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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段被识破,船夫臊得面皮发烫,哆嗦说不出话来,沿岸好几个性子冲的,又调转攻势,对他吐了几口唾沫,指指点点骂些难听话,还有的眼珠子粘在那钱罐子上挪不开,盘算着自己能不能借机夺一笔,反正也点不清归谁。

男子把竹竿子一甩,蹲身在钱上拨了拨,只瞧里头不仅有正好的银叶,还有不少碎币,甚至破布包裹的铜板。

晁晨探看,目光落在当中一吊钱上,就着串联的绳子提拎起,用指腹碾了碾,搓出一层腻人的污垢:油?

这么厚的油渍,泡在水里也没给洗去,只能说明过手次数多,它从前的主人得年年日日攒才能攒下这个数。男子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大动肝火,还觉得不解气,按着人肩头又打了一拳:我刘裕平生最看不惯你这般欺软怕硬的家伙!呵,只晓得欺负自己人,这走马乱世,有本事投军去,看你能杀几个胡虏!

说啊,能杀几个!

那船夫给吓破胆,舌头打结,老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只能磕头求饶。这会子,朝北的大路上来了一帮子人,有背着包袱细软的,也有两手空空跑在前的,瞧亲昵熟稔的样子,像是一群逃难的同乡。

跑在最前头的是个骨瘦如柴的小个子,还不到刘裕的肩膀高,一张脸黄如秋菊,唇上几无血色,瞧着像打小就没吃过肉。

好在小个子只是瞧着像病秧子,跑起路来小旋风一般,三两步就跨到刘裕跟前,嬉皮笑脸底气还很足:刘哥,人齐数,走不走刘哥?

走!

刘裕瞪了一眼那船夫,把银叶子捡起来,递给双鲤,而后打人群里相中跟来的公羊月,目光在那柄银剑上滚过一圈,朗声道:嘿,那边那个使剑的,看你会功夫,你来盯着这小子,叫他把吃进去的讹钱给吐出来!

公羊月一听,不可置信地望着晁晨:这家伙居然命令我?从前哪个撞见他不是闻风丧胆,避如洪水猛兽,即便不是练家子,也会为他剑气所冲煞,能躲则躲,今儿是打哪儿来个怪胎,还能指着他鼻子放话。

晁晨想不出理由,试探道:也许是看你面善?

我面善?公羊月哭笑不得,这话若是传到江湖上,只怕黑白两道,几大宗门都要笑掉大牙。

晁晨摊手:总不至于看你貌美。

船夫爬起来就跑,双鲤跟着追,操着大嗓门,心急火燎吼着:老月,你干嘛呢,人要溜了!

公羊月没动,晁晨回头瞧见,心知他一句话不对,又是做怪又是闹别扭,于是好话哄他,拱手作揖:这位少侠,烦请你拔刀相助!公羊月就吃他这一套,心里甚是欢喜,但面上冷冷淡淡吐出个勉为其难,而后连剑也懒得出鞘,拿脚尖掂了颗石子儿,抬腿一踢,精准崩在后脑勺上。

人向前一扑,晕了过去。

晁晨帮着解下那几只大瓦罐,公羊月抱剑贴过去,靠在渡头的支杆上,看他苦思冥想如何处置这些钱财。讹人不是天天有,攒到这个数,只怕得有三五月,渡客早已走人,哪里还寻得到线索。

最后,还是崔叹凤解围,无人认的交付于他,领回医庐,采买些药材布施穷人,也算是善使善用。

双鲤另租了舟子,打点好后依次喊人登船,公羊月不紧不慢落在最后,晁晨催他两句,他却顾左右而言他,嘟哝着:喊什么少侠

什么?晁晨只听见声,没听清字。

公羊月挑眉:我说,你方才为何唤我少侠。

晁晨不明白,一个称呼,有何好计较:不然叫什么?兄台,兄弟,公子,好像都有些诡异,同双鲤喊老月?他着实喊不出口,小姑娘叫着顺口,搁他这儿像是在喊年过半百的门房大爷,要知道以前那个看门的,就叫老胡。

公羊月却不肯松口,抱剑施施然走了过去,只撂下一句自己想,嘴唇噙着笑,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像是怕他耍懒,过一阵给抛到脑后,公羊月还回头指着人,故意又强调一遍:必须想,想清楚告诉我。

等他快走到登岸口时,迎着江风而立的晁晨,蓦地唤了一声:月哥!公羊月全然没料到是叫他,脚下踩着浪头水打滑,差点跌进江中。

双鲤、崔叹凤、崔浩并着拓跋珪齐齐攀在船舷上回头惊呼

老月!

公羊月!

公羊公子!

小表弟!

晁晨伸手,拽住公羊月的手腕将他扶稳,此时熏风暖好,一人抬眸,一人垂首,两人相视,不由会心一笑。

他嘴唇翕张,这次分明说的月郎。

作者有话要说:

太肉麻了,我决定舍弃这些奇怪的称呼,还是老月顺耳,不然就叫哥哥

如果大家感到不适,请在评论告诉我,我就不搞骚操作,立马把最后的称呼改回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下一篇文我一定要写个超甜的甜的甜

第160章

瘦小个姓丁, 家中排老二,年龄最小,因而排资论辈的众人都唤他丁二。丁二是个轱辘轴, 前后张罗, 这头拉扯齐了人, 转身又引着刘裕登船。起初那艄公看他们人多,怎么也不肯撑, 还是刘裕拿出了从前砍柴打渔攒下的一些零碎钱贴补进去, 人才肯渡他们一段,往建康城去。

十几个男人挤在一处, 眼瞅着天气渐热, 很快给闷出臭汗来,人既恭称一声大哥, 刘裕便担了苦, 让出好位置来给晕船的放风透气, 自己窝坐到最憋闷的正中间。

丁二是个有眼力劲儿的,油嘴滑舌赶紧吹嘘一通, 说这位置好, 叫作众星拱月, 又拉着刘裕侃谈, 趁机介绍一通:刘哥,这个驼背的憨货叫康潜, 喊康子得了;那俩老实头合着叫不清不楚, 左边是哥哥胡不清,右边是弟弟胡不楚

刘裕不像丁二话多, 大多时候点头相应,目光飘在这漫漫平岸阔的江面上。

一阵好说话, 喉咙肿胀发热,丁二口头发干便俯身去掬水,也不嫌脏,喝了两大口,而后续上:刘哥,你不晓得,慕容德给代国的皇帝拓跋珪打到青州了,搁广固那儿分家,自立为南燕王,这不青州大旱,康子他们才逃过来糊口。

旱灾?逃难?

刘裕这时方才有些动容,目光次第扫过身边人的脸,心里狠狠一刺难怪都是青壮年,但凡天灾人祸,能跑脱的都是几辈子修福,那些走不远又走不动的老弱妇孺,早饿死在了半途。

你们既然叫我一声大哥,我便把话放这儿,咱往建康去,有我一口干饭吃,绝不给你们喝粥!刘裕豪气横生,起身拍着胸脯保证,一脚踏在甲板上,觉得仿若踏浪而行。掌舵的唱了两支小曲,众人对未来期待非凡,纷纷拍舷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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