。

那里应该还有一个名叫魏怀恩的散落游魂在飘荡,她被现在的魏怀恩早早抛弃,但是他还想见见她。

“那就放过我吧……”放我去找我真正的,已经徘徊在故地许久,被你抛弃却被我怀念的爱人。

一只素手突兀地闯进萧齐有些落寞的视线,从他手中抽走了那只木盒。

“我敢。”

魏怀恩平静地打开了木盒,捻起那颗小小的朱红丸子,就要往口中塞。

“住手!”

萧齐下意识握住了她的皓腕,然而却在她不解的视线投来的时候,哑口无言。

为什么阻拦她?

为什么?

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不是已经想好了所有结局?

为什么?

一定是知道死亡即将降临,所以也会惧怕。

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人之常情。

萧齐给自己找到了绝佳的理由,说服了自己不知所起的心慌和迟疑。

马上要死了的话,让他想想还要做什么?

“过来。”

他对魏怀恩下着命令。

“过来抱我。”

这可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对帝王发号施令的机会,他萧齐这辈子哪怕只做过这一件事,也算值了,是不是?

魏怀恩不明所以地轻轻环住了他的脖子,顾忌着他的伤情所以并没有用力。

反而是萧齐展开臂膀,全身的筋骨似乎都在关节发出的清脆声响中找回了自己的位置,让他紧紧抱住了魏怀恩的腰,把整张脸都埋进她怀里。

他想了想,死在龙椅上,死在她怀里,是一个多别出心裁的终局。

他不想承认的是,她的怀抱永远都是一样的温暖柔软,即使是死亡来临,只要能栖息在她怀里,他就不会害怕。

“吃吧。”

他发出了最后一条命令,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甚至想要抱着她躺下来,就像无数个在她怀里醒来的清晨一样惬意舒适。

如果,这就是死亡的感觉的话,他应该感谢上苍给他的怜惜。

或许她会记住他,虽然现在的他已经不在乎了。

魏怀恩看着那颗丸子,又看了看缩在她怀中的萧齐,毫不犹豫地将丸子整颗吞下。

不就是爱他吗?她怎么可能不爱他?

或许这个决定草率又冲动,但是既然他一直都是她的例外,她也该相信自己,会一直一直对他不同。

爱对她这种人来说,不就是那点不同?她的爱很少很少,对萧齐来说也微不足道,可是长久。

她相信自己,会像一直以来做的一样,把萧齐培养成自己会爱上的模样。

或许也并不需要这么麻烦,她的爱深刻到容不下一点点的隐瞒和欺骗,也浅薄到只需一张美人面。

“子蛊”入肚,她闭眼感受了一下,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同。

所以,瞧啊,她爱他。

她会和她的男后,朝朝暮暮,白头到老。

魏怀恩低下头,蹭了蹭他松松挽就的发髻,把他用来挽发的木簪都蹭落,再亲吻了他的发顶。

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不用防备任何人地,去爱他了。

甚至连对他都不需要再算计和欺骗,或者不得不为以后可能的冷落作解释了。因为只要她好好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明。

“心肝儿,我们回去吧。”

萧齐冷不丁地听见这句话,本能地轻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然而下一瞬间他突然推开了魏怀恩,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心口。

不疼?怎么会不疼呢?

望楼不是说会万箭穿心一般地痛吗?是他忍耐力太好?还是要过会才会起效?

魏怀恩被推得失去了平衡,慌忙扶住书案才稳住身体。再多的愧疚和后悔也支撑不住萧齐这样长久的冷落忽视和今晚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和试探。

泥人尚有三分脾气,她自认已经做到了极限,哪有会自食情蛊的帝王?他还有什么不满足,还有什么要求要提出?

“你还要怎么样才肯罢休?是不是朕把皇位也拱手让你,你才满意?”

魏怀恩隐忍着怒意,勉强让自己的语气不咄咄逼人。这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他再怎么伤心怨怼,也不能不识好歹。

可是萧齐歪倒在龙椅上,像是被抽空了气血,将微弱的抽泣隐匿在呼吸声中,垂着头捂住了脸。

泪水从指缝流到他大张着的,无声悲鸣着的口中,却不及他心上半分苦涩。

好苦啊,他怎么活得这么苦,又怎么还要这么苦地活着?

他竟然还爱着她,竟然爱她!

他狠狠地用伤残的手抽了自己一耳光,还要继续的时候又被魏怀恩扑过来拦住。

她怒声责问他,又柔声安慰他,甚至哭声祈求他,可是他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不愿理,他就把自己封闭在了这个只属于他自己的地狱中,连呼吸都是痛苦。

荒唐,好生荒唐。

必输之人,居然是他。

她又赢了,但他已经输无可输了。

“我真贱。”

“魏怀恩,我真贱啊。”

“我……为什么还不死啊!”

“阿齐,阿齐你快住手,萧齐!睁开眼睛!快来人!”

魏怀恩实在制不住疯魔了一样又踢又打,只想要伤害自己的萧齐,不得不召来了明丰等宫人将他按在龙椅上动弹不得。

她的手背上被他挠出了数道血痕,此刻也顾不上清理,等到萧齐被暗卫敲晕送回慈安殿之后,她才无力地靠着龙椅滑坐在了地上。

他哭喊的是,他为什么还不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魏怀恩抱住头埋进自己的双膝之中,痛苦又茫然。

这就是她的报应吗?这就是他要让她明白的道理吗?他和她已经到了他宁可赌上生命,也要让她痛不欲生,悔不当初的地步了吗?

他怎么这么傻,用自己的命就能惩罚她了吗?他甚至都没有想过亲手杀了她?哪怕一次?

眼眶干干的,魏怀恩麻木到流不出眼泪了。想通了真正吃下子蛊的人其实是萧齐之后,她反而感受到了更深刻的恐慌。

他不会在情蛊的效用上骗她。

毕竟他刚刚还打算着用他的死让她刻骨铭心,怎么可能连线索都不给她?

所以她的阿齐,还爱着她。可是他还能爱她多久?会不会经过这一次之后,他所剩无几的爱意会在他醒来时彻底消散?

他又一点都不傻。即使现在的结果和他的计划背道而驰,却也让她的自尊摇摇欲坠,让她连站起身来都做不到。

原来这就是孤家寡人的感觉啊。

她好像什么都有了,可是却连他的一条命都像是掌中握不住的沙子,总是弄巧成拙,总是把他越推越远,到了现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他活着。

没有人会跟在她身后,担心她冷不冷,饿不饿,更不会有人在她背后为她打点一切,只为了让她少蹙眉。

“你还能爱我什么呢?”

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萧齐天衣无缝的计划会出了差错。

难道人心真的像他说得一样下贱,只要爱上就再也脱不开身,甩不开手?

她现在还有什么值得他爱的呢?

还有什么能让他一直一直眷恋,在她狠狠地背叛他,算计他,又不顾他的意愿把他挖回宫中陪伴她之后,还能让他爱着她?

连她自己都觉得,上苍待她到底不薄。

但是接下来呢?接下来她要怎么才能让他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

魏怀恩躲在龙椅边思索着,她应该马上去到萧齐身边,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心里那点还没熄灭的微弱爱火旺盛起来,就算是要她呕心沥血都无妨。

可是有情蛊在,她承担不起任何一次失误,更冒不得任何一点风险。

她自己曾经的爱意都是说散就散的云雾,若是操之过急,他会怎样?

她想都不敢想。

魏怀恩张大嘴巴,艰难地把空气吸进越来越萎靡的身体中,如果可能,她真想就这样躲起来。她已经不敢再强求,更不敢做出任何一点点的改变。

阿齐,我的报应来了。

你赢了。

她站起身来,麻木地把散落在龙椅上的玉玺收进锦盒,再把那个木盒扔进炭盆不再去管。她已经抓握不住萧齐的心了,就更不能让这天下也因为她的私欲一同被耽搁。

明丰从慈安殿安顿好萧齐回来,轻声禀告:

“陛下,太医去诊治过了,师父虽然没伤到断骨,只是恢复又要拖一拖了。安神香已经点了起来,您……”

“我不去了。”

魏怀恩从书案纸堆后抬起头。

“好好照顾他,不要再绑着他了。阖宫之内,不管他想去哪里,都不用拦着他。只是一定要让太医每日去探望后来回报我。”

魏怀恩脸上的疲惫神情让明丰想起萧齐决意出宫认罪那天的模样,他分明看出师父和陛下之间的情意丝毫不减,却隔着他怎么都看不穿的藩篱屏障,让他连帮忙都不知从何下手。

他实在是愧对陛下和师父对他的亲厚。

“对了,我有封信,要用最快的速度送到裴怡身边的望楼手上,绝对机密,不可泄露。”

萧齐的蛊都是从望楼手中得到,她必须知道那情蛊的所有信息,最好能想办法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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