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4)(1 / 2)
他抿了一口茶,将杯盏一放,说出最后一个要求:午时三刻前我必须要吃到菜,你现在还有整两刻。
东子突然明白,为何东家老是愁,说现在的生意越发不好做,他咽了咽口水,落荒而逃,只留下摇摆的竹帘,在风中发出细微的呢语。
客官,您的鱼。
午时三刻在即,东子顾不得稳重体面,抄着食盒盘碟慌慌张张冲过来,这时,打酒栈外走来一带九环刀的男子,将好也打那儿转角,东子瞅见人时已刹不住脚,可心里又急着躲避,整个人朝竹帘滑去。
帘子后的雅座上,靛衣人听见呼声,正说道:听说东湖的银鱼鲜嫩,讲究四吃,干炸、熬汤,清蒸、炖豆腐,光闻着味儿,便已是垂涎三尺说完,他伸手撩帘子,好心给他腾只手。
然而帘子刚起,东子整个人已飞速扑了进来。
臂环大汉是个急性子,想着反其道而行,伸腿踢了食案一脚,打在东子腿肚子上,将人给别了出去。
东子手忙脚乱连盘子也握持不住,眼看撞上无辜食客便要来个倒扣落汤鸡。在柜台算账的张记掌柜眼尖,闻风瞧来,掌嘴臭骂:泼赖,你今儿要是敢惊了客,这月的月钱可别想要!
东子急得快哭,目光扫向周围,不是呆若木鸡,便是幸灾乐祸,无一帮手,就在他绝望得狠下心,将那滚烫的汤汁往自个身上泼时,只见青衣带叶,座中的影子如风而行与他擦肩,将他的腰背扶住,同时手中鲸饮刀一转,向前探,将泼洒的热汤接住。
别慌张。
短短三字,是东子这辈子听过最感人的话。
东子一边埋头致谢,一边匆促往后躲,不甚带落那青衣人挂坠在外袍上的佩饰,几颗碧绿的珠子遍地滚,他赶紧蹲伏在地上,用手摸着捡。
实在对不住东子双手奉上,掌中满是灰尘,脸红似滴血,很贵重吧。
青衣人若无其事从他手中接过,浅浅一笑:无妨,挂坠在身上本就不便,而后,他又兀自叨念,也许待我及冠之后,能做一顶梁冠或是一只帻帽,将其串缀在上头。
小兄弟,对不住哈。
臂环大汉追了过来,大咧咧在东子的腰杆上拍了一把,发现人还能一蹦三尺,挠头大笑起来。
这时,掌柜的过来,又给他掐了一把:还不快把客人请进去!而后自己向后厨招呼,又补了一份银鱼羹送来。
靛衣人掀起帘子,不吭声。
臂环大汉跟在青衣公子身后,迟留一步,向方才东子要撞上那位客官离开的方向张望,粗眉压得极低:那个人
靛衣人动了动鼻子:很重的血腥味。
青衣公子动作一顿,随即回头,可惜人早不知踪迹,只略有迟疑地开口:是公羊月么?
臂环大汉心宽,把人推搡回座位:哎呀,肯定不是,他使刀,我刚才晃着一眼,没看错!
青衣公子心中不宁,思忖片刻后,点了身侧两人:这个人你们在这儿留意一下,晚间的事我独自去处理即可。
可是君
臂环大汉刚准备拒绝,被靛衣人盯了一眼,后者抢声点头应下:是,公子。
青衣公子只取了案上的茶碗,那醇香酒水丝毫未碰,向两人一祝,宽慰道:你们不必担心,我自可应付,他虽风头盛,但也不过初出茅庐。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眼中显出几分无奈,小啜了口茶才续上:四十八庄的都哭到我跟前,自然要给个交代,此等恶贼,必除之而后快,就是不知道是他双剑厉害,还是我的鲸饮刀更胜一筹。
臂环大汉颔首:话是如此,但还是谨慎些好。
靛衣人随即取出地图,平展在青衣公子身前,三人靠拢就坐,就着图上指指点点,声量渐被压下:按我们得到的消息,他若不停留,则会在子时左右过东湖。
东子候在外间,透过竹帘起伏间的缝隙朝里偷看,座中那人垂眸沉思,时而顿首笑应,光线自窗外照来,照出那侧颜轮廓无比柔和,在配上那翠羽般的眉,璀璨的眸子,和那如雪的肌肤,教东子看丢了魂。
青衣公子似有所感,举眸瞥去,下巴微抬,只笑了笑回应,并没有苛责呵斥。
东子只觉得神思晕眩,心情大悦,赶紧去后厨帮工端菜。
菜,菜来了。
像是为显示自己,东子两手将盘碟全托了来,在桌案上整齐划一的摆放,辗转之中,兴奋又勤快地像只不知疲累蹦跳的兔子。
青衣公子见他常年操劳,手心手背皆有皲裂,便热心给了指点:快入秋了,秋冬干燥,或可试试用鸡鸭油涂抹,我以前在海边常见打渔人家以此护手。
东子没想到还能得人关心,忽然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道谢,那青衣公子像是也给惊着了,老半天干晾在原地,最后约莫是以为他穷怕了,叹息着从怀里取了些钱,往他手里塞,又将人亲自搀扶起。
三人都在酒栈里写了房间住下,东子满怀喜悦,时不时敲门送个热水茶点。
往来跑了几趟,耳朵再不好使,也听了些不该听的话去
这一行既非玩乐,亦非省亲,听那口吻,好像是调查公干?莫不是府衙里的人,又或者侠肝义胆的豪客?会不会是来抓捕江洋大盗?此地近江淮三不管之地,倒是生了不少歹人,最是心狠手辣。
晚间掌勺师父煮了酒酿丸子,他见有余,便偷偷留了一盅,趁别的伙计都歇下时,悄悄给那青衣公子端去,不过,他脚慢了一程,刚走出庖屋,便见人披了件单衣,拿着那柄鲸饮刀出了门。
东子觉得可惜,扭头往回走,才走了两步,又见着白日那令他发怵的刀客也跟了出去,不知怎地,他心里闷堵发慌,恐惧有大事将要发生。
要不要去看看?
好在,他头脑还算清醒,犹豫再三先去左右两屋子拍门,想给他同伴知会一声,可无论他怎么叫,屋里都没人应。他放下食盘,悄悄给窗户支开一条缝,里头空荡荡没有一丝烟火气,显然油灯打天黑起便没点过。
东子握着托盘站在阶下,痴痴望着天际,天上有黑影一晃而过,他惊得缩到柱子后,等没动静时才从草木的阴影里探出头来。
鼻尖忽然发痒,他伸手一抹,抹下一夺五瓣梅花。
怪哉!
现今才八月,怎就有冬梅了?这是天有异象,大事将生啊。
东子将手头的物什一股脑全扔在地上,也跟着从那偏门溜出去,门槛后的青石板上落有一护身符,仔细想来,该是那公子边行边拢衣时,打袖口落下的。
自孝武帝广修伽蓝佛寺,请高僧东传佛教后,江左信徒日增,这庙宇里开过光的符箓最是灵验,落在此处可见此行不详,东子也深信那神佛之说,赶紧捡来,追上去想还与他,最好能将人挽留下。
以往那些远行的人,出门前碎了碗,落了筷子,多半都会将日子往后顺延一日。
当地人最大的方便全然体现在抄近路上,东子赶上去,人还未走远。
青衣公子初见他,脸色肃然,显是没料到而心生警惕,待人挑明来意后,这才松了口气,温言细语地感谢。
东子几度想开口,但凭着跑堂练来察言观色的本事,心知他手头的必是急事,作为外人,又不知该如何劝才妥帖,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走出去老远。
他手足无措,最后干脆偷偷跟了上去。
还没跟出两条街,人就给丢了,东子轻轻给了自己一嘴巴,只心里窝气:人家那功夫登峰造极,你要能跟上就见鬼了,是瞎操的什么心,皇帝不急太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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