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4)(2 / 2)
拾枝以土做图,晁晨将几条路梳理后,找到交会的必经点,背上棋桌举着火把,悄然离开。夜半后,明星不见,月离于毕,天将有雨,但他不敢停,以晏弈和孟婉之的小心,日出之后,朝食之前,定会出发,给他的时间不多。
他需以玉子设局,引晏垂虹入彀。
三更后,乌云紧布,林中沉闷。晁晨放下棋桌,扶着树喘了两口粗气后,迅速卸下包袱里的篓子,将棋子一颗一颗布局。局到中盘,天上落雨,山间风来,他脱下外衣遮掩,自己站在路中央一手一手抹去满脸的水。
冬雨下了足足一个时辰,当明光从山外来时,晁晨甚至觉得有些刺眼,他一手提湿衣,一手遮去光线,苦笑不得
真是疯了!
和公羊月呆久了,自己迟早也会变成疯子。
清晨鸟鸣,比静夜的安眠曲还要惑人,他只想倒在雨后的山地草甸上呼呼大睡,可现在却偏偏要事在身,只能硬撑着疲惫的眼皮,完成摆棋。
马蹄踏水,车辙骨碌,晏家车队从山沟后缓缓而来。
在下斗胆,拦路问棋,想请晏家主指教。
车马经停,开路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下马往后通报,另一个府丁则呛声喝问:哪来的书呆子,敢拦晏家车架?家主不在,你若速去便不予计较!
晁晨跪坐原地,不动如山。
晏弈自后方策马上前,在距离棋桌不足一丈处勒马,黑眉微拧,垂眸看着青衫尽湿,双手交握,明明冻得瑟瑟发抖却仍旧不退一步的男人:你是你是昨晚那个认出来人,晏弈当即手按双环,警惕打量四周。
只我一人。晁晨轻声说。
晏弈挥手赶他:这里没有你要见的人!
晁晨摇头,又将方才的话喊了一遍:听闻家主广搜珍珑残谱,酷爱解棋,尤擅死活解,布手筋。我手底这一局,已至中盘,白子如龙似虎,势如破竹,黑子一退再退,气数将竭,我问人人,人人皆说黑子必败,但我看未必,三步之内,仍有妙着。在下斗胆,拦路相问,还请晏家主指教!
作者有话要说:
【全国哀悼日】缅怀英雄,铭记烈士,为逝世同胞哀悼,愿疫情早日过去!
注:感情线是慢慢过渡的,不要急哈,相爱相杀的人能杀出惺惺相惜,但想杀出爱情,还需要转变
悄咪咪地说,滇南卷其实就是爱情真正开始的地方
第052章
孟婉之坐不住,掀起车帘一角,怒目一指,要遣人驱赶:这位公子既向家主问棋,该向临川才是,这是妾身回娘家
她一边说着,一边指挥孟府的侍卫上前。
千钧一发之际,车内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婉之,呈上来。
家主!
呈上来吧。
孟婉之虽千万不愿,却还是照做,取来纸笔,将那棋局抄录一份,和着暖手的紫金手炉一道,从车窗递入。晏垂虹拥着毯子,将那潦草的图纸在膝头展开,只扫了一眼,笑道:你不是来问棋的。
晁晨喉间滚过单音,当即长身而起。
这棋,没有解。晏垂虹一眼瞧出定势和布局,指着图上一子点了点,黑子本不会败,白棋前期虽占上风,但只要他中盘之初,肯发一子打入,破空对手,绝非如此局面。说吧,因何而来?
晏弈急了:家主,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无忧!处之弥泰,镇定从容,自小我教你的难道都忘了吗?晏垂虹不由拔高声量,指了指车外的晁晨,你说!
听见责问,晁晨心中亦如刀绞,晏弈护短,本是无错,可耻的分明是自己,可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他垂下头,飞快地吐出那两个字:求药。
求药?
晏垂虹看向车辕边的孟婉之,后者长叹一声,要将昨夜的事相告。
晁晨等不得,一撩衣摆,大步上前,有些慌不择言:江湖中谁人不知,晏家主与尊夫人鹣鲽情深,伊人逝后,手植满园晚香玉,夜夜独坐手谈,因不肯续娶,而自罢家主之位。我想,当时若有良药,想必家主便是上天入地,也会求得。
晁晨顿了顿,低下头,续道:我亦是如此。
这一番话抖落,是既嘲自个儿疯魔,又生出别样的痛快。
端坐车内的晏垂虹心头大震
他早年误入灵谷峰,为棋痴风肃所困,费去九九八十一天,破了十局连环棋,阴差阳错与其女风晚香一见钟情。待他回府说与母亲提亲时,才发现老太太自作主张,早已为他说好了一门官家的亲事。
除了晚香,世间无一良人,他不愿,百般阻挠绝食以对,终得首肯。
可惜天不随人愿,不过一年,风晚香小产,此后缠绵病榻,终是香消玉殒。丧妻后,他终日颓丧,寝食不安,瘦脱了形,老太太看不下去,还想再行说亲,寻个人照顾他,却被严词拒绝。
一气之下母亲说漏了嘴,他这才晓得,风晚香之死,这位当家主母也有一份功劳,可他能如何,夹在当中终是两难,最后自罢而去。
眼前这青衣小子说得分毫不差,若那时有神佛能救,便是要他上刀山下火海,甚而以命换命也甘愿。
那样愁肠煎熬,不经历的人,难以理解。
晁晨抱拳,再追一句:晏家主,我非是要夺您生路,只是想教两全其美,只要您肯移驾孟部,有崔叹凤崔神医施针问药,必能左右皆保全!
晏垂虹轻揉太阳穴,提起往事,黯然伤神,很是疲累。
晁晨低头咬紧皓齿,生怕听他拒绝,那样的话,这盘棋便当真无解。公羊月这人反复无常,睡一觉起来难说心思会否变化,他若求生,说不定会大肆屠戮晏家,闹至那般,又会穷增几何杀孽?自己能做的,也只有尽力将最坏的结果抹去。
既非允诺,也非拒绝,晏垂虹默了好一会,才开口:你想救的,是你什么人?
这问题可比方才的质询简单许多,可晁晨却答不出,他犹豫了许久:是我的
晏弈策马回到马车前,再忍不住高声打断:家主,他想救的人是公羊月!是为武林正道唾弃的公羊月!
公羊月吗?晏垂虹喃喃自语,低头看一眼纸上的棋谱,又看一眼车前的青衫人,眼中颇有些迷惘。
就在晏弈夫妇暗传消息,决意强行取道时,晏垂虹将那薄纸一卷,随手放在身边的盒龛中,并拍了一把车壁,对晁晨道:东西,可以借给你,不过有一个条件。
见其招手,晁晨快步走至车窗下,洗耳恭听。
晏垂虹打起帘子,端详了一遍他的脸,话出虽有些气浮,但声却如玉振:我晏垂虹一生清明,善恶两分,但你一席话着实说到我的痛处,索性便将此事交付老天决断。你不是很会下棋吗?带着你的棋,还有你要救的人,明日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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