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氏女 第30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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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羲元疑惑:“她们先前落泪,真上了车后反而不哭不闹,这是为什么?”

“离开了父母亲人,无依无靠,哭就是没用的了。先前哭还有她们的阿娘疼一疼,现在与我们还不亲近,她们这是哭都哭不出来了。以后就好了。”冬花是被母亲亲手送进宫的,儿时的怨与北都化在微笑里,因此明白这种钝痛的感觉。

夏竹则是叹息,“殿下那头还有好几百号人没妥帖,这又领了两个小崽子回来。那女人真是不识好歹,殿下为她考虑周全,她偏偏要回那虎狼窝。还以为她丈夫对她多好呢,可怜又可气。”

“她的想法也正常,我确实不能保证她到了怀山州就是绝顶的好日子。好日子因人而异,她若是觉得现在的生活是好的,就让她这么过吧。我只想看看,这两个孩子能不能往外走一步。”

姬羲元早就知道,自己才是全天下最怪异的女人,别人不来挑拣她,就该谢天谢地了。很多的事情不能算错,每个人按照自己的生活经验选择未来,或许姬羲元的选择将导致自己未来死无葬身之地也未可知。

一个人一辈子困在山沟沟里,信守别人强加的习俗,兜兜转转一辈子未免太可怜。强行改变定型的成年人的想法,对方痛苦,姬羲元也为难。但孩子会有无限的未来。

至少,跟在姬羲元身边,打骂挨饿受冻的日子她们不必过了。

夏竹说:“殿下就是太心软了。”

“我不是心软。”姬羲元摇头,她只是有一点虚伪的愧疚。

姬羲元昂贵精致的衣食住行,全部都由天下子民提供。说到底,这些人因贫穷引发的苦难或多或少有她的缘故在内。大部分女人确实过着那样的生活,日复一日。

即使是冠绝古今的千古名君也不可能完全改变这种现状,世界上最困难的事情就是把自己的想法塞到别人的脑子里。姬羲元能做的不过是能救一个算一个。

大丫和二丫由冬花带着暂时住下,姬羲元为她们改了名字,大雅小雅。

冬花将新名字教给两个孩子,告诉他们:“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废兴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希望你们不辜负殿下的期望。”

除了城内的女人,林听云陆陆续续送来不少女人,副将带人顺手剿灭小匪窝,姬羲元不再隐藏行踪,召集人手将能回家的女人送回去,无家可归与失去意识的人则由赵氏带回怀山州。

西州刺史带人相助,姬羲元在这里耗费三个月,硬是搜遍卅山,毁去当地所有女婴塔,绞死能查抄出的参与略买的人。县令也不是全无用处,拿出不少当地豪强的罪证。斩首、流放者不计其数。

在此地发生的所有事情,被写成赋,传抄各地,警示天下人。

作者有话说:《诗大序》: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废兴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

第47章 天使齎诏

消息传扬开来,鼎都震动,稍微懂些律法的人都议论纷纷。

大周律法内执行死刑,是要县官请示刑部,刑部上交皇帝,皇帝确认无误,才可以执行。

姬羲元此举,在众人眼里,与自取灭亡无异。再加望海州的赵富,与被误杀的李文东,姬羲元触犯的错误太多了。

不单单御史弹劾,义愤填膺之人不计其数。满朝文武一时间竟无人敢为姬羲元开脱。

御史中丞于殿外长跪不起,恳请圣人召长善公主回京治罪。

八月初,天使齎诏宣召姬羲元回鼎都。

领了苦差事,千里迢迢来小县城遭罪的人正是钱玉。钱玉披星戴月赶到卅山县时,姬羲元正坐在县令上手,监督最后一批犯人的绞刑。

绞刑架上的人没了气息,地上还有十几具尸体。县令瑟瑟发抖,一副屈于淫威之下的模样。而擅自判处百姓绞刑的长善公主,优哉游哉地坐着,等钱玉来领人。

鼎都内不知多少人为小公主愁掉头发,她竟连现场也不收拾一下,大大咧咧地展现她的罪证。

钱玉无奈一笑,上前插手道:“殿下太心急,可是惹出大麻烦了。”

“劳累钱相受善君拖累,辛苦走一遭。”姬羲元拍拍衣袖,站起身,“该做的都做了,我也该回去了。”

钱玉不是孤身前来,左边是监察御史,右边是大理寺评事。可谓是人员齐备,再加个刑部就足以当场给姬羲元来个三司会审。

监察御史无论内心,外表都是刚正不阿的,这位名严肃的监察御史板着脸道:“公主可知大周律法?”

姬羲元的开蒙恩师是钟牙子,琴棋书画各有待召,儒法道各有夫子。最基础的法律不说倒背如流,也称得上是谙熟于心。最尴尬的地方在于,这位监察御史正巧是当年给姬羲元授课的老师。

“老师的教导,善君一日不敢忘。”

严肃失望道:“那公主为什么会犯下此等蔑视律法的大过错。即使他们该死,也该写清道明由县令上书中央审批才能执行绞刑。”

“因为我太愤怒了。”姬羲元不为对方的情绪所动摇。

严肃确实是一个好老师,他从不为姬羲元的淘气生气,会直白地夸奖姬羲元的每一次进步。因为尊敬他,姬羲元愿意说明白。

“老师你见过衣不蔽体神志不清浑身糟乱的女人吗?我在此地三个月,见了不下三百个这个的女人。”姬羲元指着地上凉去的尸体,“这都是因为他们。我觉得他们该死,他们不配多活一刻。”

太不负责了!

悉心教导出来的孩子竟然能说出这种话,严肃气的浑身发抖,他厉声道:“不经过仔细查证、层层申报,你就敢确认他们都是罪有应得武断地致他们于死地。他们的家中老小怎么办?百姓要怎么看待朝廷,怎么看待你这个威风八面的大公主。”

姬羲元收回手,平静地和严肃对视,一字一句地说:“查证之后呢?那些受尽磨难甚至神志不清的妇人和被迫生下的孩子是人证,她们身上的淤痕、脏病、地下埋没的尸骨是物证。送入鼎都被大理寺和刑部、御史台反反复复地拷问,得出一点微不足道的消息:那些男人确实有罪。”

“仁善的相公们就要商讨,要法外容情啊,要酌情考量。杀了男人们,被蹉跎的妇孺无法生存,孩子和女人何其无辜啊,不如诛其首恶,放其他人回家,好好生活照料妻子。可想而知的恶心结局。”

这样敷衍的结局,姬羲元跟在女帝身边时见得太多了。

姬羲元咬牙切齿地说:“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那公主想要什么结果?”严肃忘记了钱玉和大理寺评事,忘记此刻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大声质问:“妇孺今后靠谁来养,孩子们会因弑父之仇怨恨你,甚至怨恨他们的母亲,老人失去奉养。现在他们都死了,又能得到什么好结果吗?”

姬羲元下指土地,恨道:“那死去的人就在此地悄无声息的逝去吗?她们就活该承受苦痛吗?老师你告诉我啊,杀人者不罪有应得吗?略买者不该处以绞刑吗?凭什么啊,满朝文武凭什么替死在卅山内的女人去原谅。从未有人体谅过那些被抛弃在弃婴塔内活活饿死再烧成灰的女婴啊。她们被施加的苦痛就是白受的吗?”

严肃无法理解,好好地孩子,离开鼎都游历才半年,为什么就变得尖锐刻薄。他几乎要落下泪来,“你明不明白,死人终究已经死去,是要给活人让路的。”

“我厌恶这种虚伪的仁慈,粉饰太平只能让罪恶愈演愈烈,只有挤出脓血流出鲜血伤口才能真正愈合。该死的人死去,活下来的人自然可以迎接新生活。其他有心犯法还未实施的人就会知道,什么该做,什么绝不能做。无论什么理由,姑息纵容只能让恶果越发庞大。我绝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姬羲元不是不知道,严肃的话是有道理的。但她不能接受,她们也不会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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